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十八 章

重瞳,意為一隻眼睛裏有兩個瞳孔。

古時候有說法,生來重瞳的人多為聖人。

據記載,西楚霸王項羽、大詞人李煜還有上古賢者舜都是重瞳。

隻不過聖人的說法並無根據,到了現代,科學的角度上來講,重瞳其實是一種病理特征。

重瞳本身,當然說不上好看。有的猙獰一些的,兩個瞳孔徹底分開,那更是滲人。

隻是赫連沉玉的重瞳,卻並非那麽明顯。若不是我離他離得近了,也不至於一下子看得那麽清楚。

他的重瞳,反而是有些奇特的雙環套月的樣子。

深色的瞳孔套著淺色的瞳孔,色澤濃鬱揮灑,仿佛工筆渲染上去的墨黑,在燈火下,仿佛都在燃燒著簇簇的幽火。

這麽一對兒眼睛,或許算不上真正意義的美。

隻是那透著淡淡妖氣的眼神,還有耳際頸間散落的幾縷紅發,都好似夾帶著莫名的神秘和吸引力。

我笑了笑,轉開眼睛,拿起杯盞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

心裏卻不禁有些小鬱悶。

這個鎮北王爺,還真是毫不客氣地留了一屁股的情債給我接管。

最見鬼的是,除了那個無極站西,其它他看上的美人,品味都跟我驚人的一致。

我並不欣賞無極站西那樣一舉一動都透著妖嬈的人,但是赫連沉玉那淡淡的妖氣,卻剛剛好。

但是欣賞歸欣賞,天下之大美人萬千,倒也不至於每個都往府裏帶。

宴席上,杯盞交錯,又都是我這一方的幕僚舊部,倒也不算太拘謹,倒真是相談甚歡。

喝著聊著,這氣氛也就上來了。

本來就不算拘謹,又在這酒酣耳熱之際,一幹幕僚也漸漸放肆了起來,跟我聊的話題也開始往帶顏色的方向拐。

“赫連皇子,王爺久未上京,怎麽也不親熱一點?”坐在另一邊的陳尚書眯著眼睛,語氣中帶著戲弄:“當年怎麽說也是王爺給你開的苞,可不能不講情分。”

莫侍郎微微一笑,也接道:“莫非是赫連皇子嫌王爺不夠溫柔?”

這話一說,在座的幾個人都哈哈笑了起來,似乎早已經習慣這樣肆無忌憚地玩笑話。

楚落天笑過之後,輕描淡寫地說:“赫連皇子還是好好陪陪王爺,王爺可念著你呢。”

赫連沉玉轉頭看向我,那雙環套月似的重瞳在燈火下仿佛搖曳著的幽幽火焰。

“三王爺……”他的語氣很輕。

也不知是被誰在背後推了他一把,赫連沉玉整個人都有些不穩地往我懷裏倒了過來。

他身上有著一股剛剛沐浴過的淡香,頭上本來就鬆鬆地挽著的白玉發簪也隨即歪了下來。

我右手拿著酒杯,微微低下頭眯起眼睛看著他,沒有開口。

赫連沉玉倒是並不怎麽慌,神情依舊是淡淡的。

他撐起身子,然後很輕地靠在我胸口,低聲說:“三王爺,這酒太烈。莫喝得太多,要頭疼的……”

這還是第一次聽他講這麽多字,方才聽出來口音跟府天國的確不同。

那糯軟又透著清越的音調,或許也隻有臨江的濕潤南方才能熏陶得出來。

“那你可會煮解酒湯?”我懶洋洋地笑了笑,伸出手指把他散落下來的碎發攏了起來。

“沉玉不會。”他頓了頓,輕聲道:“王爺也從不用那個解酒。”

那雙微微抬起的妖異重瞳裏麵彌漫著妖嬈的氣息,隻有語氣,依舊是順從溫馴的。

我嘴角微微彎起,舉起杯盞飲盡了杯中的酒液。

其實他說的也不錯,這酒不比霜花釀,酒性的確是有些烈了。

這麽幾大杯喝下去,也覺得眼前的景物有些重影兒,身子輕飄飄的。

倒也不是說就這麽醉了,隻是喝到這個程度,也就差不多了。

“王爺。”坐在我左手側的楚落天也似乎看出來了,在我旁邊低聲道:“要不就到這兒吧,大晚上的,王爺也別回府邸了。這醉鄉居後院就有小雅閣,王爺之前也在這歇過,挺舒服的。”

“嗯。”我微微點頭,撩起錦袍下擺,站了起來。

其他人見我先起來了,便也知道差不多就結束了,也都紛紛起身行禮告辭。

“楚侍郎。”我忽然轉頭看向楚落天。

他立刻曉得我是有吩咐,快步走到我身邊。

我的眼神依舊懶懶的,卻在看著他的時候,恢複了幾分澄澈,淡淡地說:“今後,你們不要碰赫連皇子,無論我人在不在燕雲京。”

我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其實也隻有他一人聽見。

楚落天微微抬頭看我,神色不禁一凜,他臉上再沒有一絲戲謔,壓低聲音道:“是,王爺,絕不會了。”

