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天降甘霖

查抄洪渡均的家並沒有多長時間。

他的一家也算是倉皇逃跑,所以隻帶走了一些貴重的東西,所以整個家中幾乎原樣沒動,陸收左思右想之下,還是決定把這座院子留下來,以為備用,而其餘的東西皆是變賣幹淨。

而洪渡均家中的田產也是被陸收拿了過來,他當即便在昌化縣外麵賣掉,這些田大都是精良水田,所以也是價值不菲。

這一切都是在暗中做的,王賢也不想把事情鬧出來,而陸收辦的也快,他畢竟在這昌化縣裏呆的時間長了,所以那些東西轉手也方便,沒過幾天便揣著錢向王賢這邊過來了。

總共得錢五千貫,這其中包括了那些田產,陸收報上來的時候,還真把王賢嚇了一跳,這麽多錢堆放在一起,還真是遍地是錢,堆滿了半個小雜間。

王賢知道這些錢基本上是要歸私人所有,但是他也知道收買人心才是重要的,所以隻取了其中兩千貫錢,然後把其餘的交給陸收處置,讓他打賞參與查抄的衙役們。

陸收本來沒有想著拿這麽多的,可是王賢一再堅持,他也是頗為高興地收下了。

已經是五月份了,這幾天實在是太過悶熱,一連好幾日都是高溫天,王賢坐在書房裏都流汗,隻好拿著芭蕉扇,使勁地朝著自己扇,不過還是太熱,他也無心辦公,便走了出去。

這外麵像是要烤人一般,若是站在太陽之下,過不了多久便會熱的出不了氣,王賢拿著扇子晃悠著,隨即就走到衙門後院裏的亭子中。

這亭子之上有一半在陽光下,看上去都頗為刺眼,王賢一邊抹著汗,一邊就坐了下去,誰知這裏的石凳也極為的燙人,王賢剛坐下便像是火燒的一般,又跳了起來。

他搖了搖頭,連亭子也呆不下了,隻能撿著那最通風的地方去乘涼了。

最通風的就是在這後院邊的幾顆大樹下,這些樹極為高大,且很濃密,所以也算是個避暑之地,王賢拿著芭蕉扇,直接坐在這其中兩棵樹下,額頭上已經慢著汗水了,他趕忙用衣服擦了一番,然後用使勁地搖扇子,好讓自己涼快一點。

可是這悶熱之氣還是扇不走,他不由地出了一口氣,鬱悶地道:“要是天天都這樣熱的話,那還能活嗎?”

“王公子,原來你在這兒。”

王賢一愣,轉過頭來,便見到李清照此時輕步走了過來,她額頭上也是很多汗水,但是手上還捧著兩個菜瓜,看上去還是挺新鮮的。

他頗為奇怪地道:“這瓜是從哪裏來的?”

李清照微微一笑,把瓜遞給王賢道:“這是我差人去街上買的,今天太過酷熱,所以便想著給你降降溫,你趕緊吃吧,不然這瓜就熱壞了。”

王賢也不客氣,直接咬了一口,隨即又使勁地吃了起來。

這種菜瓜和在後世之中的味道有些區別,就是極為的香,而且還極為的甜,王賢三下五除二地吃光了它,然後又使勁地抹了一把汗,大口地出了一口氣道:“這老天真熱,咦,你怎麽不遲啊。”

李清照笑道:“你都熱成這樣了,這個你也吃下吧。”

王賢忙擺手道:“你還跟我客氣成這個樣子了,光我一個人吃瓜又有什麽意思?”

李清照展顏道:“那我們把這瓜分成兩半吧,一人一半。”

她這時從當中掰開,然後遞給了王賢。

王賢接過來卻沒有立即張口,隻是微笑著看向李清照。

李清照被他這樣看著,頗有些不自在,不由地道:“怎麽了?為何這樣看我?”

