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速整吏治

從杭州回來之時,已經是到二月了。

他在杭州,一連數日,蔡家父子一直留著他作客,而且蔡京每日 在亭中給他講一些道理,雖然不深,但極有道理,直到蔡京諸人準備離開杭州,北上汴京之時,王賢這才告辭回去。

二月初,春河解凍,有暖陽自東方而生,使萬物蘇醒,生機勃然。

王賢此次杭州之行,可以說是大有收獲。

他以前對整個大宋的認識都是通過自己看到的、聽到的,然後琢磨出來的,很有一葉障目之感,總以為大宋行至如今,太多問題,但是真要仔細說出來,卻隻能指出吏治極差、虛耗太多、兵將不強等這些明顯的問題,卻看不出總體的狀態。

而這十多天來,蔡京之言讓他漸漸明白起來,原來自己想得實在有些簡單。

大宋所麵臨的問題,無外乎內外之分,而外部的問題由來已久,自唐時便已經出現了這種問題,而當年太宗皇帝沒有收複燕雲,使得這個問題一直拖延,大宋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上麵的契丹人和西邊的黨項人,都是一個極大的威脅。

而內部問題重重,但蔡京隻點出一個,便是:錢財不足。

開始王賢還不明白,可是想了兩天,才逐漸懂了,也開始明白起來,蔡京所要施行的政事,是要累積錢財,是要以錢財來改變大宋的弊端,改變軍力,從而改變這延續至今的積弱現象。

然而細化起來,又是不一樣,蔡京仔細地分析了一下王安石的新法,每一條他都有獨到之處,讓王賢不得不感歎,這個蔡京真是絕世之人!

他在回去的路上,不發一言,讓身旁的李瑞極為奇怪,這幾天王賢一直去拜訪那個蔡大人,而回來後也不說什麽話,這樣一行人到了下午,方才回到昌化縣衙。

而縣衙這邊並沒有什麽人,王賢進了前堂,喊了幾遍朱強,這才見到朱強急急忙忙地跑進來,他正想說話,卻聽到朱強大聲道:“大人,不好了,又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王賢微微一愣,又和李瑞對看了一眼,皆是不明白。

“大人,河工和衙役們鬧起來了,結果最後打起來了,死了五個河工!也死了兩個衙役!”朱強的話很快,但是王賢卻猶如耳聞晴天霹靂,大驚地道:“什麽?”

“就在大人你走後,陸大人又開始征集徭役,再次上河道,而河工們也開始重新整修河道,卻不想過了沒多久,那些衙役們就和河工們起了衝突,剛開始的時候陸大人還訓斥了他們一頓,可是過了兩天,卻突然打了起來,死了五個河工,傷了二十來個,而衙役這邊也是死了兩人,傷的更多,現在河道那邊吵得正凶呢!”朱強簡單地說了一下,然後有些焦急地說道:“陸大人也有些火了,去到杭州找那個吳大人去了,說要再借兵!”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王賢愣了半響,然後有些譏諷地說道:“這幫衙役們肯定會惹禍,我在動工之前就和黃寬說過,要看住,不能出事,去年年冬還好,結果這次我不在,他們就惹出了這樣的事情,果然不愧為惡吏,惡吏!”

李瑞想了一想便道:“大人,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怎麽辦?”王賢在屋子裏走了兩步,隨即便道:“備馬,去河道!”

河道邊果然極為熱鬧,老遠便聽到吵吵鬧鬧的聲音,王賢諸人直接走了進去,旁邊的衙役們本來想過來攔,但見是王賢,都一個個的不出聲了。

“黃寬呢?”王賢隨便找了拉來一個衙役,然後有些怒聲地說道:“黃寬在哪?”

“回大大人,黃捕頭正在那邊呢。”那個衙役見到王賢,有些顫抖地說道。

“把他給我叫過來!”王賢皺著眉頭說了一句,然後又見到那邊的河工正在和衙役們還是抄著不停,便對著身旁的李瑞道:“你過去穩定一下,盡量讓兩方平靜下來,別再起了衝突!”

