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十九 章 ...

次日黃昏時分,三百鎮北親衛都已經在王府正門集結,騰遠山跟赫連沉玉也已經過去了。

這次是光明正大過去接管兵權,當然也無需惶急。

我整裝完畢,卻忽然讓挽月先退了出去,自己在空空的房裏沉吟了一下,終於輕聲說:“小呆兔?”

沒有動靜,沒有回音。

我無奈地摸了摸鼻子,終於下定決心,平靜地說:“小兔啊,你再不出來,我可又要自殘了。”

這句話當然比說什麽都管用。

一道墨黑人影無聲地從窗口閃進屋裏,小狼崽子似的細長眸子淩厲地瞪我,抿著淡色的嘴唇一幅堅決不肯開口的樣子。

我熟知他脾氣,也不多說,先摟過來使勁親了一口。

“這麽多天了,也不肯出來見我?”

墨少殤就一個勁兒瞪我,小兔似的柔潤嘴唇也微微顫了一下。

其實就算他不說,我也知道他心裏想的都是什麽,歎了口氣,我剛要開口。

“我、我沒、生氣。”他語氣很生硬,十多天沒開口,那本來就可憐的說話水平似乎又有點倒退了。

“是麽?”我笑了笑也不較真,隻是又探身輕輕吻了一下他的額頭。

“你、你回府……自然就、就忙……”他磕磕巴巴的,講的又費力又拗口:“我……我也不想煩你。”

我有些無力的同時,又有些心軟。

小兔就隻認識我。

我不陪他,他就沒人可以說話,那水平顯得更可憐了。

他隻有我一個人。

“傻兔。”捏了捏他的鼻尖,我忽然有些不知該說什麽好,隻能輕聲道:“別鬧脾氣。”

“你什麽時候來我都高興,沒煩過。”

墨少殤寒星似的眸子呆呆地看著我,小兔似的三瓣嘴動了動,最終隻是小聲說:“你、你要出發……了吧?”

“嗯。”我點了點頭,不再多說,隻是溫柔地又親了一下他的嘴唇。

推開門邁出去之後,墨少殤的人已經無聲無息地不見了。

這功夫,真是通天徹地。

……

這次去寒山城,雖然帶的人不如上次多,可是排場卻大。

八龍帳頂的馬車,車轅都是沉香木所打,一撩開竹簾進了車子,就看到懶洋洋地半躺在獸皮榻的赫連沉玉。

車裏暖和,他穿的也少,就那麽件薄薄的月白色長衫還鬆鬆垮垮的。

我坐到獸皮榻的邊上,一把把他修長的身子拉了過來,似笑非笑地道:“這是勾引誰呢?赫連皇子。”

他翻了個身子,懶散地枕在我的腿上,一雙重瞳帶著淡淡的妖氣看我。

我捏了捏他的下巴:“這事暫且不提。有件事,你可得和我聊聊。”

“嗯。”赫連沉玉溫溫地應了聲,就安靜地等著我的下文。

“我怎麽覺得你挺喜歡挑釁騰總管啊。”我的語氣淡淡的,可是摸著他細窄腰際的手卻用力掐了一把。

赫連沉玉輕輕哼了一聲,眼角微微上挑,雙環套月的深黑眸子裏,隱隱劃過了絲溫軟的求饒之意。

“騰遠山不是我院裏的人。”我緩慢地說:“其實你也不算是。”

“當年,戰場上沉玉跟騰總管對陣過。”赫連沉玉忽然開口了,語調依舊是淡淡的:“他功夫厲害,可戰場上,不是武功通天便能橫掃沙場。那時沉玉的天蛇連八射差點便能傷到他,王爺伸手替他擋了一箭,還受了點輕傷。”

“就因為這個?”我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其實無所謂因為什麽了。”他也溫溫地笑了,小蛇似的纏上了我的腰,喃喃地道:“王爺不是說了?再犯的話讓沉玉下不來床……”

我眯起眼睛,拍了拍他挺翹的屁股,隨即卻站起來出了車廂。

……

換了匹棗紅色的駿馬,我跟在車隊最前麵的騰遠山並肩而行。

沉默了一會兒,他最終還是轉頭沉聲道:“王爺怎的不在車裏坐著?”

他的語氣淡淡的,一雙鳳眸裏的神色也平穩沉凝,沒看出半分不愉。

“悶了。”我沒有細說,卻饒有興致地看向了沿路上的青碧景色。

大地回春,即使是北疆的春色,也別有一番風致。

“王爺……”過了良久,騰遠山忽然輕聲開口了:“有件事,一直想找機會跟你聊一下。”

“嗯,說吧。”我點了點頭。

“王爺可曾想過,夏公子的容貌為何跟當今聖上相差無幾?”

“想過。”我闔首,意識到他是要說正事,臉色也正經了起來:“我在燕雲京去了趟墨園。聽蘇挽歌提起過,當年發現夏雲深長得神似無極戰西,還帶他來見過我。蘇挽歌以為我是要拿夏雲深做把柄,來牽製趙妃和無極戰西一派。可是後來無機戰西似乎也沒有為難夏雲深,於是我也覺得有些蹊蹺,可能夏雲深真的跟趙妃無關?”

