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遇上好人

官道之上,馬車縱橫地跑著,前前後後的好幾輛車,平常行人皆是退避不已。

而塔布卻就待在其中的一輛車中,這車中竟然是裝著厚毛皮,不知是運往哪裏的,塔布上到車上,腦子突然一驚,萬一這車子是向北方走的呢?萬一就是到上京的呢?

他心中很恐慌,好不容易逃了出來,現在若是被送回去,那真是讓天地笑話了,他想跑下去,卻發現有幾個人互相說著契丹語向這邊走過來。

塔布不敢有什麽動作,隻聽到啪嗒一聲,馬車的車棚被蓋住了,塔布的眼前頓時黑暗一片。

他隨著這車一起前行,馬車走一陣停一陣,塔布隻能向天求助,這不是拉往上京的馬車!

塔布躲在這裏麵,也不會冷了,隻是獸皮的味道很是難聞,他剛開始都有些想吐,但是聞久了就習慣了,餓了的時候就咬了一口饅頭,還好這馬車之上還有一些涼水,塔布尚不至於幹渴。

但是他不知道這馬車到底是走了多久,因為一直都是黑黑的,無法判定是黑夜或是白天,他索性就閉上眼睡著,腦子忽而想著一望無際地草原,忽而又想起答圖,也不知道答圖現在如何了,她應該還在等著自己回去吧?這該死的大遼老頭子,把自己折磨這樣,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可以回去見上答圖一麵,現在他的身體也不敢動上一下,以防自己體力不支。

饅頭本來是餓了就吃上幾口,現在變成了餓了就忍著,實在餓透了就咬上一小口,使勁地咬碎,等到碎的都不能再碎的地步時,再一點一點的咽下去,然後喝上大口的水,就這樣的節省著,也隻剩下半快饅頭了。

饑餓讓他昏昏欲睡,腦子也不再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就這樣呆呆地閉上眼睛,隨著馬車顛簸著。

也不知走了好久,塔布終於聽到外麵有著吵吵鬧鬧的聲音了,他把最後剩餘的饅頭全部吃下去,這些饅頭都已經發黴了,但是塔布卻一點都沒有感覺到,他藏在這獸皮堆裏,聽到打開車棚的聲音,他急急地向前衝去,一下子撲了下來。

這個變故讓馬車車主大吃一驚,他們互相對望,見到塔布還是躺在地上,那個車主喊了幾句,讓人把這個不明來曆的小孩抬在一邊,然後把貨物下掉。

塔布被人扔在牆角處,他迷迷糊糊地看著這群人,努力地站起來,見到一群人正在卸貨,他扶著牆一步一步地走掉了。

那個馬車車主卸好了貨,眼光向那牆角看去,大為奇怪地道:“那個小孩呢?咦,那小孩怎麽不見了?我還想問問他是怎麽跑到我車裏去的。”

塔布走了沒多遠,看到一家茶棚,他急急走上前去,剛想說上幾句,一下子便暈倒在地了。

茶棚老板是一個老頭子,他見到這個乞丐打扮的小孩子向這邊走過來,不禁大皺眉頭,卻見到這小孩走了幾步竟然倒下去了,正好倒在自己的茶棚門口,一時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大伯,我把這東西就放這了啊,明天我就要回京了,這些東西你看著賣掉吧。”一個大概三十多歲的青年從裏麵走出來,見到茶棚外竟然有一個人躺在地上,不由驚訝地道:“這是誰?”

那個老頭搖搖頭道:“看樣子是個小乞丐,餓昏掉了,德明,你去把他扶進柴房裏,給他喝點湯,讓他休息一下。哎,我老頭子就是心腸太軟了。”

那個青年嗬嗬一笑道:“大伯你是心腸太好了,菩薩定會保佑於你的。”

他把塔布抱著進柴房裏,見他的身上破爛不堪,且有股難聞的氣味,不禁微微歎氣,從鍋房裏拿出一碗清水蛋湯喂著塔布,一直到塔布喝完,他才把塔布放在一個靠近火堆的地方,讓塔布能夠安心睡覺,然後才離開。

塔布實在太累了,直到將近晚上的時候才醒了過來,這時頭上有點涼,他看了看四周,像是在一個柴房裏,他叫了一聲:“答圖!”,忽然醒悟這不是草原,忙站立起來,向門外走去。

出了裏屋,便到了茶棚門口,塔布見到一個老頭子正和一青年說著話,微微遲疑地問了一句道:“請問?這裏是哪?”