李瑞重重的點了點頭,便直接走過去了。

王賢背負雙手,不一會兒,便見到黃寬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雖然還是初春,但他臉上竟然全部是汗,此時一見王賢,便大聲道:“卑職不知大人過來,有失遠迎,還望大人海涵!”

“哼,海涵?”王賢怒極反笑地說道:“我如何海涵,你可以給我解釋一下那是怎麽回事?”

“大人,此事說來話長……”黃寬微一遲疑。

“說來話長,那便不說也罷!”王賢看著黃寬,又看了看那邊的衙役,隨即有些火氣地說道:“那些衙役們不會又是你組織起來的吧?”

“不是,卑職起先並不知道此事,直到昨天打架死了人,卑職才知道大家起了衝突,結果一過來便成這樣了。”黃寬連忙說道:“不過如今河工和衙役們都沒有再起衝突,方才我看到李大人也過來了,應該很快就可以散了。”

王賢此時長出了口氣,然後慢慢地說道:“去年年冬,我準備開修河道的時候,便已經想到,這些衙役們和河工們會不會出事,當時我還特別找你過來,著重說了幾句,要你好好看管這些衙役們,你還記不記得?”

“卑職記得。”黃寬連忙說道:“卑職一直記得大人教誨,所以不敢有絲毫怠慢。”

“那這次是怎麽回事。”王賢沉聲道:“你如果記得我說的話,又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黃寬張了張嘴巴,卻沒有說什麽話。

“你這個捕頭之位也不能做下去了。”王賢看了看他一眼,然後又道:“待到這事情結束以後,我再考慮你的去留問題。”

“卑職……遵命。”黃寬低下了頭,有些苦澀地應了一聲。

王賢又在這邊走了兩步,然後說道:“你跟我過來,把這件事情來龍去脈說上一遍。”

黃寬點了點頭,跟著王賢走到上麵的一塊空地上,然後便慢慢的說起這事。

其實衙役們和河工們起了衝突,本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當年錢塘江修大壩,衙役們就和河工們打了起來,死了一百多個人,最後杭州知府派兵士過來鎮壓,才讓那些河工們重新上工,而那幾個衙役,也被杭州做樣子趕出衙門,算是不了了之。

而這次昌化縣的衙役們和這些河工們的衝突,其實可以從去年年冬的時候算起,那個時候衙役們負責監工,和河工們起了不少小摩擦,然而當時看管的很嚴,也沒有出什麽紕漏。

陸收這次組織河工,本就有些強迫,而且這次的福利和待遇完全不如上一次,所以河工們都有些怨氣,但還是忍氣吞聲,繼續幹活,直到不久前,出了一件小小的事情。

起因是一個衙役在開飯的時候,見到一個河工正在吃飯,便刁難心一起,把飯撞倒在地,那個河工雖然有些惱怒,但也並沒有說什麽,但那個衙役卻不罷休,又把那些米飯踩了一遍,然後讓那河工吃下。

這終於激怒了那河工,於是那個河工罵了那衙役一句,結果兩個人頓時吵起來。

隨即就是衝突升級,那個河工和那衙役互相打了起來,終於別人看見了,本來一些河工準備來拉架的,誰知道有幾個衙役見到有河工上來,以為這些人是想打一個,便直接過來打起來了。

沒過多久,就一大片人互相打起來了,兩方人都開始抄起家夥,使勁地打起來,直到黃寬聽到這個消息以後,跑過來好說歹說,才算把這幫人穩定下來。

但是死傷很多,這個出乎黃寬的意料,他便要把這些人的屍體拉走,誰知道那些河工們卻不願意,要把屍體領回去,並且有的人吵鬧著要回家,不再上工。

越到最後,河工們吵的話題就變了,都是說加錢、加糧、回家的事情,本來這徭役之事,諸人都是不樂意的,這一件事情讓他們終於吵鬧起來。

陸收過來說了幾次,卻沒有什麽效果,他一氣之下,便直接交代一下黃寬,然後就到杭州搬救兵了。

王賢聽到黃寬說完,方才有些明白起來,隨即才歎了口氣道:“原來是這樣。”

“大人,如今兩方皆有不滿,這河道已經沒有人再幹活了。”黃寬說完之後,又道:“加上快要開春了,那些河工們都想著回去忙乎農事,所以都已經安心不下了。”

“這次上工,是不是發的錢少了?”王賢沉吟了一會,又道:“給的飯是不是也少了?”