“其實遠山當年想查過夏公子的事,可是後來被王爺阻止了。所以遠山想,恐怕王爺留下夏公子,是另有隱情的。”

“所以我如今失憶了,這隱情也就無從得知了,是不是?”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騰遠山沉穩地點頭,低聲道:“王爺此去燕雲京,皇上可有說起什麽?”

“沒有。”我搖了搖頭,卻笑了笑:“隻是聽到我說反而喜歡上了夏雲深,他有些吃驚。”

“王爺這一失憶,也真是……”騰遠山也無奈地笑笑,旋即神色卻微微凝重了起來,沉聲道:“那王爺看……夏公子的事,還查不查?”

我沉吟了片刻,忽然扯了扯韁繩,平靜果決地道:“查。”

“是。”他隻是穩穩應了一聲,再不多說。

“遠山。”我開口想要說點別的,卻忽然覺得有些不知該說什麽。

我們談過的東西很多,卻偏偏都是公事。

咫尺天涯,便是如此感覺。

“王爺?”他一雙鳳眸裏劃過了絲疑惑,半側過來的側臉秀麗清雅,風華如玉。

“遠山去過南方吧。”我笑了笑,語調忽然放柔了些。

“嗯。”他微微點頭,平穩地說:“當年曾和王爺去過山海關,跟橫江鐵騎疆場廝殺。”

他語聲平淡地說著,眼裏卻劃過了一絲溫軟的緬懷,那沙場血戰的記憶竟然好像還很美好。

“其實當年……當年跟王爺在戰場數月,雖然也受了幾處傷,可是如今想想,也讓人心裏懷念得很……”

“我喜歡南方。”我看著他因為回憶而變得溫軟的麵容,不由輕聲道。

騰遠山的狹長鳳眸望著我,一時間有些怔愣。

“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的……就是喜歡溫暖的地方,就像我喜歡骨子裏溫柔的人。”我輕聲道,一時之間也有些忘了自己的身份是這個鎮北王。

上輩子,我就是北方人。但是我喜歡的人是南方人。

那人一口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卻隻是讓我對那個吳儂軟語的溫暖地方,喚起無數的向往。

所以我喜歡夏雲深,也喜歡裴小染。

隻要能讓我聯想到柔軟這個詞的人,我其實都是喜歡的。

騰遠山……也是一樣。

“遠山。”我揚了揚韁繩,恢複了平穩自如的語氣:“日後若是有空了,我們便再去趟南方吧。”

“嗯?”他一時有些沒有反應過來,春山般修長的眉宇微微揚起。

“不是為了打仗什麽的。”我淡淡地補充道:“就是去走走。若是可以的話,去橫江也好。”

“橫江?”他低低問了句。

“嗯。”我忽然伸出手拉過他的韁繩,兩匹馬一下子挨得近了些:“橫江才是真正的南國。”

“王爺去找南國風情的溫柔美人麽?”騰遠山轉頭看我,神情也有些似笑非笑的。

我笑了笑,忽然看著他低聲道:“你這樣就很好。”

騰遠山一時之間有些沉默,單薄的雙唇動了動,卻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我對他的反應早有預料,也不覺得尷尬,隻是放開了他的韁繩,神情淡然地看向前方。

……

三天後,車隊終於到了寒山城。

寒山邊陲雄關,氣勢當然巍峨肅穆,豪邁雄渾。在夜色中,如同盤踞著的蒼龍,即使靜止不動,都讓人屏息。

我有著邊陲二十萬大軍的兵符,交接水到渠成。

站在城樓之上,遠望雲霧中飄渺青翠的群山,一時也有些波瀾眾山小的感覺。

半年前我在這裏,斬朱炎,號令全軍的事情,仿佛都變得很久遠。

反而是當時在城樓調戲過騰遠山的事情,卻在記憶裏變得無比清晰。

隻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這麽一想,也不由有些傷感,可是這麽一愣神間,忽然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然後就是感覺來人輕輕趴在了我的背後。

“王爺……我們在這兒呆幾天?”

那獨特的糯軟音調,當然就是赫連沉玉。

“還要呆幾天,看看邊陲軍日常如何練兵的。”我也沒動,就是淡淡地答了句。

“嗯。”他溫溫地應了一聲,忽然輕聲道:“沉玉明兒想試試騎射那一套功夫……王爺準不準?”

“對……赫連皇子當年的騎射功夫,可是天下一絕,當然要見識見識。”我也來了興致,轉過身。

赫連沉玉輕輕一笑,那雙重瞳在夜色中竟然仿佛閃耀著簇簇的幽火。

“王爺如今待沉玉真好。”他麵向著群山連綿的北方,一邊說,一邊做了個彎弓搭箭的動作。

那瞬間,他修長挺拔的身姿,筆直的手臂,都拉伸出了完美的弧線。

雖然手裏無弓,我卻仿佛能想象出他當年在戰場上,該是何等耀眼的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