17進飄香院

有了傅主管的求情,夏安和韓管事晚歸的處罰隻挨了五板子就草草了事。韓管事和刑堂的孟原義有老交情,挨完打之後站著和打他的主兒說了半響的話。夏安就站在刑堂大廳,接受成大方對他上下來回的視線巡視,若有實質的目光仿若刀片,讓夏安覺得渾身泛疼。

兩人說完話後,孟原義出來時就拉著夏安的手叮囑他好好養傷,還塞了瓶化瘀止疼的藥。嘮嘮叨叨的問他的年齡、原籍和父親名諱。夏安揀些不要緊的說了,心裏直尋思著孟原義問這麽多的用意何在。

回到梧桐院,有過教訓的夏安把藥嚴嚴實實的藏了起來。挨了幾下打,不至於用藥。他身無分文,藥品對他來說自然是珍貴無比。留著,以防萬一吧。

約莫有一個月的光景,王爺要在保定府修建別院,思恩院和梧桐院的婆子都被征調到保定府做飯去了。而兩院幹活的漢子們,因為聽風院的工程未完,還留守在王府。

阿福和夏安又幸運的接受了廚房的活計,工作量加大,要負責兩院眾人的夥食。但比起蓋房子的重活,夏安覺得讓他做三個院子的飯都沒問題。

最讓夏安開心的是,自從納王妃那次王爺打賞,白米白麵就再沒斷過他們的。阿福之前舍不得吃的舉動,讓夏安嘲笑了好幾次。

平安無事的過了一年

。到了第二年的夏末,夏安已經能夠單靠自己蒸出香噴噴的饅頭和稀稠合適的粥。因為小院菜色也豐富起來,普通的家常小菜他也能順手做上幾個。

這一年裏,見到王爺的次數不少,被叫過去問話的事卻是從沒發生過。王爺隻當他是一般的奴才,連一眼都不願意賞。夏安更是樂意如此,巴不得王爺不記得他呢。若是沒有聽到不該聽的話,他原本還指望王爺回府能給他換個好一點的活計。

不過縱使王爺不記得夏安了,王府卻如了夏安的心思。

一日,上麵傳來消息,竟是要把梧桐院和思恩院的人拆開,分送到不同的院子裏去。韓管事打聽了一天,也沒打聽出可信的理由來,隻說是總管這麽吩咐的,以後兩院就不複存在了。

不管去哪個院子,將來的待遇肯定要比現在好,大夥在得知消息確切後,都十分激動。阿福拿出他攢了好久的好東西,做上一桌席麵兒,讓大夥吃頓散夥飯。雖然都是素菜,但是阿福的手藝著實了得,這一桌包含了各地風味,美味至極,讓夏安吃完後足足回憶了好幾個月。

當晚,吃飽喝足後的夏安躺在院子裏看星星,遺憾的對身旁之人說道:“我一直都想跟你學武功的,現在要分開了,我連你的一招一式都沒見到。”

“廢話怎麽那麽多,老子沒教你做飯麽?”阿福喝了些酒,說話就很隨意了。

“我不喜歡做飯啊,太難了。”夏安爬起來,從樹上摘了一片樹葉,在衣服上仔細的擦幹淨,嗚嗚地吹起來。

曲調有些悲了。阿福聽著聽著,眼角漸漸地滑下淚來。一甩頭,阿福跳起來,撿了根樹枝,說道:“也罷,好久沒動過,今天就讓你開開眼。”說完,身法迅速移動,手中的樹枝揮舞瀟灑,影影疊疊,一時間周身都是劍影。

夏安揉揉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站起來,心情激憤,想不到阿福竟是這樣一位高手。不敢大聲喝彩,夏安換了個豪情的曲調,給阿福伴奏。

