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時,劉縯才察覺到腰間的一陣刺痛。方才不知何時,竟然已經被那一劍在腰間劃出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若不是他變招得快,此刻或許便已經被開膛剖腹了。眼前這黑衣人的動作,竟然快到如此地步!

“你……很好。”

韓卓望了身前滴落的鮮血一眼,抬起頭,看著劉縯:“我平生,殺人不用第二劍。能在我一劍之下活下來的,你是第一個。”

劉縯手捂著腰間的傷口,望著韓卓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怦然一震。

若是在交手之前,眼前這黑衣男人說出這句話,隻怕要笑掉他的大牙。但現在,他卻有了幾分相信。

言語可以騙人,但是自己的身體,卻絕不會對自己撒謊。

而劉縯,絕對地相信自己的本能。若非如此,初到宛城之時,他也不可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街頭搏殺之中活下來。

僅僅隻是一劍,劉縯便已經確定——這個人,比自己更強。

“劉稷!”劉秀緊捏著拳頭,衝著身後的劉稷大聲道。

而早在劉秀吼出之前,劉稷便早已圓瞪著一雙虎眼,向前衝了上去。

他手中所提的,是一雙斧頭。那是在跟隨了劉縯之後,特意打造的巨斧。幾乎有門板般巨大,正配得上他那魁梧的身形與怪力。

巨斧帶起激烈的勁風,向著韓卓猛劈過去。暗沉色的斧身仿佛自天空墜落的山峰,要將韓卓整個碾壓成斎粉。

看見劉稷跟了上來,劉縯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嘴巴張了張,但卻終究沒有開口。這不是賭上榮譽的決鬥,而是性命攸關的戰場搏殺,在這樣千鈞一發的場合,麵對這樣強到逆天的對手,他已沒有餘裕去捍衛自己單打獨鬥的尊嚴。

就在劉稷的斧頭砸下之時,劉縯手中的長刀也自下方向著韓卓斬去。

若是他加上劉稷兩人,還是收拾不掉眼前這黑衣男人的話,那麽今夜……怕是便真的要全軍覆沒在這裏了。

麵對巨斧與長刀夾擊,韓卓的臉上卻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的波動。手中的長劍輕輕一挑,仿佛若無其事一般,然而劉稷那力貫千鈞的巨斧,竟然被這輕描淡寫的一劍挑到了一旁。

收力不及,劉稷手中的斧刃重重砸在了青石板的地麵上,石屑飛濺。

而劉縯手中的長刀,眼見著便要斬中韓卓的腰間,卻被他輕輕向後一扭,以毫厘之差閃了開來。而與此同時,長劍一閃,劉稷的肩頭不及用巨斧護住,血花再度在這庭院內濺出。

“老大,這家夥,好強……”

劉稷將斧頭在胸前舞出一團花,堪堪護住了門戶,衝著一旁的劉縯咬牙切齒道。

“我知道……”劉縯咬著牙,不停地與韓卓搶攻著。若是出手但凡稍有一絲懈怠,韓卓的劍便會自他的心房穿過。

而他的心裏,還在擔心著任光。

已經過了突襲太守府的時候,為什麽任光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他和那四百遊俠劍士,此刻究竟在哪裏!

劉秀緊張地捏著拳頭,望著門內庭院裏的打鬥。然而無論心中如何焦急,他卻也依舊無能為力。身手的差距實在太大,即便進去,也隻會成為哥哥的累贅而已。

“少……少主……”

正當劉秀心急如焚時,遠處卻傳來了一絲虛弱的呼喚聲。

“任光?李通?!你……你們怎麽會這樣!”

劉秀偏過頭去,看見那個踉蹌著推開騎兵,跌跌撞撞衝向自己的身影時,禁不住駭然叫了起來。

任光的全身都已經被鮮血染滿,手中握著的兩杆短槍已經失卻了一杆,餘下的另一杆,槍尖也已經折斷。

他的身上,斑駁遍布的全是傷口,肩膀上更是插著一柄弩箭,自後肩貫穿到前肩。

而他的左臂中抱著的李通,雙眼緊閉,人事不知。

“發生了什麽,任光!”劉秀顧不得再觀戰哥哥那一側,連忙衝上了前,用力抱住了任光,才讓他不至於跌倒在地上。

“新軍……新軍突襲了曉月樓!”任光緊咬著牙關,雙眼泛白,竭盡全力,才不至於讓自己暈過去:“就在我們要出發來太守府之時,密密麻麻的新軍包圍了曉月樓……統統裝備著弩箭……我們被堵在了曉月樓裏麵……屠殺……那是一場屠殺!新軍早就知道了我們的計劃!”

劉秀死死握著拳頭,指甲都掐進了掌心的肉裏。

他能夠想象,那是怎樣的屠殺。

四百個遊俠劍士,用以突襲暗殺,自然是堅不可摧。然而在狹小的空間裏,被操持著弩箭的部隊所包圍……手中隻有長劍,連半麵盾牌都沒有的他們,會有怎樣的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隻有你們兩人逃了出來?”劉秀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好不容易才帶著李通逃了出來……其他人……全死了……那些弩箭……簡直是黃泉裏帶來的武器。隻要上弦,就能發射,甚至連裝箭都不需要……我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那麽密集的劍雨……”

任光低下頭,喘著粗氣望著自己肩頭的那柄弩箭,語氣仿佛剛剛自充滿惡鬼的地獄中逃出一般。

“一切都被料中了……”

劉秀喃喃自語著,他的心已經沉到了穀底。今夜起兵的計劃,原來早已徹底被那個名為王睦的人算中。

太守府這裏的攔截,曉月樓的突襲,以及……

以及南門!

劉秀猛然一驚。南門的守軍空無一人,自然也是這王睦的安排。而放任自己的軍隊進城,他……一定還有著什麽後手!

然而想到此處時,卻已經遲了。

沉重的腳步聲,在街道的兩頭驟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