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上京和談

從寧州出城過河,幾個人很快地便到了上京。

這一路上,忽察兒還是興致不減,一路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塔布暗中盯著那兩個克烈人,越來越感覺到事有蹊蹺,這兩個人現在一直避開自己和忽察兒,像是在秘密說些什麽事。

遼國的上京,果然不是一般的氣派,那兩三層高的酒樓茶肆、作坊絲店、雜院客棧,整個城中熙熙攘攘的,便是在後世也難得有這樣的盛況。

塔布騎著馬兒逛了一趟的鬧市,從北大門走進來,然後跟著那兩個克烈人向著城西南方向去了。

他們並沒有進客棧,而是直接走進了一個大宅院,雖已是秋天,但宅院之中卻似盛夏,萬紫千紅般的花兒開在院中,**著清香撲入鼻中,令人陶醉不已。

格特勒和那些守衛們說了幾句,然後就有一人忙著走了進去,不一會兒又跑了回來,領著四人一塊到了一間雅室。

這房子是中原建築,上麵有雕有刻,瓦片整齊,從外麵來看便若是一座大的亭閣,塔布慢慢地走了進去,整個房間裏掛滿了書畫,塔布暗中嘲笑了這個宅子的主人附庸風雅,又仔細地看了一看這上麵的字,但是這種字竟然不是一般的潦草,塔布除了看懂幾個簡單的以外,什麽也沒看清楚,不過倒看清楚了署名,懷素。

塔布雖然對於書法史不懂,可是懷素和張旭二人他還是久聞大名的,心中狂跳不已,難道懷素就是這家的主人嗎?如果真是如此的話,求他給自己寫兩幅字帶著,以後也有個紀念。

他的目光又轉向其它,竟然看見了小時候學過的範仲淹的一篇文章:“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歟。”

範仲淹這時候應該已經死掉了吧?這嶽陽樓記也不知是不是真跡,看這樣子,這家宅子的主人相當氣派,難道和那兩個克烈人要談判的對象?可是為什麽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呢?這中間到底有什麽秘密?

他正想著,卻聽到一個人哈哈笑道:“老夫瑣事繁忙,未曾遠迎,望幾位阻卜使者勿要怪罪。”

塔布迎聲望去,見到一個大概有六十歲的老者走了進來,他一身紫色常服,紮著玉帶,戴著巾帽,慢吞吞地走了進來。

那兩個克烈人忙不迭地向著他行禮,口中道:“耶律丞相日理萬機,我等不過有區區小事,能勞得蕭丞相已是天賜福緣了,哪敢怪罪蕭丞相呢。”

塔布心中一動,這個人竟然是個丞相,遼國有南北二院,分而治之,一般南院管理漢人和南方之事,北院管理遼人以及北方諸事,但是最後二院就混成一團了,塔布心中記憶最清楚的南院大王是蕭峰蕭大王,也不知道此人是不是在南院,等會可以找個機會問上一下。

那個耶律丞相便是北院宰相耶律斡特剌,又叫乙辛隱,喜好讀書字畫,四十來歲才坐上官,前幾年因討伐磨古斯有功,升任南府宰相,主管西北戰事,這幾年他一直致力於西北戰事,可以說是草原狼磨古斯的最大敵人。

他掃了一眼諸人,看到了塔布,口中咦了一聲道:“這位少年勇士也是阻卜人嗎?”

塔布知道他所稱的阻卜便是草原諸部,忙答道:“我是阻卜的弘吉剌人。”

耶律斡特剌見到他說的漢話竟然流利暢通,而且還不似北地,不由更加奇怪地道:“哦?但是我瞧著你有點像漢人,而且聽口音來倒像是江南一片的。”

塔布心中暗叫厲害,這人連自己的口音都很分辨出來,他躬身道:“在下本是金陵人,小時候因為禍事逃到了草原之上,被草原上的人收養,但鄉音未改,所以聽起來還有著江南味。”

耶律斡特剌哈哈笑了笑,對著諸人道:“都坐都坐吧,來人,看茶!”