那個老頭子和那青年一愣,見到塔布已經跑了出來,那青年嗬嗬一笑道:“你醒了啊,你不記得是怎麽跑到這裏來的嗎?”

塔布想了一想,他迷迷糊糊地跑到這裏來了,自己也記不清楚,但尚有些印象,問道:“是你們救了我?”

那青年笑道:“是我的大伯救了你,你暈倒在這裏,大伯可憐你,讓我把你扶到柴房裏,給你喝湯,你要謝謝我大伯啊!”

塔布忙向那老頭子道:“多謝老爺爺的救命之恩!”

那老頭子哼了一聲,沒有說什麽,塔布也不怪他,畢竟這個老人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他看了看外麵熱鬧非凡的鬧市,有些茫然地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那青年奇怪地道:“你連這是什麽地方都不知道嗎?”

塔布搖了搖頭,有些神傷地道:“我和父母一起,結果父母皆被強盜所殺,我一人逃走,無意跑到這裏來的,實在不知道這是哪兒。”

那青年和那老頭都是微微動容,那青年更是歎了口氣道:“想不到如今盜賊如此猖狂,你也不要太過傷心了,能保住自己也算對父母的最大孝心了。”

塔布趁機問了這裏的情況,知道已經到了宋朝的境內,這裏是河北霸州,是宋遼四大榷場之一,也就是宋遼兩地跨國貿易的地方,自己是被遼國的毛皮商人帶過來的,塔布心中不由高興萬分,看來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這個老頭子是在霸州開著茶棚的,他一家姓王,本就住在河北,後來開放榷場以後,舉家搬來了,可是老伴死的早,幾個兒子成家後都氣他,結果他一怒之下就到霸州城東開了間茶棚,也能賺一點活命的錢。

而這青年是他的侄兒,叫王德明,他從小就和父親一起從商,家雖然在汴梁,但是經常到這霸州來倒賣東西,一路關節打通,他一家也是獲利不少的。

楊德明這次依然是來販絲綢的,畢竟無大本錢做茶商或是鹽商的生意,隻有靠著這些絲綢換過契丹的毛皮,再在中原一帶販賣,他來了已經有好久了,而貨物置辦都已經齊全了,已經準備趕回去了。

塔布心中一動道:“實不相瞞,我家亦是居於京城,楊大哥可以帶我一起回去嗎?”

他一下子就認了一個大哥,倒讓王德明哈哈大笑起來道:“你既然都已經叫我大哥了,帶你回去又有何不可?不過你叫我大哥也是不對,小女如今也有十三了,你應叫我叔叔才對。”

塔布哪裏想著會把自己的輩分給降了,忙道:“其實我也姓王,況且大哥應知道兄弟之稱不是長幼所能局限的,我看大哥一身氣派、滿臉福相,今後定是大宋富貴之人,我雖然年紀尚小,但是也知兄弟之義,所以就叫大哥為大哥吧。”

他的話讓其它兩人都笑了起來,那個王老頭也是點點頭道:“說的好,德明,你就收下這個兄弟吧,對了,你也是姓王,那你叫什麽名字?”

塔布想了想,自己這個弘吉剌名字就不能用了,還是用自己的漢名吧,他展顏一笑道:“我單名一個賢字。”

楊德明讚歎道:“單名為賢,此字甚好啊,看來令尊對兄弟你寄托不一般的希望啊,你可不要辜負令尊令堂一番苦心。”

塔布與這王老頭還有這新的大哥王德明說了半響,直至天色已黑,才算覺悟,王老頭忙收了攤子,讓王德明幫忙做飯,塔布跟著打下手,一頓小餐總算做出來了。

雖然隻不過是平常的小菜,也讓塔布感到舒坦無比,他敞開肚子,盡量地吃,但是自己這幾天都是餓著的,吃不了多少便覺得飽了,塔布擦一擦嘴巴,滿口讚歎道:“真是好吃!”