“是。”黃寬點了點頭道:“而且也沒有十天一休的規矩了。”

“這個陸收,盡會壞事!”王賢喃喃罵了一句,隨即便道:“這事情要快些處理,你等會好好勸一下那些衙役們,別讓他們再添上亂子了,我這次肯定會好好收拾一番的,告訴他們,如果不想被趕出縣衙,都給我老實一點!”

黃寬一凜,隨即便恭聲道:“卑職遵命!”

王賢點了點頭,突然便聽到朱強小聲道:“大人,陸大人已經回來了,還帶著那個吳大人一塊過來的。”

“哦?”王賢沉吟了一下便道:“我們也過去吧。”

他當先走了下去,便見到陸收諸人,而那後麵跟著的卻是一堆兵士,那個老吳眼尖,一見到王賢便笑嗬嗬地說道:“王老弟,你我又見麵了。”

“是啊,又見麵了。”王賢有些苦笑地說道:“這見麵就要勞煩老吳你一會,在下實在慚愧啊。”

“唉,這是哪裏話。”那老吳嗬嗬一笑,然後便道:“看來昌化縣的民風實在彪悍啊,竟然屢次三番和衙役們作對,這在江南是少之又少啊。”

這話讓旁邊的陸收頗有些臉紅,但是王賢卻不以為意地道:“民風未必彪悍,但是這些衙役們卻實在有些過分了,就連陸縣丞的話他們也聽不進去了,實在是上下不分,這次我定然要好好整頓一番!”

老吳哈哈一笑地道:“那好,我這些兵士們就來給王老弟你助助威。”

王賢隻是一笑,便向著那邊的人群走去。

這些衙役們和河工們都已經看到那群兵士過來了,因為有上次的事情,諸人頓時安靜下來了,方才吵吵鬧鬧的人們現在連氣都不敢大喘一下。

“我是本縣的知縣,前些日子我在杭州述職,今日方才回來,便聽到這事,我十分惱火,但此事既然已經發生,那爭吵起來也不是個辦法,所以便請你們現在收拾一下東西,今次徭役便到此為止。”王賢一上來就說出讓諸人大吃一驚的話,隨後又對著有些**的河工們說道:“如今開春在即,你們也要開始農忙了,本官也不想耽誤這農事,諸位若要還未結清的錢,到時候我會著人送過去,你們便回去吧。”

他話音剛落,便聽到一片跪倒的聲音,隨即就聽到雜七雜八地喊道:“多謝青天大老爺厚恩!”

“不用謝我,快回去吧。”王賢揮了揮手,那些河工們便開始各自收拾東西,準備返家了。

“大人,這……”陸收此時走上前來,有些奇怪地說道:“現在離農忙還有一些時日,大人你這就讓他們回去了?”

“嗯,這次徭役就先作罷。”王賢又看了看那些衙役們,然後向陸收問道:“你覺得這幫衙役們該如何處置?”

“應該趕出縣衙。”陸收遲疑了一下,隨即又想了想,低聲說道:“大人是想趁著這個機會,趕走一些衙役嗎?”

王賢點了點頭道:“這次我要好好的清理一下了。”

陸收頓時有些明悟,然後道:“大人是想從哪裏下手?”

“就在這!”王賢看著那些衙役,忽地一笑,便道:“你去把黃寬給我喊過來。”

黃寬就在不遠處,聞言連忙上前道:“大人。”

“清點一下這些衙役,把名冊也拿上來,原先分的各個組,讓組長全部過來。”王賢飛快地吩咐了一下,然後又加了一句道:“讓這幫衙役們站好。”

“是,大人。”黃寬聞言點了點頭,便快速地通知去了。

王賢冷冷一笑,這幫衙役們就像一塊難啃的骨頭,怎麽咬都咬不動,已經向它動了幾次手,卻都無功而返,如今這次,可以算是一個機會了,這些該清理的事情,都要給它清理一遍。

過了沒多久,黃寬便帶著幾個衙役過來了,而他手中拿著的便是一本名冊,王賢翻了一下,隨即就道:“把那些開始參與的衙役的名字畫一下,再把那些平時跋扈無比的衙役們也給我畫一下,我就要在這裏清理這些吃皇糧的敗類!”

