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十六 章 ...

這幾日,騰遠山因為密室機關的事情,日日帶著兩名機關匠師流連在我的後室浴池。

這兩名匠師也是北三郡有名的匠師,其中一位更是從黑石寨那邊調過來的,鎮北王黨羽下能人無數,匠師自然也有不少。騰遠山此次帶來的這兩名匠師便都算是手下的人。

密室的事情,自然不能為外人道也。

之前的鎮北王鑄造機關的時候,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讓人守口如瓶。

這些我不必多想也差不多清楚,滅口牽製的方法多了,我相信騰遠山心裏也是清楚的。

所以這些保密的事情,我沒有再過問。

五日後,密室開啟的方法終於被鼓搗了出來。

書櫃被推開後,能看到下麵連通著一條地道,沿著地道一路坡型走下去也就是密室。

我站在書櫃旁,若有所思地看著一邊露出來的深邃地道。

“王爺?”騰遠山試探著問了一句。

“你跟我一起下去吧。”我點了點頭,淡淡地吩咐了一聲。

他也不多說,轉過身拿起一盞準備好的油燈,點燃了之後,才當先往下一步步走去。

我微微撩起長袍下擺,往下走了幾步之後,握住機關把手把書櫃移回了原本的位置。

頓時,整個地底一片黑暗,隻有騰遠山手裏的一盞油燈有著亮光。

地道裏的氣味,晦澀嗆人,帶著股腐朽不堪的味道,實在是讓人煩躁。

我一進去就被嗆了一下,不禁微微皺了皺眉。

“王爺小心,台階陡。”騰遠山小心地側過身子,把油燈放在也能照到我腳下的地方,低低地開口道。

那瞬間,感覺忽然有些微妙。

黑黝黝的地道裏,隻有我們兩個人,還真的有些與世隔絕般的錯覺。

就這麽走了一會兒,我和騰遠山終於來到了平地上。

地底的密室設計並不繁瑣華麗,隻是單單一個簡陋的石室。

能看到幾個很隱蔽的小小氣孔在對麵牆上,隱隱露出微光。

騰遠山往那邊走了兩步,似乎是思慮了一下,才輕聲道:“看這方向,極有可能氣孔是開在地牢那邊。”

“嗯。”我點點頭,接過他手裏的油燈,借著那昏暗的光線開始觀察起石室裏的狀況。

騰遠山沉默著,便隻是不作聲地跟著我。

意外的是,這件石室裏,一眼望去,並沒有什麽搶眼的金銀財寶,反倒是卷宗擺了一堆又一堆,隻有東麵和西麵有兩個高近兩米的花梨木櫃子,東麵的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瓶罐,西麵的則是一些小小的錦盒。

