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十七 章 ...

喜寧宮裏,當然又是一片金碧輝煌。

朱紅瓦的殿頂之上掛了數個大紅色的燈籠,殿裏麵華燈初上、奏琴笙歌的場景,還真是挺有過年的氣氛。

前殿上擺了很多桌宴席,文武百官各自有著自己的圈子,三三五五地合夥而坐。

我和赫連沉玉一起走了進來,自然就有很多人過來跟我寒暄。

但是赫連沉玉在那些官員眼中,就好像完全是透明的一般,根本無需在意。

這時,有個小太監快步跑到了我身邊,小聲道:“鎮北王爺,皇上請您入內殿呢。”

我一想,也的確應該是這樣。

否則皇帝出現在這裏,這大宴肯定也就拘謹了起來,還不如皇帝和我們幾個親王在內裏擺一桌聚聚。

“嗯,知道了。”我擺了擺手,示意小太監可以走了。

“王爺早些進去吧。”赫連沉玉抬起一雙重瞳,輕聲道。

我看了看四周。這諾大的喜寧宮,文官武官三五成群熱熱鬧鬧,卻惟獨沒有可以容他的一席之地。

一時之間,忽然心裏不由湧上了一陣疼惜的感覺。

但是我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便邁步走向了內殿。

內殿裏,足足有四個火盆,人一走進去,便覺得暖烘烘的很舒服。

我把狐裘解下來遞給伺候著的下人,走過了畫著雪山一點梅的屏風,便見到另一邊擺了張雕鳳桌腿的桃木圓桌,可是桌旁,卻隻坐了無極戰西一人,自斟自飲著。

大概是因為室裏暖和,他隻穿了件錦緞麵的深紫棉袍,一頭長發也隻是用湘玉發簪鬆鬆地綰了起來。

我挑了挑眉,走過去坐了下來:“定南王呢?”

“來過。呆了一會兒就走了。”他漫不經心地看了我一眼,眉間那點朱砂痣殷紅如血。

我微微思索了一下,忽然抬高聲音道:“外麵伺候著的,都出去吧。”

隨即,一陣細細碎碎的腳步聲響起,很快地,內殿裏便恢複了安靜。

“年祭過後,我便要回北郡了,今兒正好跟你說些事。”我平靜地開口。

“三哥。”他卻好像沒聽到我說什麽似的,舉起白玉酒杯,慢慢地說:“陪我喝一杯。”

“又是催情的?”我似笑非笑地開口。

“催情……嗬……”他笑得有些冷,淡淡地道:“沒有情,神仙釀的酒也沒用,是不是?寧願去找赫連沉玉,也要讓我被折磨一夜,北哥哥,你的無情……總算是讓我嚐到了。”

他說到這裏,一雙狐狸般細細長長的眼眸看向我,似乎是吸了口氣,臉上終於隱隱浮上了絲有些寥寂的笑:“北哥哥,喝一杯吧……我今兒祭天的時候,忽然,忽然便想到了你……”

我沉默著接過酒杯,微微抿了一口,無聲地等著他繼續。

“這年一過,北哥哥,你都三十了……”他喃喃地說,那雙眼眸,如同從湖裏撈起的葡萄般黑亮濕潤:“我偶爾想起我們一起去南方踏青……還覺得好像昨天似的,沒想到……原來已經,已經過了十年了……”

“才不過十年,你就已經、已經不再喜歡我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修長的手指握住我的左手。

“我,我簡直不敢去想……如果,如果再過十年……”

那微微發抖的樣子,竟然真的好像是隻被狠狠拋棄了的小動物,絕望到了極點。

我第一次沒有抽回手,隻是漠然地說:“你若是值得,即使過了一百年,都沒有什麽會變。”

“我隻問你,福瑞王派人刺殺,你是不是知情?”我一字一頓地說。

“我……知道。”他抬起眼看我,可是隨即又搖頭,急急地道:“北哥哥,我承認,你當時遞折子,我心裏的確害怕,但是當時是想,他決計不能得手,若是能……能阻撓你一下,也……當時,當時如果知道真的會讓你受傷失憶,我怎能任他行事?”

“你怎知道他不能得手?”我微微皺起眉,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話中的疑點。

他一愣,隨即才低聲道:“是了,你不記得了……”

“說。”我簡潔地說。

其實我已經隱隱察覺到,這一定是跟墨少殤,以及墨少殤背後的那個組織有關,果然,無極戰西是知道些事情的,而先前的鎮北王也知道。

“北哥哥,此事你先前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再告訴你,也沒有幹係。”他直起身子,吸了口氣,終於緩緩地道:“北哥哥,你覺得騰遠山騰總管武藝如何?”