“大人!”黃寬和諸衙役都是一驚,看著王賢。

“沒聽到我說的話嗎?”王賢哼了一聲道:“快點!”

黃寬一凜,便和那些衙役們捧著名冊,開始畫名字了。

陸收有些遲疑地說道:“大人,這樣動手會不會讓人心不穩啊?”

“肯定會。”王賢飛快地說道:“不過現在是最好時機,何況我還有依仗。”

他指了指那邊的老吳,然後低聲說道:“趁著這個機會,我就把這些衙役們清理掉,等到回去以後,再商議清理其他官吏的事情,你之前看過的那些名單,想必也整理好了吧。”

陸收點了點頭道:“都已經整理齊全了。”

“那就好,我們就趁著這個機會,一鼓作氣。”王賢低聲而言道:“我想他們過不了多久就會鬧起來,但是我們隻要夠快,讓這些人措手不及,以後就沒有什麽事情了。”

他又看了看正在商議的黃寬諸人,輕輕一笑。

過了沒多久,黃寬等人便把名冊拿了過來,王賢胡亂地翻了兩頁,便道:“怎麽就畫這麽少的人?你們幾個是不是商議好的?這些人是替罪羊吧?老老實實的畫名!不要弄虛,我今日在這裏,就是要好好的處理此事,你們也別想糊弄我。”

黃寬聞言忙道:“大人,這些確實就是犯事的衙役們,我們已經照你的吩咐畫名了,絕對沒有半點錯漏之處!”

王賢冷笑道:“是嗎?那我讓你們畫出跋扈的衙役們,你們為何不畫?我就不信,這跋扈的人就隻有這麽一點,你們難道沒有聽到我剛才的話嗎?”

黃寬麵色一緊,隨即就大聲道:“大人,你這是故意為難我們眾衙役。”

“我就是故意為難!你奈我何!”王賢聽到黃寬竟然固執起來,也不由有些上火,罵道:“原本我見你勇猛能幹,便升你做了捕頭,可誰知道是我瞎了眼,你這個莽夫,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還自以為是!”

“那好,既然大人這麽說了,我便不做這個衙役了。”黃寬本就是一個固執之人,這時二話不說,便直接脫下帽子,然後大步而行。

“咦,還敢跟我對著幹!”王賢怒極反笑,隨即便對著那些兵士們喊道:“把他抓起來!”

那些兵士們卻沒有動靜,全部都看向老吳,見他微微點頭,便連忙跑過去,把黃寬按倒在地,然後拖著他走了過來。

“我暫時沒空理你,等到這事情結束,再來算賬!”王賢看了一下地上的黃寬,又道:“把他押到後麵看著吧。”

黃寬被那些兵士們拉走,倒是讓那些衙役們有些驚慌起來,都開始不知所措起來。

王賢“哼”了一聲道:“還不趕緊畫名,別再徇私了,要不然你們也準備回家吧!”

他抬眼看了一看那些衙役們,見到他們都是一臉惶然,不停的竊竊私語,像是也感覺到大禍臨頭了。

他微微一笑,隨即便聽到那幾個衙役走上前來道:“大人,我們已經畫好了。”

這名冊上密密麻麻的畫了記號,王賢翻了兩下,大概有一半的名字都畫上了紅線,他點了點頭,然後便道:“你照著這些名字念吧,念道的這些人都叫他們出來。”

“大人,這,真的要趕這麽多人走嗎?”那個衙役聞言立刻求情道:“大人,這次他們犯了小錯,你就不要難為他們了,這麽多家都是指望做這份差事吃口飯,你把他們全部趕走了,那他們一家老小都會餓死的。”

“哦?你倒是挺關心他們的。”王賢冷冷一笑,便道:“別說其他的,念!”

