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上、下)

巨石堆砌,如同洪荒巨獸般盤踞著的寒山關,在烈日的照耀下閃動著陰森肅穆的光芒。

我跟騰遠山等一眾人站在城牆之上,俯視著城下的慘狀。

鮮血,死亡,怒吼。

輕騎兵被長劍射死,穿著重甲的戰士被巨石砸死。

前仆後繼,無以停止的死亡。

這一切,構成了一副最是慘烈可怖的畫麵。

我不是沒殺過人,更一向因為心狠手辣被道上的人敬畏著。

但我已經習慣了懷裏揣著把小左輪,坐在勞斯萊斯的房車裏等著幫派火並結果的生活。

更從來沒有親眼見識過,什麽是冷兵器時代的戰爭。

尤其是——冷兵器時代的攻城戰。

即使隻是一場虛假的,被控製著的戰爭,也依舊讓人屏息靜氣,一時之間甚至說不出話來。

“稟王爺,這群……這群該死的馬賊,從昨個午時就開始不停地在城下騷擾,又不真的架雲梯攻城。可是城裏又多出一群高手擊殺兵士。朱炎將軍又不在,沒有人統一調令大軍。很多兵士在寒山城裏安的家又被拆散了,至親被殺死,他們也沒法冷靜。現在都有些亂了套了,有些甚至不太聽指令了。”

一臉憤怒的副將咬著牙掃了眼城下的戰況,但是看著我的眼神裏,卻隱隱有著防備:“請問王爺,朱將軍可是去了霧封城?”

“是。”我淡淡地點了點頭:“他還為了淩蒼葉差點和我打上一架。不過後來我們去雲雀樓喝了會兒酒,後來朱炎將軍醉倒了,還跟一個紅牌在房裏呢。我接到戰報,又不方便去喚醒他,就先趕來了,沒想到居然情況這麽嚴重。”

“這,這怎麽……”那名副將眼裏充滿了震驚:“朱將軍怎麽會在這節骨眼上……”

他說到這裏立刻頓住了。可是站在不遠處的將士們卻聽到了我們的對話,一時間,一些守城的兵將眼中都流露出不滿。

這正是我想達到的效果,也是預料之中的效果。

他們在這裏拚死拚活,甚至不知道家裏的人是否建在。

邊陲大將軍卻因為一個小倌遠離戰場,最後甚至還在青樓裏大醉不醒趕不回來,即使朱炎是事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這些人也很容易產生憤怒不滿的心理。

而一傳十十傳百,尤其是這個人心惶惶的時候。

我知道,不到一天功夫,整個十五萬大軍都會流傳著關於朱炎玩忽職守的傳言。

“好了,我也不多廢話。從現在開始,邊陲十五萬大軍聽我調度。”我望向城下越來越多的屍體,不由也有些焦急。

這死掉的雙方,無論是馬賊還是邊陲軍,以後可都是我手下的兵將,多死一個就多心疼一分啊。

“末將鬥膽,敢問王爺可有兵符?”那副將卻神色一凜,越發地戒備地看著我沉聲說。

“大膽!”我身後的一個鎮北親衛怒喝道。

“怎麽?”我挑了挑眉毛,慢條斯理地說:“我堂堂鎮北王,連在危急時刻想要挽救我府天國子民的生命的權力都沒有麽?”

“末將不是這個意思。”那副將抱拳執了一禮,可是依舊堅持道:“隻是有兵符才能調動大軍,這是規矩。”

“笑話!”我冷冷一笑,提高聲音,一字一頓地說:“你耽誤一刻,城下就要死上成百上千人。”

“如此危急時刻,居然還拘泥於區區兵符之權,真是可笑之極。”

“是不是沒有兵符,朱將軍又遲遲不到的話,即使這寒山關被馬賊攻破,你也不打算讓我這鎮北王鎮守我自己的封地?!是不是黎民百姓的一條條生命,在你眼中,還不如一小塊兵符重要?!”