我沉吟了一下,沉聲道:“不說獨步天下,也不遠矣。”

“我先前也是這般想的。”無極戰西臉上略帶了絲無奈:“北哥哥,若是你知道這府天,有一個宗門叫做青門的話,便會知道,那個想法是多麽可笑。”

我並沒有開口,但是神色卻已經凝重了起來。

“府天青門、沉冰幽藍道、橫江擎天教,這三個宗門,才是神武大陸上最可怕最古老的武學聖地,他們扶持三大國千百年之久,是以府天沉冰橫江,才能得以屹立不倒。而他們在朝廷中,其實也有著恐怖的影響力。”

“隻不過一個武林門派,也能幹涉朝政?”我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問。

曆朝曆代,皇權最大。武林草莽,雖然能掀起一時風浪,卻麵對數十百萬的朝廷軍隊,也隻有飛灰湮滅一條路。

沒想到,這青門、幽藍道、擎天教,居然能強橫到這個地步。

“北哥哥,這些門派的可怕,遠遠超出你的想象……你說騰遠山離獨步天下亦不遠了,可是這三個門派,騰遠山在任何一個其中,都絕對是底層人物。”

“那……高層人物呢?”我的語氣也有些沉重了。

其實見到墨少殤的武功後,我就有種被震撼到的感覺。那時,雖然也有推測他背後是一個龐大的宗門,可是此時,親耳聽到竟然這樣逆天的存在居然是整個門派的普遍水準之後,還是不禁覺得後背有些發冷。

“高層的……”無極戰西沉默了片刻,終於吐出了幾個字:“隻要他們想要,就連我的命,也不是我自己的。”

“但是,青門隱藏在暗處,其實旨在維護鞏固皇權。”無極戰西平靜地繼續道:“無論是我,還是諸位親王,還是今後我的子嗣,隻要是皇家直係的血統,青門都會派門內高手暗中守護。而他們派出的人,是門內絕對的精英,是以,我才說福瑞王刺殺北哥哥你,本該是絕無可能成功。”

“當年,我也殺掉了幾個皇子,怎麽沒見青門的人出來?”我很快就想到了當年的鎮北王,把其他的幾位皇子或流放或殺害的事情。

“大多數是流放了的,這些流放的,青門也隻是派最底層的幾個弟子看看便是,他們可不管皇子之間排擠鬥爭這些事,無能無為的,他們也不放在心上。至於殺掉的,其實也隻有兩個……那兩個是野心過剩,父皇當年也默許了此事,青門便沒有再幹涉。”

我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才開口問道:“那福瑞王並不知道青門?”

“不知道。不僅是福瑞王,定南王也不知道……其實青門的存在,本該隻有皇帝知道,因為若是皇家子弟心裏都是高枕無憂的,那便沒了拚搏的狠勁兒。若皇家子弟變得碌碌無為,那府天離滅亡也就近了。”無極戰西詳細地解釋道。

“北哥哥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北哥哥你、你離帝位也隻有一步之遙,當時青門告知了你,卻沒告知我……哪想後來卻是我稱帝了……”

“後來,我問過青門的長老,知是守護你的弟子當時正好練功到了緊要關頭,便在那當兒疏忽了,他們已經嚴罰過,但是那弟子的確是青門年輕一代的頂尖高手,是以就沒有調回來換人。”

我想了想那呆兔吃醋的傻樣子,心裏忽然不由有些想笑,他原來還是年輕一代的頂尖高手……

“這麽說來,你也有守護的青門弟子?就在這宮裏?”我思索了一下,低聲問:“此時我們說話,他便在聽著?”

“其實這諾大的皇宮裏,絕不止一個青門弟子,必經皇宮是府天之根本,絕對不能被動搖。但是我既然知道他們的存在,便也可以在做些私事的時候讓他們避開。其實……我跟北哥哥會麵,他們也隻是在殿外守著,是聽不到什麽的。”

無極戰西說到這裏,似乎也覺得有些可笑,低聲道:“北哥哥,其實當年我和你的事……青門也都知道。他們大隱於朝,隻是起到了守護的功用,卻極少插手皇家的事情。是以,北哥哥也不必擔心青門的存在,除了如今幾位親王不能殺,隻要不是事關府天國興衰的大事,青門絕不會管。”

我沉吟了良久,終於還是開口沉聲問:“青門子弟的身上……可會印上朱痕?”

“朱痕……”無極戰西重複了一遍,臉色忽然有些發白,語氣一下子急促了起來:“北哥哥,你的意思是?你、你見到了青門子弟,他身上有朱痕?”

“嗯。”我微微點了點頭。

“那……那是,是青門的人器……”無極戰西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很不好的事情,麵色都有些蒼白了。

“人器?”

我隻是念著這個名字,就覺得有種陰冷可怖的氣息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