王德明微笑道:“看樣子你是餓得不輕,你一個小孩子如此受苦,也不哭不鬧,真是難得。王賢,我聽你談吐不凡,顯然是大家出生,但而今令尊令堂都已經不在了,你一人居於汴京也是不便,不如在我家住著吧,你我兄弟二人也好有個照應。”

塔布不明白這個楊德明為什麽對自己那麽好,但是有如此好事,他哪會不答應,忙不迭地道:“多謝大哥,我正想著回到汴京之後,族人可能不容我,四海之大,無處落家,豈不是愧對祖宗,大哥你收留我,真是對我的天大恩賜,小弟無以為報,隻是大恩不言謝,大哥之恩,小弟時時銘記在心。”

王老頭嗬嗬一笑道:“賢兒就不要如此客套地說這些了,都是自家兄弟,這是應該做的,嗯,賢兒,我觀你相貌清秀、很是機靈,想必以前在家中很有教養吧,我們楊家雖然略有一些小錢,但是人丁稀少,也未曾有過官宦,隻能做一些低下的商人,但賢兒你不一樣,如果我沒有看錯,隻要你肯努力讀書,你在三十以前定會得中進士,光宗耀祖!”

塔布見到這兩個人都是眼中發亮,像把自己看成至寶一樣,不由很是奇怪。他不知道大宋時,商人雖然頗有錢財,巨富更是傾城之富,但是商人地位還是比較底下的,有律例定下商不能出於農,故商人有錢之後,大多數都想著把自己的後代培養成一個讀書之人,最起碼是一個士人之家。

王德明之父就隻有他這一個兒子,但是王德明雖喜讀書,但是學業卻是不佳,考了兩次鄉試都是未能有所成功,他自知自己不行,於是接替父親的班子,做起生意來了,想把希望再寄托在下一代。

誰知天不佑他王家,他的妻子給他生了一個女兒,其後便不能再生了,王德明的父親想著讓兒子納妾,但是王德明一來因自己深愛妻子,不願意納妾,二來是因商人不能納妾,固就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十多年,也就不再想這些了。

今天他意外遇到這個叫王賢的小孩,又和他成了兄弟,看著這王賢一表人才,顯然是教養頗深,若是他以後可以得中進士,那王家豈不是大幸!

塔布不知道這些人想著什麽,見到王德明正兩眼放光地看著自己,不由叫了一聲:“大哥。”

王德明回過神來,哈哈大笑道:“剛才大伯說的對,王賢,待你回到京城,便在家裏用心讀書,即為你過世的父母,也為你自己,若真是能夠得中進士,那可是天佑王氏啊。”

塔布頭皮麻了,感情讓自己去參加科舉考試啊,自己對這些古人的經啊、義啊雖然很感興趣,但是要讓自己整天地學詩書、看文言,那真叫一個難受,但看王德明和王老頭滿含期待的眼光,他隻能點頭道:“我定當會努力讀書,不負大哥和大伯的希望!”

王老頭和王德明兩人大喜,又是說教一番,直至到了半夜,幾人才各自的睡著。

待到次日淩晨,塔布便要和王德明一起啟程了,他一身雪白儒服,帶著方巾,看起來確實像個少年的士子,又是被王老頭叮囑一番,讓他要好好努力地讀書,不要辜負大家對他的期望。

塔布苦笑無語,隻能連連答應,直到中午時分,王德明取貨回來,著幾個王家的老幫手,用著兩輛馬車開始了返家之路。

他們是沿著路一直到一小城乾寧鎮,然後便用船引舟而下,沿著黃河的支流一直到這時的大宋北京大名府,最後由官道而至汴梁。

塔布這幾日恢複了一些精神,又有大哥的照顧,路上風景亮麗無比,掛帆遠行又別有一番滋味,讓塔布這一個現代人心花怒放,恨不得一直就這樣遊覽整個大江南北。

一直到了大名府,塔布還是勁頭十足,喜笑顏開,在大名府裏玩了兩天,幾人便換上了馬車,向著汴梁而行了。

這大概有十幾天的路程,大多路過一些荒草地帶,塔布也不再是那麽的興奮了,因為時而想起了前生今世,想起了她,也想起了答圖,不由地愁上心來,隻好和王德明說著些話,不知不覺間便已到了大宋之都汴梁。

望著城門上麵寫著的東京二字,塔布不由的肅然起來,因為跨進這個門以後,他就不在是草原上的塔布了,他遙望著那北方,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和人,也想起了答圖,這個小丫頭還在等著自己呢,也不知道自己能何日再回到草原,卻聽到王德明催促道:“王賢,我們可以進城了,走進去吧。”

塔布歎了口氣,像是把一切舊事都拋進腦後,大步地走了進去。

ps:在下麵,豬角就改叫王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