那衙役心中一沉,然後無奈地道:“是。”

“吳大有,趙合言,祁工……”

一大群的名字被念了出來,而那群衙役們都開始緊張起來,王賢冷笑道:“怎麽,念道名字的人都不敢出來了?”

他這時轉眼看了一下老吳,而老吳點了點頭,微微示意一下,那些兵士們便直接圍了上去。

“吳大有是誰?出來。”王賢冷聲說道:“不出來是吧?你們這些人把他指出來,不要因為這一人而讓所有的人都遭殃!”

諸衙役本來都有些驚恐,此時連忙閃身,便隻留下一個人在中央,王賢微微示意,便有幾個兵士們把那個衙役押了過來。

“嗯,念道名字的諸人,都給我出來!”王賢這時看都沒看那個衙役一眼,隻是揮了揮手,便讓兵士們給押了下去。

這會讓那些衙役們老實起來,都不敢說話了,過了沒多久,待到名冊念完,也走出來一大批人,都是站在那裏,麵容不一,神態不一地看著王賢。

“都到那後麵去。”王賢揮了揮手,便有兵士過來趕人,那些衙役們雖然各有不滿,卻不敢高聲大叫,過不了一時,便都被趕到後麵去了。

待到那些人都走了以後,這邊一下子清淨了不少,而且剩餘的衙役們都噤若寒蟬,不敢說話。

“諸位,你們也都看見了。”王賢這時歎了口氣道:“這些衙役們都是平常為人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一群人,好幾次的禍事都是他們闖出來的,我現在把這群人提了出來,就是把這群禍害拿走,免得誤了事,而你們這些人,當以此自勉,好自為之,聽到了嗎?”

諸衙役哪敢說不字,便連忙應聲。

“嗯,諸位可以回去了,以後的事情可要多忙了。”王賢微微一笑,便道:“你們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那些衙役們聞言像是聽到大赦一般,連忙應聲,於是一大群人都趕忙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就都散了。

王賢微微一笑,見到陸收過來,便道:“走,我們去到那邊看看那群人,順便收拾一下。”

“大人,你要怎麽處置?”陸收有些疑惑地說道:“難道真的全部趕走?這樣的話,會引起亂子來的,畢竟人數太多。”

“我並沒有想把他們全部趕走。”王賢沉聲說道:“我一是想削弱那些官吏們的依靠,二是想給我們多一份力量,而這些衙役們,我想讓他們來幫我們做事。”

“哦,大人的意思?”陸收有些聽不懂,奇怪地問道。

“沒什麽,你等會便知。”王賢賣了一個關子,然後便走向老吳,笑道:“方才我狐假虎威一把,讓老吳看笑話了。”

“哪裏,王老弟你做事幹脆,還真是讓我好生羨慕。”老吳微微一笑,便道:“不知等會怎麽處置那些人?”

“這還要借助老吳你的虎威啊。”王賢嗬嗬一笑,邊走邊言,引得老吳笑了起來,連連說道:“如此這般,定然沒有問題。”

王賢輕聲一笑,走到那些挑出來的衙役麵前,隨即就斂起笑容,大聲道:“諸位,你們可知道我挑你們出來是幹什麽嗎?”

那些衙役們吵吵鬧鬧了一陣子,卻沒有一個人回應。

“你們已經不能再做衙役了。”王賢輕咳一聲,直接說了出來。

雖然這些衙役們都已經猜測到什麽了,但此時聽到王賢說出來,還是極大的不滿起來,一些人甚至大聲喊了起來,一時之間,竟然吵鬧不斷。

“吵什麽?”王賢搖了搖頭道:“你們這群人,都是年富力強,就算丟掉了衙役這份差事,我想也不會餓死,隻不過不能像以前一般了。”

他掃了一下諸人,然後又是一笑地說道:“不過諸位也不要太過擔心,我這裏有份差事,可以說比衙役要輕鬆的多,而且也是不愁吃喝的,就不知道各位想不想了。”

這幫衙役本來都是極為絕望的,聽到王賢這話,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立刻便有應聲,隨即互相竊竊私語起來,不知道這個少年縣官所說的到底是什麽差事。

