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鳳的麵色突然一變,原本已經張開的嘴,又重新閉了起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屏息片刻,才沉沉吐出。

“守城吧!”

……

劉秀站在昆陽的城頭之上,監督著城頭的守軍忙碌地加固城牆,安設滾木,架起火爐油鍋。

他的心中一陣感激。若不是新莽軍派出的一萬騎兵,或許王鳳當時便會下令往宛城的方向撤退了。但城內的士兵卻以步卒為主,兩條腿怎麽也跑不過四條腿。若在此刻還試圖向宛城撤退,結局隻有被銜尾追殺殆盡。

但不知是不是報複,劉秀與他的舂陵軍,被安排在了北麵的城牆之上。敵軍由北而來,此處也必將是受到的壓力最大的位置。

劉秀向著城外北麵望去,三天前,新莽軍派出的一萬先鋒騎兵已經抵達了城下,威嚇式地繞著昆陽轉了三圈之後,在城南紮下了營地。而昨日,後方的大軍也已到了昆陽。

連綿不絕的軍隊,如山海一般。前隊已經抵達了城下,後隊卻依舊遠遠望不到頭。這樣恐怖的數量,是劉秀從來沒有見過的。

新莽軍隊在抵達之後,便迅速將昆陽包圍在了中間,隨後紮下了營寨,圍得水泄不通。此刻放眼望去,小小的昆陽便有如大海之中的一片礁石一般,似乎隨時都可能被海浪撲滅。

敵人還沒有開始攻城,但劉秀已經感受到如烏雲一般的壓力,那是四十萬精銳的軍容所散發出的殺氣,濃到了在這裏都足以察覺。

劉秀望著腳下低矮的昆陽城,深深吸了一口氣。

“哥哥,這一次,該讓我來守護你了!”

……

第二日的清晨,新軍終於發動了進攻。

昆陽的城牆僅有兩丈高,即便經過了這三日來的加固,也並沒有抬高多少。這樣的高度,新莽軍甚至連衝車都不需要製造,而是十人一組,扛著雲梯便向城牆衝來。

城牆之上的前排守軍不停地以手中的長杆推開雲梯,與城下扛著雲梯的士兵們角力著。後排的弓箭手不停地向前狂射著箭雨。他們沒有瞄準,也不需要瞄準。以城下密密麻麻蜂擁而至的新軍士兵而言,隨意射出的羽箭都能夠射中。

城下雖然也有著弓箭手向城上壓製,但一來需要精確的瞄準,二來仰射本就不便,因此雖然羽箭自頭頂簌簌飛過,但城頭的守軍卻隻是時不時才會身上濺出血花,帶著羽箭倒下。

劉秀緊握著長劍,在城頭大聲疾呼著督戰。任光手持著兩個盾牌,小心地護在他的身前,時不時為劉秀擋住射來的羽箭。離開了劉縯的身邊,劉秀這個少主就是他最需要守護的對象。

“放滾木!潑滾油!”

見到敵軍已經漸漸架起了不少雲梯,正沿著梯級向上爬來,劉秀大聲吼了起來。

一根根粗大的原木自城頭扔下,沿著梯子滾下。將刀劍叼在嘴裏,手腳並用地向上爬著的士兵被沉重的滾木砸中,一路被碾壓到地麵,濺起一片血花與肉泥。更有一些滾木直接砸斷了雲梯,原本梯上的士兵們在半空中揮動著四肢慘叫著落下,想要抓住些東西,最終卻隻能重重摔落地麵,再被橫七豎八落下的滾木砸成一堆看不清形狀的爛肉。

城頭上早已架好了火堆,燒開了滾燙的油鍋。油鍋旁的士兵用厚布纏著雙手,兩兩抬著油鍋,將沸油自城頭潑灑而下。如烈焰般的沸油觸及到肌膚半點,便是巨大的水泡與潰爛,而那些迎麵向上正爬著梯子的士兵,往往卻是迎麵被滾油潑個正著,整張臉都被燙成了一團稀爛,發出的哀嚎宛如地獄中的惡鬼。

但也有悍不畏死的新軍士兵擁有足夠好的運氣,躲過了一切攻擊,自雲梯衝上了城牆。然而縱使能夠順利爬上城牆,結局也依舊是在攢刺的刀劍長矛之下摔落城頭。

在付出了兩千多條性命之後,新軍的士氣已衰,攻勢無法再持續下去,隻能撤回了部隊。

“守住了……”劉秀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已經到了正中。自清晨至今,已經殺了一整個上午。

“守住了一天……不,或許是半天。”李通站在他的身後,以長劍拄著身體,苦笑著道。盡管他的身份是智囊,但一手劍術還算過得去。此時此刻,自然也要上城頭來參戰。他的一身長衫已經換上了短衣勁裝,披著鎧甲,沾了一身的鮮血。

“下午還會有麽?”劉秀也苦笑搖了搖頭:“我還以為今天他們便打算放棄了。”

“人命足夠多,自然不怕用來填啊……”李通自腰間取下水囊,咕嘟咕嘟地大口喝飽之後,丟給了劉秀。

劉秀接過水囊,同樣學著李通一樣仰著脖子大口灌著水。喝完之後,滿足地長出了一口氣:“那就讓他們填!填到他們的人命耗光為止!”

“隻希望……不是我們先耗光啊。”李通小聲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