王賢輕笑道:“你現在這個樣子真的是極為美麗了,便若那池塘小荷,尚露尖角,素花帶水,很是好看。”

李清照聞言不由有些麵紅耳赤,小聲道:“油嘴滑舌。”

王賢灑然一笑,隨即便道:“好了,不油嘴滑舌了,你還是吃瓜吧,你看這瓜現在都有些麵了,再過一陣子就沒有了水氣,那幹癟之味便如嚼蠟。”

李清照點了點頭,便咬了一小口,輕輕地咀嚼了一番。

王賢哈哈笑道:“不要如此的拘禮,這邊就我們兩個人,你大口大口的吃也沒有人會看見,對了,坐在這樹下吃吧。”

他說著便指了指旁邊的一塊地方,李清照稍微有些猶豫,但還是撩裙而坐,隨即就捧著這瓜小口地吃著。

王賢也不以為意,這瓜也不夠自己幾口的,直到全部吞下肚子以後,他才籲了口氣道:“正是解渴啊,剛才我還渴的要命,現在竟然沒事了。”

李清照微微一笑道:“那你還熱嗎?”

王賢又是用力地抹了抹額頭,無奈地道:“真熱,還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麽熱的天,今年看來又是一個暑年了。”

李清照柔聲道:“可能是江南臨海,所以比汴京熱上許多吧。”

王賢歎了口氣道:“臨海也不是個這麽熱法,如今快到六月,可是到現在連一滴雨都沒有下過,你說這樣的天該如何是好?我聽陸收說,前幾天蘇州的大小官員齊聚寺廟,請和尚作法,通達上天,請求降雨,但是現在還真是滴雨未降,看來老天又要不聽人意了。”

他說完又道:“如果六月初還依然如此的話,那這江南一代隻能靠引江水過來了,昌化縣雖然是小縣,田地不多,但是絕大部分都是水田,到時候還要想辦法從錢塘江引溝渠放水過來,以解這酷熱夏日之困。”

李清照微微沉吟地道:“錢塘江的江水雖然很厚,但是要繞過杭州才能通到這邊來,這期間頗為曲折,又如何能行?”

王賢悶聲道:“有河道。”

李清照聞言一喜道:“如此就不用怕了,直接用錢塘江的水引過來便是。”

王賢頗有些鬱悶地道:“本來就應該如此,可是這河道早已失修,淤泥變成了硬土,把河道幾乎給填平了,如何又能行水過來?若要清理河道,又需要個幾年時間,不能解當下之急啊。”

李清照也是眉頭緊鎖,河道不修,長年累月的淤泥幹掉,那條河道也是無用了,但如今天氣酷熱,又不降雨,過了六月,那莊稼必將旱死,這昌化縣大多靠的是水田,萬一顆粒無收,百姓們豈不是要餓死?就是王賢也要遭受其責,不能不擔憂。

王賢歎了口氣道:“其實江南這片已經準備籌備調水了,據說淮南為確保莊稼無事,已經派出二百左右的官員分布四地監督,以確保灌溉得行,而江南的蘇州諸地也有所動作了,可是我們這邊還沒有一個準信,我已經寫了兩封書信給杭州的劉知州,但是他現在一點回音也沒,實在想不通該如何是好了。”

李清照點了點頭道:“這是大宋沿用至今的法子,若是遇到酷似旱災或是澇災,便派官員下去巡視監督,為的就是怕其後發生大災不可收拾,杭州恐怕也在籌備之中,王公子你便等上幾日可能就有消息了。”

王賢鬱悶地道:“是啊,我隻能等,不然還能做什麽?”

他看了看那紋絲不動的大樹,連個樹影也不動一下,在這烈日之下,一切都變得有些死氣沉沉的,所有的東西都像是耐不住這樣的高溫,都垂起頭來,無精打采地忍受這樣的煎熬。

這樣的天氣,還讓人活嗎?

王賢不由有些詛咒起這老天來了,隨即又想到要是之前河道整修,那還可以引水過來,可是那幫白吃飯的官吏們把這個不當回事了,他又轉向詛咒起那些官吏們,足足在心中問候了他們的祖宗數百句。

李清照見他默不做聲,便拾起地上的扇子,在王賢的旁邊輕輕搖動著,算是給他驅暑。

王賢突然出聲道:“李姑娘,你覺得現在開挖水道還來得及嗎?”

李清照沉吟了一下道:“恐怕極為困難,不說這工程浩大,就是農人也不會幹,現在正是酷暑之天,百姓們也是怕熱,官府也不能逼人拿鐵到河道邊挖土,所以基本上不可行。”

王賢有些無奈地道:“是啊,我也覺得不可行,隻是心中有些僥幸,萬一我們及時地挖通水道,那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李清照安慰他道:“現在還未到六月天,你也不要太過焦急,指不定就會下場大雨,以澆旱地。”

王賢看了看那天上毒辣的太陽,額頭上的汗水又流了下來,此時不由苦笑道:“會下雨嗎?”