“其實很簡單,我想設立一個……一個東廠。”王賢想了半天,才說出名字,不過這個名字太過奇怪,讓那些衙役們都是不解,就是陸收和李瑞諸人也是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這個東廠,其實就是衙役,不過你們已經因為犯事,被我趕了出來,不能再被稱為衙役了,所以我決定設立東廠,呃,這個東廠所行之事,便和衙役們差不多,但是不向外公開,也不能向外透露自己的身份,每遇疑難之事,便要你們去查上一查,算是一個隱蔽的力量,不知諸位同意與否?”

王賢笑嗬嗬地看著下麵的衙役,其實他已經想好了,昌化縣的衙役太多了,完全浪費糧食,但是把這麽多人趕出去,又會引起大動亂,所以他才想到,與其把他們趕走,不如自己用之,而這些人雖然有些跋扈,但是集合起來的力量,可以做一些各種各樣的事情。

老吳想了一想,忽然笑道:“這是個好注意,平常衙役們都是太過張揚了,所以辦事不快,如果收斂一點,可得非一般之效果。”

王賢微微一笑,這個老吳並沒有看到根本,不過他也不點破,附和道:“不錯,在下便是這麽想的。”

那些衙役們這時也是互相地說著不停,他們雖然不解為什麽要換個叫法,但既然還是做衙役,還照樣有錢財可用,那便心滿意足了,當下便都答應了。

王賢笑道:“如此甚好,對了,黃寬在哪?”

這時立刻有人把黃寬押了過來,他此時低著頭,不發一言,而頭上的帽子也不在了,有些披散著頭發,諸衙役見到他,便都連忙向王賢求情,卻見到王賢擺了擺手,然後又看向黃寬。

“你之前頂撞我,該當何罪?”王賢故意肅然地說道:“我聽說你知禮,而且為一縣捕頭,也知道不尊上下的後果,你不知罪嗎?”

黃寬沉默了一會,隨即才道:“草民知錯了,方才不應該頂撞大人,實在是草民之罪,願受大人之罰!”

“罰就不必了。”王賢忽然一奇地道:“你是捕頭,為何自稱草民?”

“草民已經不在是捕頭了。”黃寬也沒有什麽怨氣,事實上,方才他也是一時氣上心頭,頂撞了王賢,可是後來想一想,這個少年縣官所言也是實話,所以便消了氣,如今聽到王賢所問,也有些心平氣和了。

王賢一愣,隨即嗬嗬笑道:“你切莫如此說,其實我當時也是一時生氣,並不算數的,嗯,不過我想你確實不能在回衙門做衙役了,不如這樣吧,你就做這群衙役們的頭領,統管他們,你看如何?”

黃寬方才也聽到了王賢所說,他心下也是十分感激,但還是推辭了一番,而王賢隻是微微一笑,便道:“那問問諸位,你們覺得黃寬為頭領如何?”

那些衙役們和黃寬都是十分熟稔了,而且十分佩服他,自然是一片叫好,而黃寬也覺得過分推辭不妥,便謝了王賢,答應起來。

王賢輕輕一笑,見到諸人都是笑嗬嗬的,他心情也好了起來,今天這事情解決以後,那後來的都將迎刃而解。

諸人又說了一會,天色已經晚了,王賢當下便請老吳道縣衙,算是謝客,但是老吳卻言還有事情,說了沒幾句便帶著那些兵士們回去了。

而當晚王賢和陸收、李瑞兩人在堂中商議起那整治官吏之事,仔細地斟酌了好久,然後才開始行動起來。

他們開始做的事是把這河工衝突一案了結,開堂審理了兩天,然後草草結束,賠錢了事,而且對外說已經趕出那些衙役們了,算是給那些死去的河工們一個交代。

而後王賢便開始按照籌劃的步驟,打壓起那些官吏們了。

這些官員們人數並不是太多,但是分布較廣,王賢一步一步的找事,讓這些人都是不知不覺之中,突然遇到事情,隨後就被王賢撤了職。

這件事情一時讓昌化縣變得烏雲密布起來,整個小縣之中的官吏們人心惶惶的,但是王賢卻不怕他們鬧起事來,他做的很快,讓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

