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了!勝了!勝了!”

士兵們高舉著手中兵器,癲狂般地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大吼。在他們的腳下,是遍地的新軍屍首,而遠方,那些殘軍正在向著昆陽外圍大營的方向逃竄。己方的騎兵正在銜尾追殺,最終能夠回歸大營的,十成之中不會超過一成。

這已經是他們打勝的第五場戰鬥了。

劉秀將軍,果然是個神奇的人!

如果說最初,跟隨著太常偏將軍劉秀徹底放棄定陵,前往昆陽救援時,還有士卒心中抱有著疑慮的話,那麽現在那些疑慮已經徹底被打消。

每個人心中,都將劉秀奉為天神一般的人物。

在抵達了昆陽外圍之後,劉秀沒有帶著他們向昆陽城內強行突入,而是遠遠地在圍城兵馬的周遭遊走。四十萬大軍的龐然大物,自然不可能那麽輕易地驅動起來,隻能不停地被劉秀所襲擾,就像笨拙地撲打蒼蠅的巨漢一般。

王邑王尋自然也一直在派出一支又一支的部隊,想要捉住這支來自定陵的援兵。然而這支援兵卻滑溜得仿佛油中的泥鰍,怎麽都無法捉住。

若是大股的部隊,劉秀便會果斷回避,遠遠逃開,依靠著速度讓新軍摸不著蹤影。但一旦發現新軍的某支部隊兵力不足,卻又會輾轉騰挪,將視為目標的新軍引誘到遠離友軍之處,然後突然猛撲回身,一口吃掉。

劉秀所選擇吃掉的部隊,人數盡在三千以下。盡管人數相差不多,但劉秀卻必定身先士卒,戰必用命。在昆陽城內曆經了血與火的洗練之後,劉秀無論是膽略、身手還是作戰的部署,都遠比原先更上了一個台階。

即便是以眾淩寡,劉秀也絕不會選擇硬碰硬。他會將騎兵先行分開,隻留下步兵繼續在前方吊著身後的新軍。而騎兵則遠遠兜開圈子,在兩支部隊的追逐軌跡周邊伺機而動。每當新軍夜晚紮營時,劉秀麾下的騎兵便會開始無休止的騷擾與夜襲,卻並不真正試圖攻擊。

而當拖到身後的新軍已經遠遠離開周圍的其餘友軍,並且因日夜無休疲憊不堪時,便是決戰的時刻了。原本圍繞著新軍部隊兜圈子的騎兵會在陣勢後方突然出現,直衝新軍後背。

而在正麵,劉秀永遠衝在隊伍的最前端,手揮長劍,直衝向新軍的陣營。而緊跟在他身旁的,是精選而出的數十名騎兵護衛,以及殘存的那數名遊俠劍士。如同一把鋒銳的尖刀,直插對方的主將旗幟之下。

背後遭襲,主將被斬,無論那些新軍還剩下多少人數,都隻能在混亂之中潰散奔逃,試圖躲過騎兵的銜尾追擊。

如同上天眷顧一般,劉秀盡管親冒矢石,但五戰以來,身上卻奇跡般地沒有受過半點傷。而他每一次,也都能如同摧枯拉朽般直取對方的主將。

這支平林兵部隊,也在一次次的勝利之中逐漸變得更為強大。繳獲的新軍的衣甲輜重,讓他們迅速得到了更好的武裝,足夠的糧草,以及更多的戰馬。

再加上豐富的戰鬥經驗,盡管人數上略微減少到了五千多人,但他們的實力,卻要比剛剛離開定陵時更為強大。此刻即便麵對相同人數的新軍,劉秀也有了將對方吃掉的足夠自信。

而王邑與王尋,此刻卻正在後怕與驚喜這兩種情緒之中反複徘徊。

“你……你確定?你確定那便是劉秀?!快說!若是有半句虛言,我便族了你滿門!滿門!”

在中軍營帳之中,大司空王邑正滿臉肌肉扭曲,大聲吼叫著。在他的麵前,跪著一名服色普通的士兵,神色惶恐,小心翼翼地低下頭,不敢望向大司空的眼睛。

他所在的那一營部隊,日前新敗於定陵前來的那支叛軍之手。而他此前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有機會親眼麵見當朝位極人臣的大司空,而且還是在如此深夜,將他突然召喚到這中軍大營裏。

並且方一見麵,便如同厲鬼一般喝問著他。

那士兵戰戰兢兢,雙手用力撐著地麵,才能讓自己不至癱倒在地,牙關打顫,卻怎麽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你嚇到他了。”王尋輕輕拍了拍王邑的肩膀,走到了那士兵麵前,蹲下身來:“你不用怕,隻要老老實實回答我們的問題就好。”

“是……是……謝大司馬……”王尋的聲音雖然並不溫和,但至少比王邑要沉穩冷靜得多。那士兵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磕磕巴巴地敘述起來:

“屬下……屬下便是南陽舂陵人,與那劉秀乃是同鄉,雖然並不相熟,但長相卻是記得很清楚。前日我軍血戰不敵之時,正是那劉秀策馬衝進我軍本陣,將趙南將軍斬殺的!屬下當時便在將軍身旁,所以看得仔仔細細,絕不會錯,那人便是劉秀!”

王尋點了點頭,又再反複問了幾遍那士兵的細節,確定他所言無虛,這才長出一口氣,揮退了那士兵。

“看來,確實是真的了。”王尋站起身來,望著兄長王邑:“那一日突圍逃出的人中,便有劉秀。”

王邑緊緊捏著拳頭,滿頭滿臉盡是緊張的大汗,放聲咆哮起來:“該死!該死!那一日布防樹林的是誰!?我要族了他!族了他!”

將他們死死釘在昆陽城下的,便是陛下的那條必殺劉秀的命令——而且,是一定要王邑王尋二人親眼見證劉秀的死,絕對不許違抗。

而現在,他們居然剛剛知道,劉秀居然早在十餘日之前,便自昆陽城中逃了出去!

念及於此,王邑心中一陣後怕惶恐。

即便陛下已經垂垂老矣,仿佛隨時都可能會死去,但他的威嚴卻從未在王邑王尋的心中消退過。

坐在期門郎張充的宅邸中談笑著飲酒的他,身前滿地屍首,韓卓隨侍在身旁,劍鋒上的鮮血還在緩緩滴下。那場景,猶如自血海中走出的惡魔……

將張充的首級奉上給太皇太後,索取傳國玉璽時,那睥睨天下的霸道之氣……

無論年紀如何衰老,但那些場景即便隻是在腦海中回想出現,都會讓王邑全身一陣寒意。

他絕不想要看見陛下的怒火,絕不想。

“至少現在還有補救的機會。”王尋走到王邑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劉秀縱使逃出了昆陽,但幸好他卻不知道我們所要的,是他的首級,所以才會那麽愚蠢地重新折返回昆陽。”

“沒錯,這個蠢貨!”王邑漸漸自後怕之中恢複了過來,咧開嘴哈哈大笑:“居然還沒有徹底跑掉,那麽劉秀這白癡,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