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軍的騎兵在遠遠看見了前方熙熙攘攘過河的舂陵軍之後,再度提高了速度疾馳向前。

“到得還是晚了些。”甄阜一邊縱馬向前,一邊自馬鞍上取下了掛著的長槊。

“無妨,半渡而擊之,最是省力。隻要不讓侍中大人要的腦袋丟了就好。”梁丘賜嘿嘿一笑,也同樣將馬槊握在了手中。

敵人已近在眼前。騎兵在他們的號令之下,變作了一個尖銳的鋒矢陣。

“突擊!殺光他們!”

梁丘賜與甄阜大吼著,組成了鋒矢陣的最尖端。

距離前方亂哄哄的舂陵軍,已經不到半裏。對於騎兵而言,這樣的距離簡直是瞬息而至。

在舂陵軍的最後方,是一排整齊的騎兵,排成了一個小小的橫陣,看起來是專為殿後安排的。然而那人數卻不過百餘人而已,相較於己方這裏的數量,甚至可以忽略不計。

即便他們反衝鋒迎上來,也不過是砸入大海中的小石塊一般,連一絲浪花都不會掀起。

在消滅了舂陵軍的騎兵之後,那些亂糟糟的士兵便將會完全成為任他們宰割的魚肉。

麵前的騎兵終於動了。

然而並非向後迎來,而是——調轉了馬頭,向著河道的方向疾馳而去。

“哈哈哈哈!一群懦夫!”甄阜張狂地大笑了起來。

河道上隻有一座窄橋,此前早已被堵得水泄不通。那些騎兵縱使掉了頭,難道能插翅飛過去?

麵對己方滾滾而來的鐵蹄,他們已經被嚇破了膽吧。

“不太對……”

梁丘賜皺起了眉頭,突然猛地夾腿,加快了身下戰馬的行進速度:“他們……在往河裏衝!”

“什麽?”甄阜瞪著眼睛,像是看一個白癡一般看著梁丘賜,也同樣加快了速度趕上:“你是說他們在自殺?”

“不……不可能吧……”

梁丘賜看見了,前方原本擁簇在橋頭的舂陵軍,竟已一下散開,全部向著河道跑去。而那河道內原本滾滾奔流的河水,竟然已經幹涸得涓滴不存。

轉瞬之間,所有的舂陵軍都已跑下了河道。

“追!追過去!!”甄阜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咆哮。

河道裏的河水消失,雖然是詭異至極的景象,但對於舂陵軍已然注定的覆滅卻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舂陵軍既然能過河,新軍自然同樣也能。

快馬揚鞭,數千騎兵沒有停下半點腳步,繼續向著前方衝去。為了過河而散亂的隊形,反而更加方便收割。

“不……慢一點……”梁丘賜緊緊皺著眉頭,試圖攔住甄阜的速度,然而甄阜卻已完全聽不進去他的話了。

梁丘賜的心中在猶豫。若是此前在宛城之內,那冰雹的傳聞是真的話……那麽現在……

就在最後一個舂陵軍士兵踏上了河岸對麵時,新軍騎兵的先鋒也已經衝入了河道之內。而對麵的舂陵軍稀稀拉拉,根本沒有結成任何能夠抵抗的陣勢。隻要再過上幾個呼吸,迎接他們的便將會是一場屠殺。

“回來!甄阜!!”

梁丘賜淒厲的叫聲自甄阜的身後響起,然而甄阜卻已經聽不見了。

因為梁丘賜的聲音,已經完全被一陣劇烈的轟響所蓋過。

黃淳水的斷流,不過隻持續了短暫的片刻。而現在……上遊再一次來水了!

所有的騎兵都呆滯在了原地,無論是還留在岸邊的,還是已經進入了河道的。包括甄阜在內,都側頭向著右方望去,像是見到了天地間最不可思議的東西。

在他們的右方,如同一麵巨大牆壁一般的水浪,正自上遊轟然卷來。巨浪奔流,發出可怖的咆哮聲。戰場之上騎兵的衝鋒相較於這巨浪,簡直如同小孩的嬉戲般無力。在這滔天的水浪之前,哪怕再多的人也無法對抗這恐怖的天地之威。

還未來得及絲毫的思考反應,巨浪便已經撲到了麵前,像是一張大大張開的吞噬巨口,無情地吞下了所有尚處於河道內的騎兵。

轉瞬之間,已經衝入河道內的數百騎兵便被這水浪所卷入。梁丘賜隻能看見混濁的水流之中,一個個騎兵正掙紮著手舞足蹈,卻連一聲呼救都無法叫出,便消失在茫茫河水中。

而對麵此時,最後一個舂陵軍士兵才剛剛爬上對岸。

梁丘賜堪堪在河道的邊緣勒住了馬,伴隨著一聲長嘶,戰馬好不容易才停了下來,在河邊不停打著轉。

兩邊的人馬隔著黃淳水,遠遠互相對望著,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人開口說話。眼前的一切,都太過震撼。

這已經不僅僅是人力無法做到,更簡直是連想象都無法想象!

河水的斷流和複流,時間都實在太巧。無論是舂陵軍還是新軍,隻要稍稍錯開一點,那麽結果要麽便是舂陵軍來不及渡河,要麽便是被新軍在河的對岸追上。這都將意味著……舂陵軍的全滅。

區別隻不過在於,他們被屠殺的地點是在河的這一邊,還是另一邊而已。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隻來自上天的手,無形的手,在操縱著這一切。

梁丘賜的全身都陷入了透骨的寒意之中。

難道天命……真的在那一邊?

而河的對岸,劉縯靜靜望著重新開始了奔流的黃淳水,原本麵無表情的臉上一點點掛上了微笑。

果然,連天都站在我的這邊!

“走吧,去新市。”劉縯撥轉了馬頭,對著劉秀和劉稷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