兩個月,在這兩個月裏,農人都已經播種,樹上開始開起花來,一片暖洋洋的。

而昌化縣就像經過一場洗禮一般,竟然清掉了一半的官吏。

而這兩個月過後,王賢終於收手了,仿佛天地回暖,諸人都開始正常起來,而原本提心吊膽的那些官吏們也終於可以鬆口氣了。

那些被撤了的官吏們,王賢生怕有變,便著黃寬的人好生看著,而後才知道這幫人雖然極為氣惱,卻並沒有去做什麽,而那些想要反抗的,都被王賢用不一般手段嚇住了,一時倒也安定下來。

一切猶如春暖花開。

王賢又坐在亭子之中,輕輕地靠在這柱子上,淡然地看著四周。

春色怡人,那碧柳惹人、彩蝶輕舒,在整個院子中打起轉,又有一些從南方飛來的不知名的鳥兒,正唧唧喳喳的叫著,聲音清脆,在這院子中竟有說不出的祥和。

可是有一個聲音卻突然出現,讓這祥和化為烏有。

“大人,驛站送來書簡,共有三封,皆是從京城送來的。”朱強快步地走了過來,見到王賢並不說話,忙又喊了一聲。

“哦,書簡,你放這吧。”王賢點了點頭,這春天之景,竟然讓人變得懶起來,竟然打起了瞌睡。

他輕揉了一下額頭,然後又打了個哈欠,這才好好的坐起來,然後看起那台子上的書簡。

這三封書簡的樣子各異,其中一封是普通書簡,樣子很中規中矩,而另一封則是用針線封裝的,王賢曾經見過這樣式的,這種代表他人絕不可拆信的意思,但最為怪異的最下麵的一封,竟然很是簡陋,像是從契丹那邊弄來的。

他順手拿過上麵的一封,拆開一看,卻原來是一封家書,裏麵是王德明的一些問話,雖然相隔千裏,卻讓王賢頗為感動,來到大宋以後,這個王家就是自己的家,如今離家已經一年多了,總有一些思念之情,讓他介懷。

而後他便拿到另外一封書簡,有些費力地拆開,隨即就掏出一張素紙,還未見其名,便見字行,已知道這是李清照寄來的。

李清照未有纏綿之詞,也並沒有述說什麽兒女心思,隻是囑咐他,莫要忘了添衣,莫要忘了飲湯,寥寥數語,竟讓王賢癡了。

曾記否?那飲曲歡暢,便若初相知。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把這紙又放了下來。

而過了半響,他才開始拆開第三封信,卻猛然一愣,隨即便慢慢地看了起來。

這果然是從遙遠的地方寄過來的,而且頗費了周折,好像經過了幾個商人手中,因為上麵留了好幾個印號,而且最後一個印號竟然是王德明留的。

這隻是一張紙,而上麵寫的字也很有些扭曲,王賢看了一下,猛然之間站了起來。

這是答圖親自寫的,他不知道是如何能夠到自己的手中,但是這封書簡讓他突然的一震,一種仿佛有些消失的感覺蹦了出來,那許久沒有讓他心酸的感覺,卻在看到這有些不通的話語的時候,一下子從心中湧現。

“王賢:我已經在家,一切順心,家裏牛羊都好,哥哥也已經回來了,聽說可以寫信給你,我好想你,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在家裏等你,我是答圖。”

王賢盯著這張薄紙,忽然鼻子一酸,一滴淚水掉了下來。

答圖,她還在家裏等著自己!

他把頭俯在石台之上,那台上還有些冰涼,但他卻像是沒有發覺一般,腦中隻有一句話“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好想你,你什麽時候回來,好想你。”

仿佛天地都停止了聲音,那鳥兒們也停止了交談,清風不敢發出聲響,靜聽著那趴在石台上麵的少年嗚咽之聲。

人生若是在世,又有幾回哭泣?而當清風吹幹眼角,是否已經忘記了那曾經的事情?

一時天地無言,獨留那少年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