韓管事立在窗邊,看著兩人興致衝衝的舞罷,曲停,靜靜的將窗戶關好,挑明油燈,拿出筆墨寫起信來。

在思恩院裏閑閑地等了幾天,韓管事的任命來了,要調到馬房去當副管事,這是又降了一級,但是王爺愛馬,韓管事到那裏去待遇肯定要比現在當正管事還要好

臨走前,夏安拿出自己洗幹淨的衣服,是韓管事借給他的外袍和龜公的褲子,悄悄藏到韓管事的包袱裏去。阿福說,馬房的活計很髒,韓管事個人積蓄並不多,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活,而且王府不給管事發衣服,都需要自備。這本是為了彰顯他們地位的不同,到了韓管事這裏卻又是一大筆開銷。

去年回來時,夏安就想還回去,龜公的褲子就抵了丟失的那一條,希望韓管事不要介意。韓管事卻不要,他堅持要送給夏安穿,讓夏安能有個換洗的衣服。而且他的衣服又厚又大,到了冬天,套在外麵多少能擋些寒氣。思恩院到冬天是不可能會有炭火取暖的,夏安又是個單薄的身子。

當時,夏安心動,便感謝地收了。現在夏安想,等他也換了院子,應該會發另外的下人服吧,連帶著他在思恩院的這身,總算是夠穿,不該再貪心留著韓管事的衣服。

韓管事走了之後,來了個小廝帶阿福和夏安走。那小廝穿的不甚體麵,但強思恩院太多,他言道:“思恩院阿福、夏安,兩位今日要到我們飄香院幹活了,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飄香院?好惡俗的名字。不但惡俗,而且危險。夏安在王府裏一年光景可不是白待的,雖然還沒弄清楚王府各院所負責事宜。但光聽院子的名字就大概能猜想的到那院子的等級,越惡俗越低級。

比如,思恩院,結果是被主子厭惡的發配之地。

夏安心裏忐忑,歪過頭小聲問阿福:“該不是倒夜香的院子吧?”從廚房到茅房,難道隻有他倆是往下走的?

阿福笑道:“不是,倒夜香的院子叫聞香院。飄香院是管理王府泔水的。”

夏安眨眨眼,那還不是一個等級的。

兩人的東西是早就打包好了的,再說也沒什麽好帶走的。夏安將他私藏的藥放在懷裏,雙手空空的跟著走了。阿福倒是背了一個包袱,裏麵不過兩身舊衣裳,幾個貪汙的點心罷了。

飄香院雖然活計不太好,但是院落要比思恩院大氣多了,小廝們穿的衣服也不是補丁衣衫,看氣色紅潤,夏安估摸著吃的也壞不到哪裏去。

這裏的管事姓趙,叫趙大寶,三十多歲的模樣,眼裏頭放射出奸詐貪婪的目光

。阿福在府裏向來是懂事的,進門前不吭不響的往夏安手裏塞了一貫銅錢。進門後,對著趙管事低頭哈腰的諂媚,還拉著夏安一同躬身給趙管事行禮。

“這是奴才的一點小心意,您老買杯茶潤潤口。”阿福往趙管事桌子上放了一兩銀子,並用眼神示意夏安,後者會意,將手中的銅錢放到了桌子上,笑道:“這是奴才的。”

“好好好,看你們倆就是伶俐的。阿福呀,你我都是老相識了,何必……哎呀,快收回去。”趙管事虛虛的謙讓。

阿福哪裏肯收回,如今在人家手下討生活,巴結地送錢還來不及呢。“就是因為是老相識,所以才得請您喝喝茶啊,莫不是您老不肯賣我這個麵子?”

“嗬嗬,那我就收下。”趙管事喜滋滋的翻開仆冊,將二人紀錄在案,笑道:“阿福你來的正是時候,管理主子們泔水的阿平讓家裏人贖出去了,你接他的位子。”

阿福一迭聲的道謝,然後用腳踩了踩夏安,示意他說話。夏安道:“奴才要做什麽,但憑您吩咐?”