這副將的確是忠心於朱炎,可是他身後一串官低一階的副將卻顯然不都這麽想,有些甚至已經露出了意一絲不以為然的表情。

而離朱炎更為遙遠的守城小兵們,更是不屑於兵符的製約,他們心心念念的可都是城裏可能麵臨危難的家人。

“末將隻知道,沒有兵符,就不是名正言順,也就不能調動大軍。”這副將單膝跪下,語氣卻越發地執拗。

我低下頭,深深地看了這副將一眼,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

“嗆啷”一聲龍吟,碧水般的劍影閃電般劃過。

一道血箭噴湧上天空,單膝跪在地上的副將的首級高高飛起,隨即砰地一聲掉落在不遠處。

而我一旁的騰遠山已經麵無表情地還劍入鞘,運上了內力高聲說:“迂腐可笑!我府天國凡事莫不以百姓為先,如今居然有這等古怪之將,也不知道是真的迂腐,還是通敵叛國!更何況,對王爺不敬,本就是要砍頭的大罪。如今我就替王爺先斬了你這孽將!”

本來站在那裏的一串副將被騰遠山的鐵血手段給嚇了一跳,眼角的餘光都偷偷瞄了一眼那已經倒在地上的無頭屍身,看向我們的眼神裏,已經帶上了臣服。

我的目光,緩慢地從他們每個人臉上移過。

隨即,我走向城牆前,揚起手中的弑天槍,亮銀色的槍纓在烈日下閃爍著逼人的光芒。

我運上內力,沉聲說:“**平馬賊流寇,揚我府天威名!”

“**平馬賊!”

“**平馬賊!!”

此起彼伏的吼聲,從守城將士們的口中喊出。

而跟隨者我的鎮北親衛,卻齊聲高喊:“鎮北!”

片刻間,“鎮北”的呼聲,已經傳遍了整個戰場。

“鎮北親衛,分成十小隊掃**城內馬賊。”

“副將們,集中邊陲軍。分為四路,從各個城門出擊。務必掃平馬賊。”

“最後一路邊陲軍——死守寒山關!”

一道道的命令傳了下去。

我遙視著城下已經接到消息,其實已經開始集結撤退的馬賊,微微笑了笑。

……

“馬賊要逃了啊!兄弟們快追!”

此起彼伏的喊聲不斷響起。

顯然是邊陲軍也看出了馬賊要撤退的意圖,更想要把對方攔截下來報仇雪恨。

但是當戰場上的一方已經下定決心要撤退的話,想要強行留下對方,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更何況馬賊最厲害的就是他們的高靈活性,畢竟當年都是做流寇的,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事情沒少做。逃命的功夫更是高超得厲害。

零零散散的戰爭一直持續到了晚上。

城裏的城外的馬賊如同潮水般,來得過去得也快。

而城牆下的交戰處,邊陲軍們已經在清點傷亡,清理殘局了。

死去的戰士的盔甲被掀開,辨認出來之後便由人登記下來,撥下來的鎧甲保留,

而屍體卻被統一拖到不遠處等待焚燒。

因為死人多,如果處理不好的話極容易傳播瘟疫,因此不能耗費時間一個個埋葬,隻能統一在過夜前焚燒成灰。

火把星星點點的光芒在漆墨般的天幕下,有些淡淡的傷感。

戰士們唱著淒涼哀傷的戰歌,悼念他們曾經並肩作戰的戰友。

蒼茫的歌聲在廖寂微涼的深夜中傳了很遠很遠。

我披了件銀灰色的披風,站在城牆上一個晦暗的角落,靜靜俯視著城下。

站哨的士兵不敢驚擾我,隻是遠遠地巡視著。

整個世界,仿佛便隻剩下了我一個。看著夜色中,盤踞如同蒼龍般,巨石堆砌的寒山關。

“王爺。”

一身單薄青衫的騰遠山自不遠處走來,他停在我身側,頓了許久才輕聲說:“王爺在想什麽?”

“你猜猜看。”我淡淡笑了笑。

“王爺可是後悔?”他想了想,試探著問,旋即卻又輕笑著搖了搖頭:“不對,不會是後悔。那遠山便猜不出來了。”

“難得有你猜不出來的事啊。”我轉過頭,卻輕輕頓住了。

他站在我左邊,從我這裏看過去,那留有刀疤的左臉頰是看不到的。

隻剩下一個在夜色中略略有些模糊了的側臉輪廓。

春山般修長又不失秀麗的眉,狹長的韻致風流的鳳眼,還有略尖的挺秀鼻尖。

青衫被寒風吹得微微飄拂而起,那瞬間,有種他仿佛就要淩空而去般的錯覺。

“王爺?”他微微轉過頭,有些疑惑地看向我。

“其實你定然是猜不出來。”我看著城下,輕描淡寫地說:“我有些想念王府的日子了。”

“雖然隻離開了不到兩天,但是還是感覺好像離王府很遠很遠。”我的手指輕輕劃過粗糙的牆麵,淡淡地說:“做個逍遙的王爺多好。整日美人為伴,看看戲聽聽琴,一輩子就這麽過去,其實也沒什麽不好。”

我慢條斯理地笑了笑,繼續道:“但就算是我,也看不透這世間的那點事。權錢色,權字為先,沒有權利,那就沒有資格談什麽逍遙快活。所以即使我再不想離開王府,我也要來,我也要做這些事。”

“王爺不是看不透。”騰遠山輕輕搖了搖頭。

“噢?”