我也沒多說,微微笑了笑,轉身接過小侍怯怯遞過來的狐裘,披在身上才往醉鄉居後院走去。

……

黑燈瞎火的,雖然那領路的小侍點著燈籠,卻也隻能照清腳下那幾步路,就這麽到了醉鄉居。

能看出來小雅閣布置得很考究,麵積並不大,卻處處精細舒服。

床榻很是寬大,鋪好了柔軟的錦被。

房間裏燃著定心寧神的淡淡香料,還有桃木窗前拉下來的雪錦帷幔,都讓人感到徹底的放鬆舒適。

“你下去吧。”我感到有些疲倦,衝那等著我吩咐的小侍說了聲,便坐在了床榻上。

小侍有些發愣,猶豫了一下剛想開口,卻被那從門口走過來的男人輕輕拍了一下肩膀:“下去吧,我來伺候就行了。”

從門口的陰影斑駁處走進來的白衣男人,一頭柔軟的紅發,燈火下,那雙重瞳更是妖得不似人類。

我倚靠在床柱上,似笑非笑地抬起頭:“赫連皇子來給我解酒了?”

他聲音還是溫軟的,輕輕走了過來,低聲道:“王爺這麽睡定然不舒服,沉玉幫你解了衣物吧。”

他走到床前,頓了頓,隨即撩起輕衫下擺,無聲地跪在了地上。

修長玉白的手指,緩慢地幫我解著寬寬的腰甲,然後是錦袍前襟上,一顆又一顆的複式盤扣。

他的動作並不快,卻慢得很耐看,尤其是那有些專注的側臉。

我就這麽低著頭,饒有興趣地俯視著他,一直到外麵厚實的錦袍被除下,隻剩一件貼身的,單薄的絲錦內衫。

他把我的錦袍和腰甲整齊的擺在床腳的小櫃上,接著轉頭看向了我。

那雙妖異的重瞳裏,閃過一絲猶豫,最終還是低下頭,開始輕輕解開自己腰間輕衫的係帶。

他隻穿了那麽一件如雪的白衫,解開了係帶,那通透單薄的布料就無聲無息地從他身子上滑了下去。

光裸的身上再也沒有別的衣物,在燈火下,細膩光滑的肌理閃耀著珠光般的柔光。

很柔韌又不失硬朗的線條,細窄的腰肢尤其的漂亮勾人,每一絲弧線似乎都在夜色中熠熠發光。

他就這樣光著身子跪在地上,微微抬起頭仰視著我。

那雙色澤如同濃墨般的重瞳,靜靜地看著我。

臉上的神情,也並不是屈辱痛苦,隻是淡淡的,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我看了半晌,忽然問:“為什麽跪著?”

一陣冷風吹過,他的身子微微打了個抖,但還是順從地說:“王爺不喜歡我站著。”

我沉默了一會,語聲忽然有些戲謔:“你脫衣服的樣子,很好看。”

“上來吧,地上涼。”掀開錦被躺了進去,我淡淡地說。

他沒再多說什麽,隻是猶豫了一下,站起身,輕手輕腳地躺上了床。

床榻很大,躺下兩個人也絲毫不嫌擁擠。

錦被下暖暖的,似乎能感受到他的體溫。

“你是夜寒國人。”我轉過身子,若有所思地開口。

“嗯。”

我眯起眼睛,心裏那股感興趣的心情又泛了上來。

伸出手,輕輕探向錦被下,他光裸的身子。

剛碰到的地方似乎是肩膀,有些消瘦,卻能想象到那很漂亮的弧線。

手臂緩慢地往下,順著胸膛摸了下去,指尖依稀是劃過了一處柔軟的小小突起。

赫連沉玉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他轉頭望向我,緊閉的單薄唇間不由溢出了一聲有些微弱壓抑的輕叫。

我的手指卻沒有在那敏感的地方多做流連,而是在平坦緊實的小腹細細撫摸了一下。

“所以你可以生孩子?”我忽然輕描淡寫地開口:“怎麽生的呢?這裏麽?”

赫連沉玉微微闔起眼簾,無聲地搖了搖頭。

“那是哪裏?”我皺起眉,把他的人拉得側身轉向了我,手正好向下,便堪堪停在了他挺翹的屁股上。

怎麽摸,都跟普通的男人沒什麽兩樣,還真看不出是可以生孩子的特殊血脈。

雖然動作真的是又旖旎又曖昧,可是此時我心裏想得還真就是這麽正經的事。

“三王爺……”他睜開眼睛,看著我,輕聲道:“男人本不該生孩子,夜寒國這血脈,根本就是有違天道人倫,王爺何必要知道……”

他微涼的指尖探下錦被,輕輕握住我的手掌,那雙重瞳似乎是求懇般靜靜地看著我,過了良久才輕輕地繼續道:“那般,那般生下來的孩子,根本不……不為常人所接受……就算降生也是痛苦一輩子,是以夜寒國這血脈本不該存於世間。王爺也隻是一時好奇,真的知道那麽多,恐怕就會心生厭惡的。”

那雙環套月似的重瞳,在纖長柔軟的睫毛下,色澤潑墨般濃鬱而又妖異,這個角度看過去,仿佛滿屋的燈火都掉落進了那瞳孔中,淚水一般晶瑩地閃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