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王府 第 二十九 章

亂七八糟,到處都是血跡的屋子裏,情況很是有些詭異。

僅剩下的四個刺客,很快地就被六個金徽侍衛團團包圍住,毫不客氣地絞殺貽盡。

直到死,他們似乎也無法明白,為什麽他們的老大居然眼睜睜地看著,卻不出手阻止這一切。

那個功力高到恐怖的黑衣人隻是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

他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長,指節明顯,握著匕首的雙手都很穩很穩。

騰遠山碧水長劍斜指地麵,鮮紅的血珠一滴滴地從劍尖上流淌而下,他表情沉凝地看著黑衣人,忽然平靜地開口道:“閣下好身手。”

黑衣人卻好像根本沒聽到這句話一般,依舊雕塑一般,有些木然地站在原地。

又過了片刻,混亂已經很快地結束,王府的侍衛都再次有序地集結起來,所有人,都在盯著這個怪異到了極點的黑衣刺客。

黑衣刺客忽然抬起頭,寒星般冷厲的眸子從我臉上劃過,又轉向了騰遠山,緊接著,又冷冷地看向了已經把這裏團團包圍住的侍衛,似乎在檢查著什麽,又像是在確認著什麽一般。

就那麽一刹那間,他的身形已經如同幻影般無聲消失在了原地。

快,快到了極點。

“攔下他!”我不假思索地喝道。

顯然,也不用我多說。

騰遠山和六個金徽侍衛反應最迅捷,眨眼間,七道身影已經如同巨鷹般騰空而起,徹底封死了黑衣人的出路。

黑衣人依舊是沉默著,但是那雙修長的手隻是輕飄飄地一揮,那對兒不起眼的匕首便帶著兩道耀眼到了極點的銀光劃過。

隻聽丁丁當當一片兵器碰撞的聲音。

隻是輕描淡寫的一招間,六大侍衛的兵刃,包括騰遠山的長劍,全部脫手。

這武功,實在是太驚世駭俗了。

我回身從身後一個侍衛的劍鞘裏拔出長劍,忍住傷痛,一運內力,人已經來到了門前,雖然有些用不慣長劍,但還是反手一劍向黑衣人刺去。

出乎意料的,黑衣人下意識地舉起了雙匕,可是下一瞬間,卻又放下了手。

他似乎很不願意和我動手,竟然又默默地後退了一步。

我隻覺得越來越古怪,但他又地的確確是刺客,這應該不是假的。

而此時,騰遠山已經反應了過來,糅身空手點向了黑衣人的穴道。

我怕黑衣人對騰遠山動手,搶先一步又持劍攻向了他。

與此同時,六大金徽侍衛也拾起了兵刃,加入了戰團。

黑衣人的武功,的確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隻是那對兒匕首隻要輕輕一動,就會瞬間讓我們八個人感到壓力倍增。

可是他又竭盡全力地躲避著我的劍,寧可多耗費些麻煩被其他人攻擊,也不要碰觸到我的兵刃。

這跟普通的放水可是截然不同的。

就算他真的不想對我動手,但是以他的功夫,隻要微微格擋也是立於不敗之地的。

但是他現在這樣,好像完全就是不願意和我的兵刃碰觸,如此一來,對抗的難度卻是成幾何倍數增加的。更何況是在被八個人圍攻的情況下。

若不是他實在太厲害,恐怕過不了兩招就要斃命。

我雖然傷口一直隱隱作痛,可是卻越來越覺得詭異,難道他覺得我身上有劇毒,一沾必死?

但是他這樣動手,顯然也是太吃虧了的。

終於,大概鬥了一盞茶功夫之後,黑衣刺客為了躲開我的劍鋒,卻無奈地把背心要害暴露在了騰遠山的指下。

騰遠山也是超一流的高手,雖然機會如白駒過隙,但是還是被他抓住了。

手法幹淨利落地連點幾處大穴,讓黑衣人頓時整個僵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我雖然心裏覺得有些古怪,但也不至於因此就大意,轉頭一示意,一個金徽侍衛上前,手法狠辣地卸掉了黑衣人兩手的腕關節,他的雙匕也隨之掉落在了地上。

即使是被卸掉關節的劇痛,也沒有讓黑衣人發出絲毫聲響,如若不是他身體下意識的微微一顫,我恐怕都要覺得他就是塊沒有任何感覺的岩石了。

這一停手,我隻覺得渾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痛感,又想到剛才這群見鬼的刺客,便心裏也有些微怒。

冷冷哼了一聲,我用劍尖把黑衣人的蒙麵布整個挑飛,因為動作略嫌粗暴,鋒利的尖峰在他脖頸上留下了一道細細的血痕。

這麽一挑,一屋子的人頓時都安靜了下來。

“咳……”過了片刻,我轉頭看向了騰遠山。

他的表情也有些異樣,沉默了半晌,才低聲說:“比之福瑞王也不差分毫。”