剩下的兩麵則是書架,一捆一捆的卷宗,看著便有些駭人。

提著油燈走近了,才發現上麵已經仔細地標注好了,所以倒也並不淩亂。之上標著兩個小小的字——槍決。

“通天槍決?”我解開卷宗翻看了一下,赫然發現竟然是我此時正在練著的通天三十六路槍決。

這可跟我自己憑記憶摸索的槍決不同,一招一式,口訣、運氣都標注得清楚明了,能照著這通天槍決繼續練槍的話,進步絕對會一日千裏。

之後的幾捆卷宗,都有著自己獨到的珍貴之處。

如此看來,這鎮北王倒也不愧是心思縝密之人。密室密室,放的是機密大事,卻並非尋常人想的金銀財寶。

接下來好幾捆卷宗的標簽,竟然是寫著皇室二字。

我神色一凜,把油燈先遞給了一旁的騰遠山,然後動手解開捆繩。

這關於皇室的卷宗竟然足足有二十餘個,而我打開的第一個上麵……就一筆一劃無比清楚地寫著“趙妃”二字。

趙妃。

被鎮北王誅了滿門的趙氏。

當今皇上和牡丹王爺的生母。

這個女人,跟前後兩代皇室間,糾葛無數。

最後雖然是被誅殺了,但是還是導致如今局勢混亂,我跟無極戰西之間狀況駁雜混亂。

我拿起關於趙妃的卷宗,放到懷裏,隨即看向其他的卷宗,可是下一個的名字卻又是讓我一驚——青門。

如果說趙妃還算得上跟我之間糾葛不深的話,那麽青門可就是跟我如今緊密相關的東西了。

墨少殤的事情,一直是壓在我心頭的大石。

可是我對青門可以說除了無極戰西的一番話,便一無所知了。而我對無極戰西,卻又不能完全相信。

所以即使想要做什麽動作,都無從開始,隻能盲目地準備,這種感覺的確糟糕。

如今有了這卷宗,真的可以算得上是天降甘霖了。

之後還有很多卷不同標注的卷宗。

從黑石債,到邊陲軍,再到定南王,還有橫江沉冰國的卷宗。

這麽多機密的卷宗,就這樣呈現在我麵前,我心裏,忽然有了種無比踏實的感覺。

又挑了兩卷定南王和夜寒國的卷宗揣在懷裏,我跟騰遠山一起邁向了書櫃最末尾的標簽,卻在同一瞬間怔住了。

那排在最末尾的,顯得極為不起眼的孤零零一卷卷宗,上麵的標注,是明了的三個字——騰遠山。

騰遠山有些發愣地看著那卷宗,握著油燈的手不禁微微抖了一下。

黯淡的燈火在牆壁上投影的光芒,也在那刹那搖曳了起來。

我伸出手,卻沒有去碰那卷宗,而是握住了他提著油燈的手腕。

“王爺……”騰遠山的麵容隱沒在斑駁的陰影中,隻有語聲雖然盡量地在保持平穩,可是細微處還是能聽出那紊亂的氣息。

我握緊他的手腕,轉頭定定地看著他,卻並沒有開口。

“王爺…

…遠山,遠山沒事。”騰遠山搖了搖頭,卻還是輕輕退了一步,低聲道:“王爺記錄這些,無可厚非。遠山也……”

“我說了。萬事皆可予你知曉。”我沒有鬆手,把他拉了回來,一字一頓地道:“卷宗帶回去,你想看,便去看。”

他不說話,隻是一個勁兒搖頭。

一雙狹長韻致的鳳眸在暗淡的燈火下,顯得迷茫而無神,那渾渾噩噩的樣子讓我心裏都忽然一軟。

……

最終還是把騰遠山的卷宗揣入了懷裏,之後我便轉頭看向了東麵和西麵的兩排櫃子。

東麵的櫃子擺滿了各種名貴藥物,我看了一圈,卻未發現什麽可以治療傷疤的靈藥。不過鎮北王也的確有意思,這種密室裏,居然還像模像樣地擺了幾瓶獨特的**。

我也不禁笑了笑,雖然現在還不知道用在誰身上,但是還是拿下了一瓶放在懷裏。

之後便是西麵的櫃子,這邊倒真的是奇珍異寶了。

千年紫珊瑚、萬年靈龜殼這些傳說中的東西也有。

不過這些死物對我來說倒沒什麽特殊的吸引力,隨便看了兩眼,便興趣全無地走開了。

騰遠山一直跟在我身後,絲毫沒有出聲。

直到我轉身看了他幾眼之後,他才低聲道:“王爺要回去了麽?”

“走吧,沒什麽別的好看的了。”

他微微闔首,便無聲地當先往地道口走去,側著身子把燈火投在我腳下,然後兩個人像來時那樣沿著陡峭的地道樓梯往上走去。

……

昏暗的燈火一直搖搖曳曳的,映得眼睛也有些發疼。

明明滅滅的燈火中,騰遠山的臉上的那道刀疤隱在斑駁的陰影中,於是隻剩一個端麗清雅的輪廓,當真是風華如玉。

就這麽走了幾步,忽然之間,那本來就黯淡不已的油燈居然啪地一聲爆出了個燈花,然後就幹脆地熄滅了。

整個地道裏,頓時一片近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兩個人的腳步同時頓住了。

沒有聲音,沒有燈光。

看不到彼此,卻能隱隱約約聽到對方輕輕的呼吸聲。

那瞬間,我又找到了那種微妙的感覺。

我之前總是在迷惑,自己對他的感情,到底是怎樣的。

可是就在這暗淡無光的地下密道,我卻仿佛忽然抓到了一絲明悟。

或許就是那樣的一種感覺……

即使是在晦澀腐朽的地道裏,沒有光亮,沒有人聲。可是卻不感到焦躁煩悶。

——因為他站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這麽一想,好像就算永遠呆在這與世隔絕的地底,都變得溫柔繾綣。

“王、王爺……?”過了良久,騰遠山終於試探著,開口喚了一句。

我沒有開口,可是卻順著他的聲音上了一個台階,跟他並排站在一起。

他武功蓋世,當然把我的動作聽得真切。

昏暗中,他的呼吸似乎急促了一拍。

這裏真的太黑了,於是什麽聲響……都聽得特別清楚。

我腦裏雖然想著莫名其妙的事情,可是卻在同時毫不遲疑地伸出手,緊緊地摟住了騰遠山細窄的腰肢,然後把他整個人摁在了地道的土牆上。

“王爺,你……”

伴隨著“咣鐺”一聲油燈掉在地上的響動,他的語調頓時聽起來格外的驚慌了。

我沒有回答,隻是在黑暗中,摸索著吻上了他微涼的嘴唇。

騰遠山靠在土牆上,隻能微弱地掙動了一下,最終還是被我撬開了唇齒,一遍遍地流連細吻。

耳邊響起一陣衣衫婆娑的聲音,雖然微弱,可是在此時此刻聽起來卻別有一番風致。

那瞬間,我忽然想到了很多東西。

比如懷裏的那卷寫著騰遠山三個字的卷宗,比如在寒山城外那長風颯遝的一夜,再比如他身上那隻栩栩如生的青狐紋身。

不知不覺間,原來已經和他共同擁有了很多東西。

真的有如今這麽一天,他是回憶裏的一部分。

最終,化成了心裏那一抹經年的青苔,蒼翠欲滴。

不可切割,不可剝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