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王府 第 二十六 章

神月香膏是佛教鎮教級別的寶藥,外敷愈外傷,內服治內傷,可以說是無病不治。

而更重要的是,這神月香膏見效極快。

隻要它能治好的病症,三天內立刻就會有效果。

這種近乎是神助般的恢複速度,才是神月香膏最珍貴的地方,所以說,隻要神月香膏能做到祛疤,三天內,也一定會顯出效果。

這樣,也省了我焦急等待的功夫。

王府裏這幾天一直是風平浪靜的,絲毫看不出有刺客要來的跡象。

我的日子依舊過得很逍遙。

上午去演武場上練槍,偶爾跟府裏的一幹侍衛過過招。

之後便是用午膳。

神武大陸似乎重視午膳超過晚膳。

自從我遇刺之後的傷徹底好了,這午膳的夥食就越來越豐盛。

各種生鮮昂貴的山珍海味換著樣兒地擺上桌,打我從寒山城回來這麽些天,還真沒吃過重樣的。

偶爾在裴小染那兒跟他一起吃了一頓午膳,倒是把他嚇了一跳。

那天午膳的主菜正好是各個都有鍋蓋般大小的西湖巨蟹。

倒是沒用什麽新鮮的做法,隻是簡簡單單的清蒸。

因為這西湖巨蟹本身就極鮮,就算隻是用幾片生薑蒸一下,也是嫩滑鮮香,美味無比。

裴小染人生在極東大草原,雖然後來也來到了王府裏,但是基本上沒見過什麽海物,就算這西湖巨蟹本身是河蟹,對他來說也沒什麽區別,都是陌生到了極點的玩意。

剛端上來的時候,還真是把他嚇了一跳。但是之後怯怯地嚐了我剝好的蟹肉之後,他立刻就忘記了剛才的害怕,雀躍地自己剝起了蟹殼。

我下午一般是在夏雲深那呆著的。

我打心裏喜歡他那份淡雅安寧,在那小小的攬雲軒裏,聽著清幽動人的琴聲,撥弄撥弄那窗前的竹製風鈴似乎都別有一番趣味。

“雲深,別彈了。過來陪我坐坐。”我倚靠在竹椅的椅背上,對坐在琴旁的夏雲深說。

他抬眼望了我一眼,黑幽幽的瞳仁冷玉一般清冽動人。

“王爺,是不是……有些無趣?”他輕輕坐在我旁邊,身上還帶著一絲淡淡的蓮花般的香氣:“雲深這裏,沒什麽……沒什麽有意思的玩意。”

“用不著啊……我覺得挺好的。”我微微笑了笑,把他拉過來,低聲說:“其實我就一個意見,下次,我抱著你彈琴好不好?”

“王爺,你……”夏雲深沒有說下去,最後隻是順從地靠在了我懷裏。

被我這麽騷擾了幾天,夏雲深稍稍習慣了我的動作,也就不怎麽抵抗了。

我的手指有些曖昧地在他脖頸鎖骨處細細地撫摸著,卻沒有再往下。

我知道他心裏是喜歡我呆在這裏,隻是他人內斂又安靜,平時也不會有什麽流露,隻有那雙漂亮的黑色瞳仁偶爾會閃過一絲溫軟的情愫。

“雲深是幾歲進的戲園子?”我握著他修長的手掌,低聲問。

“四歲,四歲就被送進去了。”夏雲深望向窗框處那微微搖晃著的小竹風鈴,輕聲說:“我,我爹那時候得了惡疾,不,不把我賣進去,家裏就出不起藥錢……”

“唉。可惜了。”我輕輕扳過他的臉,在他光滑的鼻翼上親了一口:“當時怎麽就不賣給我呢。”

夏雲深身子微微一顫,握住我的手腕,卻沒有說話。

“在戲園子,過得還好麽?”

“還是挺好的。師傅,師傅他很喜歡我……我雖然不是園子裏最出色的戲子,但是過得也還算不錯。平時,平時就是練練戲,彈彈琴什麽的……”

夏雲深的瞳仁裏閃過一絲迷茫,似乎是想到了當年的那段時光。

(寫到這裏,俺忽然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困意,於是我就去睡了一覺,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

“後來呢?”我低聲問:“你爹的病呢?治好了?”

“那時,那時是好了的……隻是沒過幾年,就又不行了……”夏雲深低下頭,過了良久才搖了搖頭,輕聲說:“早些年落下的病底了,身子骨不行了……其實吃再多藥也隻是暫時吊命而已……”

“生老病死,是天命。”我握著他有些發涼的手掌,想了想問道:“那,你娘呢?”

“我娘身體還算康健,雲深臨來北三郡的時候,托了戲園子的師傅代為照顧……想必,想必這些年來也沒什麽事。”

“雲深可是想家了?”我低頭輕輕吻了吻他有些微蹙的秀美眉宇,笑了笑說:“我過陣子帶你回燕雲京可好?”