“也是個懂事的,也罷,你倆既然是一塊來的,就還一塊做事吧。你就給阿福做手下,聽他指揮便是。”

能跟著阿福,夏安大喜,學著阿福的語氣也跟著諂媚了兩句。

飄香院就添了他們兩個人,又正好空了一間屋子,趙管事便讓他二人同住,並吩咐帶路的那位名叫小金的小廝一會帶著他們去領一幹用度。

屋子不甚大,但是對於睡過二十多人一間的屋子的夏安來說,真是要多寬敞有多寬敞。兩個床鋪相對而放,屋內還有一桌三凳,兩個放東西的大木箱。夏安瞧著喜歡,撲上床去就懶的動彈。

“咳。”阿福提醒夏安屋裏還有外人在。

小金是個好相與的,見狀,隻是笑了笑,並不多言。

夏安不好意思的站起來,摸摸後腦勺:“抱歉,我很喜歡這裏,一時忘形了。”

“沒關係的,我也很喜歡這裏呀。雖然幹的活計不大好,有點髒,但是要比聞香院好多了,而且,這個院子是王府最平安的院落了,建府以來,從沒死過人

。”小金毫無忌憚的往外說。

夏安更開心了,他夢寐以求的安全啊,雖然收集泔水確實不是什麽好的活計,而且……夏安忙問:“咱們有月例銀子麽?”

“你是死契還是活契?”

夏安蔫蔫的:“死契。”

小金捂嘴笑:“別做夢了,死契就代表你什麽都是王府的了,或者說你就是王府的物品,使用你是理所當然,為什麽還要給你錢啊?”

見夏安臉色發白,小金覺得自己不應該嘲笑夏安的想法,便安慰說道:“雖然沒有月銀,但是咱們院子的待遇可是很不錯的。你們跟我去領東西便知道了。”

去到飄香院的倉庫,每人領了一副床褥,包括薄被子、厚被子、枕頭、褥子、蚊帳、幔帳。夏安抱的滿滿的,被迫仰著下巴問:“**不是有一套了麽,怎麽還發,而且這麽多?”

“那是以前的人留下的,都一年沒人用,髒死了。咱們有用度,每個新來的都可以領新的。”小金很大方的說。

兩人先將被褥抱回房間,又回去領了衣服,分春夏冬三季度,每季度兩身,裏外衣衫都有。(春秋共兩身)雖然衣服不是很好,但沒補丁,還能保暖,已經讓夏安很滿意了。

最好回來一趟,領洗漱用品等雜物。

小金幫忙打掃完,就已經快到晚飯的時辰,院子裏已經有人喊著夥伴去吃飯了。小金仍舊不慌不忙的打掃,阿福沒多說什麽,夏安年少,有些沉不住氣,問道:“咱們不用趕緊吃飯,然後去倒泔水麽?”

“不用的,他們是倒下人們的泔水,要去的院子多,各院飯點又不同,所以得早點吃飯,忙上好一陣呢。咱們是負責各個主子院裏的,主子們一般用完,剩下的膳食大丫鬟還要吃一些,然後底下有地位的下人再吃點,吃完就已經很晚了,而且根本就不會剩下多少。至於院裏其他奴才們吃剩下的,都會放好。等到天完全黑了,咱們才可以去,這樣就絕對不會礙主子們的眼了。”

“所以,你也是我手下了。”阿福問。

小金嘻嘻笑:“當然,要不然我幹嘛幫忙打掃,就是在討好你啊

。”

“哈哈。”夏安大笑。在思恩院大夥說什麽笑話都帶著一份粗鄙,夏安笑笑卻也不願多聽。倒是眼前小金的活潑風趣,讓夏安打心眼裏不排斥。

三人收拾好屋子,小金便帶著他們去吃飯。廚房坐著滿滿的人,果然如小金所言,負責主子的一隊,確實可以晚一點吃飯,這樣也可以叉開吃飯的人群,避免擁擠。

眾人見兩個生人進來,都看過來。小金給大夥介紹了阿福和夏安,眾人便站起來,見過隊長。

飄香院的規矩是很嚴的,下級對上級說話,都要自稱“奴才”,並行禮。不像思恩院什麽都很隨意。

阿福隨口客套了幾句,便到內廚去領飯。廚娘聽外麵的動靜,知道這是新來的隊長,而且是負責主子院裏的,便態度很好,往阿福的飯上多放了個雞腿,看的夏安快要眼饞死。

夏安領到的飯菜也不錯,好幾塊大的肉片,肥的流油。心滿意足的吃飯,夏安百忙之中抽空跟小金說道:“飄香院的待遇太好了,要比思恩院好上不隻百倍。”