李清照也是一頓,不知該如何安慰他了。

王賢站起身來,對著李清照道:“你先回去吧,我過去找一下陸收,和他商議一番如何引水。”

李清照知道他心有掛念,也是點頭道:“那你也不要累著,這扇子你拿著。”

王賢接過這芭蕉扇,輕輕地搖了兩下,一點風也沒有,他不由有些鬱悶起來,又使勁地搖了幾下,些許清風終於拂麵而過,讓這臉上滿是汗的王賢頓覺有些涼爽。

他慢慢地走到前廳,便見到這邊也是空無一人,而右手邊的公堂門口就隻坐著一個衛子,低垂著腦袋,像是已經睡著了。

王賢走了過去,微微搖了他一下,卻聽到著人嘟囔一聲道:“媽的,別吵大爺睡覺。”

王賢也不以為意,又使力地搖起了他,那人頓時睜開眼睛,立刻便想破口大罵,卻看到了是王賢,那將要衝口而出的話隻好咽了下去,隨即便換上笑臉道:“是大人啊,小的因為在這值守,這公堂卻無一人,所以一時之下就睡著了……”

他張口便解釋自己睡著的原因,但王賢隻是微笑道:“我又未說過要罰你,你不必說這麽多,我叫醒你隻是我有事要你去辦。”

那個衛子連忙道:“大人要差小的去辦什麽事?”

王賢慢慢說道:“我要你去……去把陸縣丞叫過來。”

那衛子立刻應了一聲,然後便走了出去。

王賢又是用力地扇了幾下,這公堂之中也是奇熱無比,那些椅子就像冒著熱氣一樣,讓王賢摸著都覺得發燙,他隻好在這裏麵四處走動著,時不時地拍了幾下醒木,算是解悶。

過了不久,陸收便走了進來,他滿臉都是汗水,看上去極為狼狽,王賢立刻對那後麵的衛子說道:“去打點涼水過來,給陸縣丞洗把臉。”

陸收這時也顧不得什麽禮儀,直接道:“大人找下官有何事差遣?”

王賢道:“哦,便是要同你商量一下這夏天水利之事,如今天氣大旱,附近的幾條小河也是幹涸見底,水田龜裂,百姓們無不著急,可是天不遂人願,到現在還是滴水未降,如此下來,今年會顆粒無收,百姓遭殃啊,而我找你來,便是想問問你有何良策,可解此急。”

陸收微微沉吟道:“其實下官這幾日也在想這個問題,但是不瞞大人,下官心中並無良策。”

王賢有些無奈地說道:“那如此以來,我等該如何是好?”

陸收遲疑地道:“每逢此種大災前夕,朝廷會讓各府各州分調官員,以來主持農利之事,想來杭州也應該要派人過來了,到時候隻要看他便成了,大人何必如此憂之?”

王賢聽他的語氣,便像是要把這個責任推給那派下來的監督官,他不由有些苦笑地道:“現在昌化縣實在是積弊太多,特別是這河道之事,我派人查探過,因為長年失修,那河道早已經變成了一個荒草之地,高低不平,基本上是不能用於行水。”

陸收點頭道:“大人說的是,這河道已經幾十年未曾做過修理,早已經荒蕪了,不過若要引水,未必需要經過那條河道。”

王賢聞言一愣,隨即喜道:“陸縣丞此話怎講?難道還有別的路子引水嗎?”

陸收微笑道:“大人有所不知,這昌化縣雖然沒有河道,但若是引水,還可以從別的縣借水。”

王賢聽他故弄玄機,也是不以為意,便立刻問道:“從哪裏借水?”