雖然這對話乍一聽起來有些沒有頭緒,但是屋裏見到這黑衣人的麵容的人,卻也都領會了這話裏的意思,而且很明顯,他們沒有任何異議。

福瑞王的美麗,總是跟牡丹聯係在一起。因為他的美,就如同花中之王一般雍容華貴。

而眼前這個黑衣人,卻是截然不同的。

他讓我想到了,在陰暗的地方長得漫山遍野的荊棘。

那種美感,充滿了狂野,堅韌,甚至還有絲隱隱的狠厲。

他的皮膚很白,有點像是總也見不到陽光的蒼白顏色。

眉毛很纖細,眉峰卻有些淩厲地上挑。

最獨特的,還是那雙眼睛。

細細長長的眼眸,夜星般冷厲森寒的瞳仁。

像是狼。

沒錯,就是狼。月夜下獨自戰鬥的野狼。

再往下看去,是一雙薄薄的淡色的嘴唇,清晰的人中上,有一道細細的縫。

的確,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是就是兔唇。

三瓣兔唇,這本來是病。可是放在他身上,卻絲毫沒有病態的感覺,反而讓人感覺莫名地融洽。

他讓人想起,所有野性的,堅韌的,充滿了生命力的美好生靈。

這張漂亮的臉,此時卻依舊是木然的。

隻有那雙野狼似的森冷眸子看著我。

我擒下了他,又派人卸了他的關節,我想他的眼神本應該是凶狠仇恨的。

可是卻不是的。

夜星般冷厲的瞳仁望著我,卻顯得有些怔楞。

“你是來刺殺我的?”我眯起眼睛,淡淡地問了句。

他依舊隻是抬頭看我,卻不說話。

那野狼一般的眸子,還是愣愣的,茫然的。好象是躲在陰暗中的荊棘突然被移植般到陽光下的無措眼神。

我搖了搖頭,也覺得頭越來越重,身體已經疲倦得不行,於是便隻是平靜地吩咐了一聲:“帶到地牢裏去吧,小心看好了,他功夫太厲害。”

兩旁的侍衛把他拉了起來,往屋外帶去。

他走了兩步,卻又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忽然覺得,他似乎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卻又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說。

難道是啞巴?

“王爺,這人很是古怪。”騰遠山注視著侍衛逐漸消失的身影,沉聲道。

“你跟他動手,情況如何?”

“我不是他對手。但是他似乎不怎麽想跟我動手,隻是一個勁兒地往王府這邊趕。我怕他是執意要先殺王爺,隻能一直跟他糾纏著,可惜,還是沒攔住。”騰遠山彎下腰,拾起地上的長劍。

“你沒事就好。”我隻是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介懷。

微微皺了皺眉,我看向了窗外,雖然知道有蹊蹺的地方,但是也懶的細想,今天已經夠累了,實在不想再勞心動腦的。

“王爺,你的傷……”騰遠山一雙韻致的鳳眸擔心地看著我,低聲開口。

“都是小傷。”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不礙事的。”

“王爺還是別再多動彈,我去叫人把王爺抬回去。”騰遠山又垂頭看了一眼我的傷勢,輕聲說。

我也就點了點頭,平靜地靠著木桌坐在了地上。

一幹侍衛已經靜靜地退了出去,騰遠山顯然是要找柔軟的穩固的行床,來把我抬回去,他們現在也沒什麽用,留在這兒還礙眼。

屋子裏靜靜的,大概過了一小會功夫,我聽到一陣悉悉簌簌的細微動靜,一睜眼,卻是裴小染。

他的雙眼哭得小兔子似的紅通通的,細瘦的身子依舊有些發抖。

似乎是被我身上的血跡嚇到了,他怯怯地躲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一看我已經發現他,才哆嗦著蹭了過來,像隻經曆了浩劫的小動物一般煞白著臉,抱住我的手臂。

“王,王爺……”他小小聲地喚。

我伸出另一隻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臉蛋,嗓音有些沙啞地低聲問:“剛才去哪了?小傻瓜。”

“小染,小染不知道……”他依舊在發著抖,語無倫次地小聲說:“小染好害怕……就,就……”

“躲在外麵,是麽?”我語氣依舊溫溫的。

“是,是……王爺,你……你流好多血……”他似乎很怕血,細長的手指想要撫住我的傷口,卻最終沒敢下手。

“乖,別怕……都過去了。王爺有點累,要睡會,你不要吵。”

我有些疲倦地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小腦袋,微微闔起了眼睛。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柔軟平穩的行**,兩個侍衛一前一後,正抬著我往我的庭院那邊走。

蒼茫的夜色,漆墨般的天穹上掛著繁星數點。

已經是冬至了,這晚上的冷風,真的是涼颼颼的,刮得人有些受不了。

騰遠山一身飄逸青衫,就靜靜地走在旁邊。

“遠山……”我低低地開口了:“吩咐下去,以後裴小染那邊,他要什麽都給他,無所謂什麽月錢不月錢的。”

“嗯。”騰遠山沒有多問,隻是點了點頭。

“還有。”我麵上閃過一絲淡漠的笑容,平靜地低聲道:“以後若他來見我,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