“是沒必要看透。”他的語速很慢,低聲說:“眾人皆醉我獨醒,又有什麽可快樂的。這萬丈紅塵,就算神仙也忍不住想要下凡來嚐嚐滋味,就是因為這人間百態,愛恨情仇才是真正的妙不可言。”

“我要我想要,愛我所愛,恨我所恨,坦坦****方是大男兒作風。”

“好個愛我所愛,恨我所恨。”我哈哈一笑,轉身道:“我想過得快活逍遙,那遠山呢,你想要什麽?”

“遠山……”

他欲言又止,單薄的嘴唇輕啟,卻有些猶豫。

隨即,夜風中,一道低低的,幾若未聞的聲音響起:“遠山隻想要,想要王爺快活……”

噗地一聲輕響,城牆上插著的照明火炬全部點亮。

閃爍跳動的火光下,他的麵容,秀麗清雅不可方物,即使那道猙獰的刀疤,似乎也不能有損半分風華。

那雙總是狡黠自信的鳳眸,此時卻閃過一絲迷惘。

我眯起眼睛看他,忽然彎起嘴角笑了笑,伸出手把他修長的身子摟到身前。

騰遠山一驚,身子硬硬地僵在了原地。

我側過臉,在他耳邊輕聲說:“若是別人這麽講,那我必然隻覺得可笑。”

“但是若是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信。”

“王爺……”他的聲音因為不安有些微微顫抖,下意識地把臉使勁往左邊偏,似乎想把那道疤痕藏在陰影裏。

“別躲。”

我輕輕伸出手,指尖在那道猙獰的疤痕上,細細地撫摸著。

騰遠山微微闔起眼簾,似乎根本不敢看到我的表情,過了片刻,他才哀求似的低聲說:“王爺,別,別看了……太難看了。”

“我沒覺得難看。”

我笑了笑,淡淡地說:“隻是覺得可惜。若不是這道疤,什麽福瑞王,什麽府天第一美人,統統都要靠邊站。沒有人會比你還美。”

騰遠山隻是閉著眼睛使勁搖頭。

“不過那都是旁人的想法了。我是覺得,即使有這道疤也還是好看。”

說到這裏,我兀自笑了笑,把他修長的頸子拉了下來,在他耳邊有些曖昧地低語道:“真的……其實你一站我旁邊,我心裏就忍不住動歪腦筋,我忍啊忍的,一直忍到今天才忍不住對你動手動腳,是不是也挺不容易的?”

騰遠山閉緊了嘴唇就是不說話。

那雙鳳眸即使是闔上,依舊如同狐狸般狹長韻致。

“真是的,各個都臉皮這麽薄。”

我輕輕歎了口氣,在他耳垂上吹了口氣說:“我也不多欺負你。我們有的是時間,下次……慢慢來。”

“外麵越來越涼了,回屋吧。”

我握住他修長微涼的手掌,往石梯處走去,心情很好地說:“等朱炎這個倒黴家夥來了,我們再讓他倒黴到穀底,也就大功告成。然後,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

我在心裏又琢磨了一遍這個詞。

原來感覺真的挺溫暖的。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本來沒打算寫這章。

但是大家貌似都對遠山一直在遙遠的山上沒肉吃這件事比較糾結。

那俺隻好暫時遂了蘇爺的色心,讓他好好摸摸遠山美人。

摸都摸了,那就是咱蘇爺的人了啊!

挺胸。

不過這章寫的還真挺卡的。本來想更兩章- -結果因為太久木煽情了居然卡掉了。。。那2更這事兒就拖拖嘿嘿。

霸王的童鞋,罰你們也去遙遠的山上木肉吃!

(PS 依稀記得是文下某位有才的同學創造出了這個詞組【遙遠的山上沒肉吃】 捏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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