“大人,水來了。”

王賢一愣,卻見到是那個衛子提著水桶帶著盆走過來了,這水還冒著氣,顯然是從井中新提上來的,他點了點頭,便對陸收道:“陸縣丞,你先洗把臉吧,這老天熱的要命,就是說句話都會出滿頭大汗。”

陸收也不客氣,他正熱的發慌,立刻自己倒了水,然後猛抄水洗了洗臉,也不擦幹淨,便抬首對王賢道:“大人你也洗一下,這水極涼。”

王賢也是饅頭大汗,聞言點了點頭,便要過去,卻見到那衛子走了過來,對著王賢道:“大人,我給你換水。”

他隻是笑了笑,便見著那衛子潑了水,又重新倒了一盆,對著王賢道:“大人請。”

王賢先是把兩手放了進去,入手冰涼,他連忙抄水抹向自己的臉,隨即又覺得不太過癮,便直接伸向那水盆之中,讓清涼之水浸入自己的臉上,給自己降了降溫。

他伸出頭來,猶覺得臉上涼了不少,這時微微送了口氣,朝著陸收笑了笑道:“這水的確很涼。”

陸收笑嗬嗬地道:“是啊,這樣的酷夏,真應該泡在這涼水之中。”

王賢隻是一笑,揮了揮手道:“把這個抬下去吧。”

那衛子連忙應了一聲,便要離開,卻又聽到王賢問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那衛子一愣,隨即便道:“小的朱強。”

王賢微念了一句“朱強”,覺得頗為怪異,有些引人發笑,但還是點點頭道:“好,你便下去吧。”

他又看向陸收道:“陸縣丞,你方才說可以借水,到底是向哪裏借水?”

陸收微笑道:“大人,便是向歙州的績溪縣借水,這邊有一道紫溪可通昌化,到時候可以直接從西邊引水過來。”

王賢這時猛拍自己的腦袋,隨即才道:“我一直想著從東邊的杭州引水,卻把西邊忘記了,陸縣丞你說的不錯,既然從杭州過來的那條河道已經作廢,便就從西邊鄰縣借水。”

陸收這時卻沒有他那麽高興,有些遲疑地道:“不過這個紫溪乃是小溪,不似錢塘江水滾滾不絕,而今年大旱之節,恐怕借水很難。”

王賢想了想便道:“此事也由不得誰了,如果沒有水,昌化就很難保命,到時候我會想辦法去和他們說的,如果實在無法,就算是搶水,也要給它搶過來。”

陸收點了點頭,便要說話,卻又聽到外麵的聲音道:“大人,大人,杭州來人了。”

王賢一愣,便見到那個衛子朱強跑了進來,他臉上全是汗水,像是熱的不行。

陸收微微一笑道:“肯定是杭州差了督察之人過來了,大人,我們便一同聽一聽上官之言,看看杭州有什麽對策。”

王賢點了點頭,當先便走了出去。

到了這邊的外廳,王賢便見到一個人正坐在這裏大口大口地喝水,他微微一笑,便要拱手,卻見到那人站起身來,對著王賢行了一禮,隨後就道:“大人,這是知州大人給你的書信。”

王賢接過信來,然後有些疑惑地道:“知州大人還有什麽事情要吩咐嗎?”

那人點頭道:“回大人,知州大人說昌化之事,一應讓大人你自己處理,所以昌化縣便不委派督察之人了。”

王賢吃驚地道:“什麽?沒有人過來?”

那人點了點頭道:“知州大人是這樣說的,他還說大人你是極為聰慧之人,定然可以有絕妙的辦法抗暑,所以就不指派庸人擾之。”

王賢聞言不由有些無奈,隻是點頭道:“你一路也辛苦了,便過去歇息一番吧。”

那人又是行了一禮,便跟著朱強一同走了出去。

陸收這時出聲道:“這杭州知州還真是為難大人,竟然不管不問了,實在是讓人氣憤!”

王賢微微搖頭,輕歎道:“我也知道他的難處,江南大旱,如今不是旱我們一縣有災,他身為杭州知州,也是忙的緊,看來我們昌化縣便靠自己想辦法了。”

陸收點頭道:“大人所言極是。”

王賢沉吟道:“如今也拖不得了,我明日便趕往績溪縣,同他們的縣官商議一番借水之事。”

陸收遲疑地道:“要不要知州大人同歙州的知州打聲招呼,畢竟不屬一州。”

王賢慢慢道:“雖不屬一州,但同屬江南,況且要讓知州大人先打招呼,那期間也耽擱了許多功夫,所以還是不必了,我到時候直接和他們說,想來他們也知道這其中的難處,不會為難我們的,倘若他們真的執意不肯,那我們也不需要有君子之風了,便組織人開挖河渠,引水過來。”