“王爺,王爺不必這樣。”他有些驚慌地想起身,卻被我又輕輕按回了懷裏。

“帶你回去,也是讓你娘看看。”我微微一笑,看了看天色正好是慵懶的午後,就順勢打橫把他抱了起來,往內室走去。

一邊走,一邊調笑似的說:“讓你娘看看她兒子在我這兒,我可舍不得委屈了半點,成天過得開開心心的。也省得她擔心不是?”

夏雲深不說話,那雙仿佛湖底沉玉般的黑眸卻安靜地望向我。

“雲深。”我把他輕輕放在軟榻上,忍不住有些微微憐惜地撫摸著他略嫌消瘦的臉頰,低聲說:“你性子太內斂,就算是我,也未必吃得準,我真的是不想委屈了你。”

“你在這王府……真的開心麽?”我的手指堪堪停頓住,歎了口氣,輕聲問。

“王爺……”夏雲深微微抬起身子,他修長微涼的手掌握住我的指尖,過了很久,他才小聲說:“雲深……雲深是十四歲的時候,第一次見王爺。”

“那時候,王爺是跟定南王一起,戰敗橫江的府天神將。整個燕雲京張燈結彩,人山人海的,就在最寬敞的大道上迎接王爺的大軍凱旋而歸。雲深那時候……就在人群裏……”

“雲深看得見王爺,王爺卻未必看得見雲深……”他清悅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卻依舊有些執拗地繼續道:“就像迷了心竅似的……那時候,雲深就想,這輩子……這輩子若是能有一天能站在王爺身畔,那,那想必比戲文裏所說的,當上神仙還要快活……”

“雲深……很快活,真的……王爺,雲深很快活……”他喃喃地,一遍遍地重複著。

我俯下身子,側過臉,輕輕吻上他有些微涼的唇瓣。

開始的時候,他依舊是有些抗拒僵硬的反應。

我隻是很有耐心地纏綿,廝磨,一點點撬開他的唇齒,旋即用舌尖溫柔地攻占了那片柔軟微香的領地。

年輕的時候太張狂霸道,就不知道珍惜。那時候,我從來就沒在乎過別人的喜歡。

若不是夏雲深,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那種被喜歡,被悄悄地愛慕著的滋味,是那麽溫軟美好。

仿佛是幽穀中悄然綻放的一朵小花,或許沒有那麽肆意狂放的豔麗,沒有那麽沁人心脾的芬芳。

渺小脆弱得,仿佛隨時都會被風沙刮走。

但就是那種有些卑微軟弱的美感,卻讓再冷酷的人都忍不住會變得柔軟。

……

第二天,入夜的時候,我本來還是在夏雲深那裏呆著的。

卻聽到夏雲深的小侍通報說,騰總管有事來找我。

想了想,今天正好是上了神月香膏三天的日子,想必是有了結果。

我也就來不及多說,披上了件外袍走出了房門。

騰遠山一身筆挺修長的深青色寬袍,身姿風流挺拔,隻是人卻隱在了竹冠斑駁的陰影下。

“可是神月香膏有了成效?”我立刻邁步過去,低聲問。

騰遠山轉頭望了我一眼,一雙狹長鳳眸裏閃過一絲黯然的神色,他似乎躊躇了一下,最終卻隻是把臉往陰影裏又藏了藏。

雖然我沒看清他的臉,但是隻這麽看一眼他的反應,便知道是什麽結果。

“遠山……”我隻是笑了笑,輕聲說:“無妨的。”

他隻是無聲地搖了搖頭。

我握住他纖細的手腕,把他輕輕往陰影外拉。

騰遠山修長的身子微微一顫,似乎有些抗拒,但最終還是往外踏了一步。

透亮的月光水銀般傾瀉在他清雅的臉上,眉心到臉頰的那道猙獰傷疤,卻沒有一絲淡化褪去。

“有件事你得明白……”我握著他的手腕,一字一頓地說:“我拿這香膏給你,絕不是因為我嫌棄你。我隻是不希望你終日想著這疤,卻平白失了份自信飛揚。”

“遠山,你若誤會了,那我這豈不是虧死了?我從未有任何一刻嫌過你這疤難看礙眼。”

“大千世界,美人無數,但是誰又有你這份風骨。若是區區一道疤痕都能抹了這風骨的魅力,遠山未免也太看輕了自己。”

“遠山信王爺……”他終於輕輕地開口了,聲音卻略略有些沙啞。

旋即,那雙秀美狹長的鳳眸在夜色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他語音微有些顫抖,低聲說:“遠山隻是想到……此生竟然不能,竟然再不能讓王爺一睹我當年最美好的風華,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