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縯全身濕淋淋地,自水中爬上了岸。

這是黃淳水的上遊十裏處。趁著夜色,這樣的距離,應該不會再碰到王睦派出的斥候了。

正月的水,刺骨地寒冷。而上了岸之後,再經由冷風一吹,更是如墮冰窟。即便是劉縯的體格,也略微有了些顫抖。

而他身後的一眾遊俠,則更是個個臉色鐵青。

遊俠長年橫行街頭,本就隻用劍,不具甲。而這一次為了減輕渡河時重量,每個人身上都隻穿著最單薄的衣衫。此刻在寒風中,近乎於**一般。但即便如此,在這湍急的河水中,也依舊需要每個人抱著一塊木板,才能勉強遊過近十丈寬的河水。

劉縯轉過頭,清點了一下人數。出發時的一百七十三名遊俠,此刻隻剩下了一百六十人。餘下的十三人,已經因寒冷或是體力不支,永遠被河水卷走了。

為了避免被發現而不能生火,他們隻能簡單地將身上衣衫裏的水盡量擰掉,便緊緊跟隨在劉縯的身後,演著河道的方向向下遊潛行而去。

沒有人開口說過一句話,更沒有人抱怨。所有活下來的遊俠,都緊緊抿著嘴唇,握著腰間的劍柄,兩兩並肩組成了整齊的隊形,跟在劉縯的後麵。

而即便寒風再怎麽刺骨,身體再怎麽顫抖,他們也從未低下過那顆高傲的頭顱。

因為他們是宛城的遊俠,是黃泉之龍的下屬!

行了半個時辰之後,一行人終於漸漸接近了前方的營寨。的確如之前所預料的一樣,北岸的營寨規模確實不大,目測來看,裏麵的駐軍不過隻有三五千人而已。

一百六十對數千,這本是極端懸殊的對比。但一方是有備而來,專擅混戰搏殺的遊俠劍士,另一方卻是正在酣睡,對即將到來的屠殺毫無防備的士卒。縱使人數差距再大,也無法避免最初的混亂。

能否取勝的關鍵,就在劉縯是否能充分利用好最初的混亂,在新軍反應過來之前,奪下浮橋了!

一百六十一人在接近了營寨之後,便盡數匍匐在了地上,一點點地向著營寨挪動著身體。雖說已是子時,但營寨的周圍柵欄內還是立著不少高台,點著火把,供放哨的士兵瞭望。

三十丈……十丈……五丈……

劉縯精心選擇了火光最昏暗的路線,一路避開了高台上瞭望的士兵的目光,終於抵達了營寨的木柵之下。

他伸出手,向著身後比了個手勢,看著那手勢一列一列地向後傳去,直到隊尾。

所有遊俠都得到了訊息,那麽現在——

就是決勝負的時候了!

劉縯掏出懷中藏著的短刀,指尖用力向前甩出。短刀發出低微的尖銳破空聲,向著身前最近的高台之上飛去。

那名哨兵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在剛剛聽見了細微的破空聲同時,咽喉之中也驟然一涼。

涼意過去,是一陣溫暖。咽喉處的鮮血自傷口向外狂噴著,打濕了整個衣襟。他死死抱著咽喉處的短刀,雙眼瞪大,努力地試圖繼續呼吸。但氣管已被割斷的他,卻隻能自傷口中噴著血沫,發出無助的呼哧聲。

直到死去,他也沒有想明白,明明十萬大軍就在前方,為什麽河北岸的營地,卻依然會遭到夜襲。

而那一聲告警的“敵襲”,也隻能永遠爛在了他的心中。

劉縯除掉了這個方向的哨兵,雙手輕輕一撐,便越過了僅僅一人多高的木柵。身後的遊俠也同樣緊跟著翻入了營地。如此低矮的柵欄,在他們麵前完全不成為任何障礙。

“各自散開,每人一個帳篷,浮橋處集合!”劉縯短暫地下完了命令,麾下的遊俠們便已立刻按照早已反複強調過無數次的計劃,四散而去。

一百六十人,同時拔出了手中的長劍。嗆啷聲連響,如輕嘯龍吟般,在營地的上空響起。

同時,也伴隨著一百六十人發出的狂吼。

因為到了此時,已經用不著再隱藏行跡了。

一百六十柄出鞘的長劍,開始了對睡夢中的士兵的收割!

營帳之間,自然也有著夜間執勤的衛兵。但沒有人能想象得到,在河對岸還有著十萬大軍的情況下,會有這樣一群殺神從天而降。三五人一組的衛兵小隊,麵對著突襲,又是在營寨中這樣狹窄的地形下,根本不是長年精於搏擊刺殺的遊俠劍客對手。

長矛還未來得及刺出,長劍已經先一步刺入了咽喉。盾牌剛剛護住正麵,後心卻已被穿透。而即便到死,所有的衛兵也都依然在心中不停歇地狂叫著——

他們究竟是哪裏來的!

短短片刻之間,巡邏於營寨這一角落的衛兵已經被屠殺一空。而帳篷內的士兵,有些依然在沉睡,而另一些即便已經醒來,卻也隻是揉著惺忪的睡眼,慌亂地穿著衣服,手忙腳亂抹黑尋找著自己的兵器。

而在他們剛剛握緊了自己的長矛刀劍時,卻總會看見帳篷被鋒利的長劍飛速劃開,一個全身都沾滿了鮮血的身影掠進了帳篷之內,那些臉上,統統掛滿了殘忍的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