他坐在上位,對著那兩個克烈人笑道:“老夫當任西北招討使有好幾年了,這幾年內,老夫每天披甲持刃,倦臥營帳,常常夜不能寐,想著這西北戰事何時才休,今日你們阻卜能看著老夫的麵子上來和談,算是為百姓,也為皇上解除此憂了。”

格特勒答道:“我們大汗磨古斯也念著這長生天的慈悲,認為休戰才能讓百姓們過上好日子,所以今日我們兩個來和談之事宜快不宜緩啊。”

耶律斡特剌拿著桌上的一盞茶,飲了一小口,笑道:“不急,兩位阻卜使者想必也有些累了,長途跋涉、萬裏迢迢地來到上京,老夫作為東道,自會厚待幾位,等到兩個使者有了精神,再商議和談之事也不遲啊。”

他這一席話讓那兩個克烈人麵色極為難看,格特勒忍住不快,繼續道:“丞相不急,可是我二人急啊,我們阻卜急啊,我們的大汗也是急啊,希望丞相看在萬物蒼生的麵子上,快快地和談此事吧。”

塔布傻眼了,哪有這樣的使者,把自己急躁的心態都表露出來了,這樣的話不是等著別人獅子大開口的要價嗎?這兩個克烈人都是極為聰明的,怎麽會犯下如此大的錯誤?他狐疑地看了看那兩個克烈人,心中疑問重重。

耶律斡特剌哈哈大笑道:“好,兩位阻卜勇士果然是快人快語,那老夫就不再做作了。”他的笑容一收,說道:“老夫自與貴部開戰便無一日可宿,期間痛苦可想而知,皇上整日憂心忡忡,日日皆派六百裏急件詢問戰況,貴部開戰,使得老夫不眠,聖心不安,所以若是貴部求和,必要答應老夫的三件事,哦,這三件事也是皇上的意思。”

他繼續說道:“第一件事便是和談後整頓阻卜之軍,老夫以為阻卜擁五萬大軍,和談之後若還尚有五萬之師,那便會引人議論,說起阻卜不是真心和談,而是借著和談來拖延時間的,老夫雖能指揮千軍萬馬,可管不了這些嘴啊。”

格特勒點了點頭道:“丞相想的果然周到,此事磨古斯大汗也曾答應過,說如果和議之事一旦完畢,必會撤軍返牧,隻留下一點親軍,讓丞相以及天朝皇帝陛下寬心。”

塔布見到耶律斡特剌麵帶笑容地點了點頭,心中不由暗笑,這個耶律丞相枉和克烈部打了這麽多年的仗,還不知道草原上的人下馬為民,上馬便是兵了,撤軍與不撤軍都是一回事,格特勒答應的如此之快,可想而知,這對他們來說不損絲毫。

耶律斡特剌又道:“皇上交代的第二件事,就是要求阻卜皆稱臣歸附,年上一貢,以表臣服我大遼,這點我想對於阻卜沒有什麽問題吧,未開戰之前,阻卜亦是向皇上稱臣上貢,如今既和,一切應照舊製來辦,貢物多少亦無關緊要,我大遼幅員遼闊,萬物皆有,也不在意這些東西,隻是聊表一下阻卜的心意而已。”

格特勒和滅也對望一眼,然後道:“丞相想要恢複舊製,也是有道理的,但是不瞞丞相,我們阻卜人經過這幾年之戰,已經實無多少餘物了,希望丞相和大遼皇帝陛下體諒。”

耶律斡特剌道:“哪裏的話,剛才老夫不是說過嗎?貢物隻需聊表心意變成,老夫並不想逼得草原牧民們無衣無食、饑寒交迫,最重要的食磨古斯要稱臣!”