“其實,我們以前吃的用的也不太好,大概是在去年初秋吧,王府慢慢提高了咱們院子的待遇。到了現在,吃的用的都去以前好了很多呢。這隻是平常吃的,要是過個節啊,有個什麽喜事,廚房都會給咱們擺一桌席麵兒呢。”小金舔舔嘴唇,很想快點再吃到席麵兒。

夏安囔囔:“去年初秋。”

三人吃了飯,休息了會。小金說時間差不多了,阿福便指揮人先去王府的侍妾、寵君、男色女色的院子裏收集泔水。

王府兩大主子有固定倒泔水的人。王妃那裏由一個黑黑的漢子帶頭,領著四五個人,推著一輛小車。

小金是去王爺院子裏倒泔水的頭兒,夏安第一次什麽也不懂,阿福便安排他跟著小金打下手。阿福也跟著去看看。

倒泔水和倒夜香走的是一個路線,以碰不到主子為最基本的原則,走的都是人少的小徑。小金把王府裏的路線絮絮叨叨的說給阿福聽,其他的忌諱,比如說要走院落的後門啦,都一並交代清楚

幾個人推著小車到了後門,小金上前拍了三下,這算是一種信號吧,他們是被嚴令禁止不可在主子的院裏大聲喧嘩的。

很快有人來開門,引著他們幾個人進了聽風院的一間小屋子,裏麵擺了好幾桶的泔水。小金指揮眾人將所有的泔水桶搬出去,然後解開車上原本放置的洗幹淨的桶,都拿到小屋子裏,留著聽風院使用。將有料的泔水桶搬到騰空了的車子上,拿繩子係好。小金躬身對聽風院的小廝致謝。這才算是完事。

之後便是拉回飄香院,放置到存放泔水的倉庫裏。等到全部泔水取回來了,再由第三隊——負責處理掉泔水的一隊拉到豬圈去喂豬。

這事也讓夏安好奇不已:“怎麽王府裏還喂豬?”

“王府裏不但喂豬,還喂著雞鴨魚羊牛,好多呢。咱們府裏的普通肉食根本不用從外麵買。”小金晚上不睡,跑到他們屋子裏來解疑答惑。

“你想啊,王爺的俸祿再多,要養這麽多人也是很困難的。所以吃剩下的東西當然要合理利用啊,白白便宜了喂豬的商人做什麽。”

夏安心裏想想也是,王爺沒個具體的官位,不做事,領到的隻有王爺的俸祿,要養這麽一大府的人不困難,困難的是還要供王爺和總管他們倆的吃喝玩樂,這是筆巨款。但是養豬養雞什麽的,還是超出了夏安的接受範圍。

“那些豬啊雞啊的都養在哪裏,我怎麽從來沒看到過啊?”夏安進府的時間可不短了,別說見到豬圈了,就是聽說都沒聽說過。

小金一臉“你是白癡,這還用想”的鄙夷看向夏安:“當然是養在後山了,難道還能養在府裏招主子們不待見。”

後山很大,藏的東西可真不少。夏安咬手指,後山的狗難道不會去偷吃豬肉?

小金就住在隔壁,他同屋的人就是原先管理主子們泔水的阿平。阿平走了之後,屋子裏就剩下小金一個。他已經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了,膽子卻是小的出奇,自從夏安和阿福住到隔壁來之後,每晚都會抱著被子來和夏安一起睡。

過了幾天,阿福受不了小金的聒噪,主動提出和小金換房。於是,小金便樂悠悠和夏安住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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