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與火……

王睦看著自己的身周,混亂的士兵在四處奔跑,卻怎麽也逃不過敵人的殺戮,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而敵人的數量,卻越來越多,自地平線上仿佛無盡地蔓延而來,像是黑色的潮水或是蟻群,蜂擁而至。

在王睦的身後,王莽表情平靜地坐著,隻望著身前的這片黑潮,卻一動也不動。王睦張開嗓子想要大喊,讓老師快點逃離,卻怎麽也喊不出聲。

黑潮湧來的速度越來越快,毫不停歇,無論王睦如何揮動著手中的長劍砍殺,也殺不盡,砍不完,最終將王睦連同身後的王莽一起徹底淹沒。

“啊!!!!!!!!!!”

王睦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叫聲,自**顫抖著坐起身來,才發現方才夢中的血與火,黑色的潮水,都已消失無蹤。

他呆呆地坐在**,隻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你醒了?”

韓卓的聲音自一旁傳來。王睦連忙抬頭看去,卻發現自己躺著的地方並非營帳,而是房間之中。

“這是……宛城?”王睦張開嘴,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幹澀。

“這是宛城。”房間角落裏的韓卓點了點頭:“太守府裏。”

“我的……我的士兵呢?我帶出去的十萬大軍呢?”王睦緊咬著牙關,努力了許久,才好不容易問出了自己胸中最恐懼的那個問題。

“都死了。”韓卓的臉上,依舊沒有絲毫的表情:“一個月前就死了。”

“一個月?”王睦不敢置信地翻身要下床,卻全身一陣無力,一個踉蹌摔倒在了地上。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但手腳卻虛弱得支撐不起自己的身體。

自從黃淳水那一戰過後,竟然已過去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裏,又能夠發生多少事情!

“沒錯”韓卓點了點頭:“從那天起,已經一個月了。浮橋被毀,我隻能背著你遊回對岸。回到宛城之後,你就一直在昏迷。”

“現在……現在怎樣了!劉縯和劉秀呢?!他們還活著麽!”王睦嘶啞著嗓子問道。

“都還活著吧。而且離我們不遠。”韓卓依舊留在原地,沒有去扶起王睦的意思:“就在宛城的外麵。具體的事情,你去問你的部下好了。”

“來人!來人!”王睦費了全身力氣,才好不容易將自己的音量提高到讓門外聽見。一個侍從推門進來,看見王睦躺在地上的模樣,頓時嚇了一跳。他將王睦抱起,重新放回**,隨後匆匆跑了出去。

漫長的等待不知有多久,王睦終於看見了岑彭,他在離開前留在宛城內的守將。

“大人,您終於醒了!”岑彭衝進房間,一臉驚喜地跪在了床前。

“說,這一個月來,發生了什麽。”王睦上半身靠在身後的枕頭上,努力壓抑著內心的緊張,讓自己問話的聲音顯得盡可能平靜。

“黃淳水一敗……一戰後,大人您被護衛帶回了宛城……”岑彭深吸一口氣,開始了匯報。

王睦原本寄望於畢其功於一役,自宛城中帶走了十萬大軍之後,餘下的守軍不過隻剩下萬餘人而已。然而在黃淳水一戰後,十萬大軍被幾乎全殲,零散逃回城內的甚至隻有兩千多人而已。

而十日之後,叛軍便抵達了宛城的城下。

所幸這座天下一等一的大城,城高池深,對方嚐試了幾次攻城都失敗之後,也就不再做無謂的嚐試,隻在外麵圍困著,等待城內斷糧。

而與此同時,宛城外的叛軍還分出了一部分,向東北奪取了昆陽,以斷絕長安可能派來的援軍。

現在城外的叛軍,大約在五萬之數。城內的萬餘守軍,依托城牆,倒是不擔心對方的強攻。但城內的糧草卻已經隻剩下不足三月的數量了。一旦糧草消耗殆盡,那這宛城也就必將失守。

“援軍……會有援軍麽?”聽完稟報,王睦瞪著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岑彭:“長安哪裏還能抽得出那麽多兵力!”

“大人您回城之後,屬下便向長安傳信求援。”岑彭苦笑了一下:“但長安的陛下雖然回了信,卻注明了隻能由您一人打開,所以……屬下也不清楚。”

說完,岑彭自懷中掏出了一方包好的帛巾,雙手捧到了王睦的麵前。

王睦接過帛巾,發現上麵果然寫著侍中王睦親啟六個字,火漆完好無損。

他用力撕開火漆,展開帛書,上麵卻隻寫著十個字。

“舉天下而救汝,吾不悔矣。”

沒有落款,但王睦看得很清楚,那確實是老師的筆跡。

一陣暖流湧上心頭,王睦終於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