陸收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道:“一切聽大人吩咐。”

王賢望著門外麵那烈日下的大地,不由有些喃喃自語道:“這樣的天,連烤豬都不要進火了。”

直到下午,這種悶熱還沒有有所消退。

王賢已經連喝了好幾碗水了,要不是因為肚子漲得難受,他還真想再喝上幾碗,這樣的天氣太悶熱了,汗水就順著自己的臉啪嗒啪嗒在那掉著。

他抹了抹臉,剛剛洗過沒久,現在又是一片熱了,他也不管太多,直接伸進木盆之中,使勁地享受著這水帶來的清涼。

過了許久,他才出了口氣,慢慢平複一下心中的燥熱。

李清照便是在他的旁邊,這時隻是輕輕一笑,又遞過一條幹巾給他,不過王賢卻隻是擺了擺手,微笑道:“還是讓這水掛在臉上好一點,不然又熱出汗來。”

他這時站起身來,看了看外麵,不由悶聲道:“你覺得這老天是不是發瘋了,天天如此的熱,難道是要烤死我們不成?”

李清照柔聲道:“天不假以暑寒懲人,這也怨不得天。”

王賢不由地道:“不怨天,難道還怨人嗎?”

他說完便又自說自話地道:“也對,要不是我接手這樣的爛攤子,怎麽會這樣為難?都怨這些飯桶官吏。”

李清照微微一笑,卻也不說什麽話,隻是眼光看向外麵,突然她愣住了。

王賢這時又抹了抹臉上的汗水道:“今天流的汗水比往年加起來還要多,這鬼天氣真是折磨人。”

他說完卻沒聽到李清照的回聲,正覺奇怪,卻見到她正向外看著什麽,也不由地轉過臉來,隨即臉上變換了好幾種表情,吃驚、疑惑、感歎、喜悅一湧而來,他連聲道:“難道……要下雨了?”

李清照這時回過神來,看著這外麵的天越來越暗,她的臉色卻變得歡喜起來,對著王賢笑道:“看來老天也在幫你,果然天不懲民!”

王賢還不敢確認,他這時直接走了出去,朝那外麵的天空看去。

那折磨人的太陽早已經不見了蹤影,天上布滿了烏雲,一片片的堆積起來,布滿整個南方,直接向下壓了過來。

而最讓人興奮的是,起風了。

不知道從哪裏過來的風,這時如驚雷一般掃了過來,慢慢地加大,經過那已經有些憔悴的大樹,“嘩嘩”地響著不停,又經過那有些破舊的院子,讓王賢頓時長出了一口氣。

風越來越大,王賢這時伸開雙臂,竟然大笑起來。

李清照也是嘴角含笑,輕步走了過來,看著有些失態的王賢,卻也沒說什麽。

那風把大樹也給驚動了,那些樹枝竟然開始四處擺動著,風呼嘯而過,把那些雜物都吹動開來,一些輕物也被刮上了天,在這遲到的風中翻滾著、搖曳著,也像是在慶祝那即將要來的雨水。

天空越來越暗,但王賢都能聽到那遠處的歡呼聲,整個昌化縣應該都在慶祝吧,這樣的雨水,雖然晚到了,可這是救命的雨啊,整個江南甚至是整個大宋都翹首期待的雨水,現在,它終於要下來了。

那昏暗的天色,讓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了,王賢抬起頭來,遙望著越來越近的烏雲,不知不覺中又笑了起來。

風吹亂王賢的頭發,不過他卻猶未察覺,隻是呆呆地看著那天空,嗬嗬地傻笑著。

烏雲終於跑了過來,那種層層相疊,便像是大兵壓境一般,讓王賢不得不低頭,不敢再看。

李清照見他頭發亂的一塌糊塗,不由說道:“你還是進來吧,過一會就下雨了,別濕了衣服。”

王賢這時微微一笑,便直接蹦了進來,慢慢說道:“黑雲壓城城欲摧,如今之時,我還從沒有這樣的歡喜過,這雨來的實在是太及時了,可以說是救命的雨,你聽,那雲中好像還轟轟作響,聽到了沒有?”