格特勒躬身道:“如此之事,想必大汗必會答應,也會為阻卜數十萬牧民們向丞相道謝。”

塔布心中奇怪萬分,到現在為止,這遼國根本沒有占到任何的便宜啊,要磨古斯稱臣,稱臣隻不過掛在口頭上,一點利益也沒有,這個遼國的丞相是不是腦子壞了?

耶律斡特剌點頭笑道:“兩位勇士真是爽快,既然這兩條都已經答應了,那第三條老夫想來應該也是不成問題了。皇上交代的第三件事是想讓磨古斯率家眾居於我大遼大定府,以慰皇上想念貴部大汗之苦,且日日得有天賜隆照,皇恩浩**,兩位勇士意下如何?”

眾人都是大驚,這個耶律斡特剌終於說出了關鍵的東西了,讓磨古斯舉家到大遼皇帝行居大定府,這很明顯地意思就是徹底的吞並整個克烈部,不想讓這一割據勢力存在了。

格特勒臉皮狂抖幾下,無法掩藏怒氣的道:“依丞相此意,那我阻卜各部將如何?”

耶律斡特剌又喝了口茶道:“至於阻卜諸部,皇上體諒各部落之勞苦之心,願派大將代為行職,以天朝皇恩為草原帶來福蔭,兩位首領就不必擔心了。”

滅也再也忍不住了,大聲道:“丞相這是什麽意思?豈不是要把我們草原諸部皆都吞並?真要如此,我等還談什麽談!”

塔布心中暗叫這個家夥魯莽,沉不住氣,沒看出這個大遼宰相是故意激怒他們的嗎?

果然耶律斡特剌把茶盞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大聲道:“混賬!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敢在老夫麵前大呼小叫的?老夫此次肯與你們坐在這裏喝茶,已經夠給你們麵子了!你們竟然如此不知好歹,簡直沒把老夫放在眼中,如此這樣,請幾位速速返回吧!”

格特勒輕拉了一下滅也,橫了他一眼,然後朝著耶律斡特剌行了一禮道:“丞相,我這個兄弟脾氣大了點,希望丞相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要怪罪他了。”

耶律斡特剌冷哼道:“老夫沒有心情怪他,老夫提出的三條要求都已經說出了,你們看著辦吧!耶律陳家奴早就向皇上請旨,要全殲整個阻卜,要不是老夫從中斡旋,現在大軍早已經出現在磨古斯的帳篷裏了!”

格特勒頭上像是起了點汗,躬身道:“丞相高義,我們阻卜是知道的,但是此事事關阻卜存亡,望丞相能夠稍緩幾日,待到我們詢問磨古斯大汗之後,再來商討。”

耶律斡特剌臉上又破冰露出笑容道:“兩位勇士可要快點商討,耶律陳家奴的大軍現在正開往阻卜,如果到時候他們聽不到皇上下旨撤回,那阻卜可就永無安寧了。”

格特勒臉上扭曲地道:“多謝丞相提醒!”

耶律斡特剌哈哈一笑,對著外麵喊道:“來人,給這幾個阻卜勇士們安排房間雅閣,好生伺候!”他眼光一掃一直沒有說話的塔布和忽察兒,口中笑道:“這兩個少年倒是安靜,你們叫什麽名字?”

塔布回聲道:“我叫塔布,他是我的安達忽察兒。”

耶律斡特剌微笑點頭道:“你們兩個也下去休息吧,上京雖不及中京、南京,但亦是繁盛無比,兩位若是有閑情,也可到外麵去看一看。”

忽察兒大聲道:“好啊好啊,我早想去玩了!”

他的漢話並不純正,然而耶律斡特剌亦是可以聽懂,笑了笑點頭。

塔布和忽察兒被領到一個房間裏,他剛一進去就小聲地道:“忽察兒,你現在就待在這裏,記住不要出去,不然的話會惹大事!我要出去找那個丞相有事,記住千萬別出去!”

忽察兒見他說話很嚴肅,不由點了點頭,塔布放下心來,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