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劉秀帶著任光李通兩人,站到了城南的城頭之上。在他們的身後,跟著的是僅存的十個宛城遊俠。

盡管外麵是黑沉沉的黑夜,但是城樓之下的遠處,依然能夠看見星星點點的火光,一路綿延向著無盡的遠方。

那是四十萬的新軍營地裏的火把,如同落在地上的繁星,閃爍不定。

“走吧。”劉秀拉了拉垂在城牆之上的繩索,確定足夠結實之後,當先拽著向城牆之下滑去。

劉秀從未認為在這樣的包圍之下,還能夠硬闖得出去。別說是一兩千人,即便是將城內剩餘的六千多士卒一起帶出,也不可能突破四十萬人的包圍網。

相反,足夠少的人數,才能夠更方便地潛入。

南城之外偏西的位置有一片樹林,盡管新軍為了製作攻城的雲梯與衝車之類,已經砍伐了不少,但依然還有著足夠廣闊的麵積。想要突破包圍,這片樹林便是唯一的通路。

問題便在於,那片樹林距離城牆下,還有著一裏多的距離。最危險的路程,也就是這一裏多路。若是人數太多,即便再如何隱蔽也會被發現。但十幾個人的小隊,要隱藏起身形就容易得多了。

繩索的位置選得很好,在腳下的位置,正是一輛日前被守軍燒毀的衝車。劉秀輕輕落下地麵,將身形藏在了衝車之後,衝著城樓之上招了招手。

衝車散發著一股焦木的味道,看樣子被燒毀得並不太久。但比焦木的味道更令人作嘔的,是城下無數屍體散發的屍臭。

此時已是五月,正是天氣炎熱的時候。此前半個多月以來反複的攻城,城外早就堆積了無數的新軍屍體。

城下是兩軍交戰之地,新軍無法前來收殮,城內的綠林軍自然更加不會冒險出城來收殮。腐爛屍體的臭味,混著新鮮的血腥氣,直直地往劉秀的鼻孔裏鑽去。

“好臭!這樣會染上瘟疫的吧!”

下一個垂吊下來的李通,低聲對著劉秀抱怨了一聲。

“噤聲!”劉秀在黑暗中瞪了一眼李通:“忍著。”

待到後麵的任光與遊俠們紛紛沿著繩子垂吊下來,劉秀才開始領著他們,小心翼翼地向著樹林的方向前進。

那是唯一的生路。樹林的左右兩側,都有著連綿不絕的新軍營寨,若是被營寨之中的新軍發現,他們便插翅難飛。

靠近城牆的地方,還有著不少的屍體與破損的攻城器械,能夠讓他們作為掩護。但出了城牆上弓箭所能射到的距離之後,前方便是一片空空****。

眾人隻能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一點一點地向前爬行著。

沒有人發出一絲聲音,就連大一點的動作也不敢做出,隻能讓自己的身體緊貼著地麵,緩緩蹭著向前爬去。

方才的屍臭,僅僅是聞到便令人作嘔。而現在,劉秀卻要匍匐在屍體之中,緊貼地麵穿行著。

在炎熱的天氣下腐爛的屍體所散發出來的味道,在近距離聞到時,變得更加恐怖。那種惡臭,即便是屏住了呼吸,也會自己主動地往鼻子裏鑽去。

更不必說,爬行中自身邊屍體上擦過的觸感。因為腐爛而變得鬆軟的肉體,稍稍一碰就會流出惡心的粘稠膿液。那些膿液滑膩膩的黏在身上,是劉秀在此前最可怕的噩夢中也未曾見過的畫麵。即便在守城之時,他已經見過甚至製造了大量大量的屍體,但那些新鮮的屍體與血漿,在惡心程度上卻遠遠比不上這裏了。

然而現在,卻隻能忍耐。

當穿過了屍體堆積的區域之後,前麵終於是一片平坦,屍臭味也漸漸消退。身體上的痛苦雖然稍微減輕了一些,但劉秀的精神卻更加緊張。

因為腐爛的屍體雖然令人作嘔,卻是最好的隱蔽。但下一段路,卻是平坦而一覽無餘的空地。

有黃淳水一戰作為前車之鑒,新軍即便是以如此懸殊的數量差距,圍攻著昆陽這麽一座小城,卻依舊提高了最大的警惕。

不僅營寨內夜夜火把通明,就連瞭望台也比通常的情況多了好幾倍。巨大的人數差距,使得王邑王尋根本不必擔心晚上調撥太多的士兵巡夜會影響白天的攻城。即便是深夜,軍營之中也處處都有一隊隊的士卒在巡邏著。

甚至包括在那樹林之前,也有著為數不少的哨兵。

劉秀眾人的動作,比原先更慢,更小心。每向前挪出一尺,都要花上許久的時間。

許久之後,眾人終於爬到了樹林的前方不遠,連巡視哨兵的身形都已經依稀可以看得清楚。

在樹林之前,每隔數十丈便有著一個哨位。每個哨位都站著一小隊士兵,約莫三五十人。不僅每個人都手持著火把,哨位上還有著數個高高架起的火盆,將周圍照得透亮。而劉秀等人此刻停下的位置,已經是火光的最邊緣。

由此處開始,便不能再用潛行的方式偷偷繞過去了。

爬在最前麵的劉秀伸出手,向著身後輕輕招了招。

沒有回應。劉秀很清楚,在這樣的距離下,為了避免被發現蹤跡,誰都不可能再發出一丁點的動靜來回應他。

但那是早已事先說好的信號,劉秀已不需要等待回應。

在比完了手勢之後,劉秀自地上猛地縱身而起,拔出了腰間的長劍,向著正前方的那群哨兵衝去。

距離,二十丈。

隨著劉秀的身形,身後的李通任光,加上那十名遊俠也一個不少地同時暴起,齊齊向著那群哨兵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