李清照側耳聽了一會,才點頭道:“是雷聲,而且越來越響。”

王賢哈哈笑道:“這說明雨離我們是越來越近了,好啊,我要端著一個凳子在這邊好好看雨,好好看一下這救了大宋數百萬戶命的雨。”

李清照微微一笑,她知道王賢此時心中激動,也不說話,隻是站在這兒陪著他。

雷聲逐漸近了,隨著那黯淡的天空,一切都變得嘈雜起來,那轟轟作響的雷聲讓王賢有些歡呼地道:“聽到這雷聲了嗎?看來是一場驚天大雨啊。”

李清照附和了幾句,隨即便覺得臉上一涼,一個雨點飄到了自己的臉上,她輕聲道:“終於下雨了。”

王賢卻沒有聽清她的話,不由地道:“啊?”

李清照方想說話,卻不料天空傳來一陣爆響的雷聲,隨即那雨水便頓時流淌過來,嘩啦嘩啦地從天而降,像精靈一般,直落向這每一寸的角落中。

雨下了沒多久,便越來越大,那雨水像是結成一片,落入這片幹涸的土地。

已經被太陽烤焦掉的大樹們,也像是恢複了生機,在風雨之中沙沙地叫嚷著,而那還有餘熱的大地更是敞開胸懷迎著這瘋狂的雨水,讓它衝刷那酷熱的痕跡。

風夾著雨水,此時就像個沒長尾巴的燕子,穿過樹葉,又吹向那瓦礫,隨即又停住,那雨水便嘩啦嘩啦地往下麵倒,而其餘的卻又被風刮跑掉,一時之間,這雨水纏繞在一起,看不清了。

王賢正坐在椅子上麵,雨水偶爾打了進來,把他的鞋子都打濕了,李清照方想關門,卻被王賢阻止了,他想看一看這雨水,想看一看這上天恩賜下來的禮物。

外麵其實已經看不清什麽了,天色太暗了,灰茫茫地一片,隻能感受著那雨的溫度,聽著那風雨之聲。

突然之間,天空頓時又是一亮,這一瞬之間,像是把一切都給照亮了,隨即就聽到極響的炸雷聲,像是要把天地劈成兩半。

風雨夾在一起,吹向不同之處便發出不同之音,時而脆,時而沉,時而高,時而低,便像是那天上之人在吹奏一個好聽的曲子,以風為媒,以雨為器,時而以驚雷提聲,給這個酷夏的人們帶來歡快的聲音。

王賢長舒了口氣,心中有些慶幸,老實說,自己剛做縣官不久,若真是遇到這樣大的天災,那一切都處理不好了,而這雨真是下的合時,隻要這樣下一整夜,水田裏積滿了水,而那小河中也屯滿水,那一切都將平安無事,到秋又是一個好收成。

他站了起來,輕輕舒展了一下身體,這屋中已經看不見什麽了,他隻能輕聲喊了一聲:“李姑娘,你還在嗎?”

“我在找火點蠟。”

王賢微微一笑,直接摸索著走到自己的案台邊,然後順手就找到了火折子,對著李清照道:“李姑娘,你到我這邊來,我找到火了。”

李清照“哦”了一聲,便慢慢地摸著過來了。

可是這一團漆黑,她隻能胡亂地走動著,還碰到了東西,卻聽到王賢道:“李姑娘,你別動了,我到你那邊去。”

李清照聞言點了點頭,忽又醒悟自己點頭王賢也是看不見的,忙回了一聲道:“那好,你過來吧。”

她單手拿著蠟燭,便站在這兒一動不動,靜等著王賢走過來。

忽然之間,她隻覺得自己的手被握住,她微微一愣,便下意識地想要抽出來,卻聽到王賢的聲音道:“李姑娘,是你嗎?”

