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攝三年,十月,長安。

劉嬰被立為皇太子,已經過去三年了。這三年裏,他一直未曾再進一步,登基為皇。

畢竟,即便是現今,他也不過隻有五歲而已。

真正把持朝政的,則是當朝太皇太後王政君,與代天子朝政,號假皇帝的王莽二人。

然而,縱使已經距離皇帝僅有一步之遙,王莽卻始終沒有住在皇宮之內,而是依舊住在長安城內,自己的府邸之中。

隻不過,那府邸上懸掛的牌子,由太師換成了攝政而已。

在這三年內,也並非沒有反抗者的出現。

居攝元年,安眾侯劉崇於南陽起兵,然而僅僅聚集了數百人的他,連城門都未曾攻破,便已敗亡。

居攝二年,東郡太守翟義起兵,擁立嚴鄉侯劉信為皇帝。又有趙明、霍鴻等人起兵,一度占據了長安以西二十三個縣。

然而這些人,都被輕鬆撲滅,甚至最長的一個,也沒有堅持到兩個月以上。

撲滅這些反抗的,是王莽麾下,王氏宗族中最出色的兩名將才,王邑與王尋。

現在,王莽的府中,正擺著一桌小小的酒宴。坐在席上的,正有這兩人。

王邑年三十八歲,身材粗壯,仿如熊虎,然而一張麵孔卻長得頗為秀氣白淨,甚至頜下連一根胡須都沒有。他是王莽的族弟,也是王睦的父親。

王尋同樣是王莽的族弟,年四十歲,黑瘦矮小,寡言少語。坐在席前,半晌也未曾動過一絲筷子。

廳內隻有四人,除了王邑王尋二人之外,便是王莽與坐在身旁的王睦。在酒菜齊備之後,甚至是仆役,也被吩咐出了廳外。

“你們可知道,前日姑母又召我入宮,敦促我盡早安排孺子嬰登基?”

王莽放下酒杯,目光掃視著身前的二人,緩緩道。

王尋沉默不語,王邑歎了口氣,張了張口,卻還是一言不發。

但王莽卻不理會他們的沒有回應,頓了頓,繼續道:“你們覺得,姑母是什麽意思?”

“國無君不立,太皇太後她……畢竟還是希望這大漢能有一個法統上的君主吧。若是隻由兄長大人攝政,終究還是名不正言不順……雖然這等想法略有迂腐,但……”見到王尋始終一言不發,王邑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但那畢竟是我們的姑母,是當今太皇太後,是我們王家在內廷的把控者,是這個天下身份最尊貴的人,對麽?”王莽哂然一笑:“她為內,我為外,隻有雙方精誠合作,才能保我們王家尊榮不失,長久榮華富貴下去,牢牢身居大漢第一外戚的地位,對麽?”

“這……”

雖然沒有明確回答,但王邑的表情,已經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外戚……哼,外戚……”王莽輕輕念叨著這兩個字,雙眼虛虛望著遠處,失卻了焦點,臉上卻古怪地浮現出了一絲厭惡。

“兄長大人?”王邑忍不住輕聲喚了王莽一聲。

王莽收回了目光,望向王邑王尋二人:“你們可有想過,若有一天,我真的與姑母分道揚鑣,你們……當如何自處?”

“這……這不可能!”

王邑的身子晃了晃,險些將身前席上的酒菜打翻,表情震驚:“兄長大人不要說笑!這……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他已不知該說什麽,隻能反複念叨著。

“怎麽不可能?”王莽微微搖了搖頭:“而且我猜……姑母的心中,也已經存了這念頭了。”

“兄長,為何有此擔憂?”終於,一時悶不做聲的王尋開口了。

“擔憂?”王莽歎了口氣:“所以說,直至今日,你們仍舊是不信,以為這隻是我沒有根據的揣測麽?”

“不,隻是擔心,中間會否有些誤會。若是姑母與兄長大人能促膝長談一番……”王尋字斟句酌地想了又想,才緩緩開口道。

“你們……終究還是心存幻想啊……”王莽搖了搖頭,仰麵向天閉上了眼睛。

“罷了,那就……讓你們親眼看一看吧。”

王邑與王尋二人麵麵相覷,不知該再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