李清照突然心跳起來,她和王賢算是第一次碰在一起,她一時之間都不知該怎麽說了,也忘了要把手抽出來了,隻是愣愣地站在那裏。

王賢又問了一句,李清照方才回答道:“是我,蠟燭在這裏,你來點著吧。”

他隻是應了一聲,便感到一個東西往自己的手中遞過來,他連忙一抓,隻覺得有些軟和,隨即就有一個盞台摸樣的東西往自己的手中塞來。

王賢這時接過來,便直接亮起火折子,然後點著了蠟燭。

他嗬嗬一笑地端著蠟燭,突然之間一拍腦袋道:“我剛才竟然不先亮著火折子,不就省的摸黑了嗎?真是笨到家了。”

李清照聞言心中又是一跳,她臉色紅潤,所幸這昏黃燭火之中看不清楚,掩蓋住那藏在心中的羞澀。

王賢放下蠟燭,隨即又是一笑道:“我看看外麵的雨下的怎麽樣了。”

他說著便又走到門口,隨即張著嘴巴,喃喃道:“不會吧。”

李清照這時也慢慢地回過神來,見他半天不出聲,不由有些好奇地道:“怎麽了?”

王賢卻沒有回聲,隻是**地看著外麵。

李清照慢慢地走了過來,外麵已經極為昏暗,根本看不清楚什麽,但她也是皺起眉頭道:“雨停了?”

王賢看著這外麵的一切,隻有些許地晚風擺弄著,那屋簷的瓦也在滴滴答答地落著水,但是已經沒有了那風聲和雨聲,雨已經停了。

一切都像是沒有發生一般,這雨來的突然,走的也是突然,竟然連聲招呼都不打。

王賢站在這兒,半響才出聲道:“這狗老天,到底想要幹什麽?竟然敢這樣的耍我,他奶奶的。”

外麵的雷聲還時不時地傳了過來,但都是沉悶之極,像是從遠方傳來的無奈之音。

一切都安靜起來,這雨是雷陣雨,下了一會兒就沒有了,李清照輕歎了口氣,關上了房門,便對王賢道:“反正現在也下了一些雨,說不定以後還會降下的,你也不要如此擔憂了。”

王賢鬱悶地道:“誰知道下一場雨會在什麽時候下。”

李清照柔聲道:“這也是天道使然,誰也怪不得了,還是進來吧。”

王賢歎了口氣,自己本來還高興的不得了,以為上天開恩,可現在隻下了一個時辰的雨便已經雲消霧散了,這些雨水隻夠潤潤水田,又如何能夠保證以後的收成?

不過他也隻能把這怨氣放在老天上麵了,這時微一轉身,又坐到椅子上。

李清照遲疑地道:“雖然降雨不多,但也算是天降甘霖,這積水也應該要囤積起來,以備他日之用。”

王賢搖了搖頭道:“不是他日要用,是現在就要用,剛才那麽一點雨,隻能潤濕水田,現在正是長莊稼的時候,應該放水盛田,隻要熬住這一關,以後就算再幹旱,也可以收上一點糧食。”

李清照輕聲道:“應該可以熬過去吧?”

王賢慢慢地說道:“難講啊,還是要看天了,如果老天還是像這兩天那樣的酷熱,這些水過不了幾天就被曬幹了,到時候莊稼肯定完蛋,隻希望能有一個好天,別再熱下去了。”

李清照低聲道:“一定會的。”

王賢此時沉吟了一下,隨即又道:“不管怎麽說,現在也有了一些水,想來杭州那邊也應該有些變化,我還是去書一封問問。”

他說著便直接磨墨展紙,提筆而書,簡單地說了一下雷雨之事,隨即就是直接問:“如今該當何為?”

李清照見他封裝好書信,又輕聲道:“已經太晚了,你也要早點休息吧。”

王賢點了點頭道:“李姑娘先回去休息吧,我再想一想明日該要如何去做,剛下完雨,你要小心路滑。”

李清照卻也沒說什麽,慢慢地走到門口,微微拉開,卻又呆住,隨即就喜道:“竟然又起風了,看來今夜也是有雨。”

王賢正坐在這邊想著該如何把水集中在一起呢,聞言不由一愣道:“什麽?”

李清照微微一笑,忽然之間,那天空像是起了感應似的,竟然嘩啦嘩啦地又開始下起雨來,絲絲雨聲,讓坐在椅子上的王賢以為是幻覺,直到走到房門口才確信,這雨又開始下起來。

他頓時一喜,對著李清照道:“真讓你說中了,這雨又開始下了。”

雨聲逐漸越來越大,在這黑夜之中,不引人注意地席卷過來,那一閃而過的光亮,像是要照亮什麽,但卻無濟於事,因為這雨已經完全地隱藏在黑夜之中,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