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有朋遠來

清晨在鳥兒吵鬧中拉開了,好看的雲霞散開在東方天空,像年久未用的紅染料不經意灑了出來,排成一個沒有規則的圖形。

張慶已經起來了,昨夜在書房查探資料,直到半宿方睡,今日大早便起,準備繼續調查那個棘手的案子。

他喝過小米粥,換上了官袍,準備先去刑部再去宗正寺,誰知到剛一出門,便遇到一個也是三十多歲的青年。

這個青年上身穿著藍色的袍子,但不是純淨的藍色,有一些麻布的顏色,頭上戴著的是一頂方帽,穿著平底鞋,雖然打扮的很像普通市民,但是看著他的表情卻讓人覺得他是一個無賴。

那青年哼了一聲道:“媽的,看什麽看,老子身上還有好看的嗎?你小子找打是不是?”

張慶竟不生氣,嗬嗬笑道:“李京山,你怎麽來了?”

那個李京山罵罵咧咧地道:“老子怎麽不能來了,來看你小子不成嗎?這京城沒有大改啊,聽說你小子升官了,怎麽也不通告老子一聲?”

張慶一邊拉著李京山走進內屋,然後著人煮茶,一邊把烏紗帽脫了下來道:“李京山,都說貴人事忙,我看你不是貴人,忙的還真不可開交,我升任五品的時候特意到蘇州去尋你,結果找你不著,知道你又去溜達了,所以去年升遷也未告訴你,怎麽著?你還想怪我不成?”

李京山喝了口茶道:“媽的,老子這幾年可真是鬱悶到家了,差點去要飯了,江湖上的朋友不講道義,老是黑吃黑,我一個小混混還真是左右吃不開,來求你幫忙的。”

張慶一笑道:“你要是吃不開,那我大宋便沒人可以吃開了,怎麽?遇到什麽麻煩了?”

李京山卻沒有回答,看了周圍半響才道:“嫂子呢?怎麽沒看到,還有你家的小丫頭,奇怪,你家裏怎麽就你一個人,不過沒把他們接過來吧?”

張慶苦笑地道:“以前刑部有律,不能與家屬住在一起,所以一直沒有把內人接過來,現在雖然想接回來,但是最近事忙,待我這事了就把她們母女二人接回到京城住。”

李京山大罵道:“就知道你這小子沒良心,嫂子多好的心腸啊,你事忙?你能有什麽忙?”

張慶搖搖頭道:“算了,我還是不說的好,到時候隻怕你又管起來閑事來了,說吧,你遇到什麽麻煩了?”

李京山這時喝幹了茶,放下茶盞才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情,說起來事情的源頭還是你們的章相公。”

章相公便是章淳,此時正是大宋宰相,執掌全國政事,他本是當年王安石變法一派,司馬光上台以後他被一貶再貶,心中有著莫大壓抑,皇帝親政以後,開始大變元佑法製,恢複神宗舊製,就把章相公拉了上去。

他一執政,元佑一派徹底遭殃,因為司馬光、呂公著已死,他心中的那口怨氣沒法噴出去,隻能朝著元佑派的其他人來發泄,一個個貶到南疆、貶到西北、貶到嶺南,總算出了口惡氣。

可是這個倒是其次,他又開始恢複神宗之法,把舊製原封不動地套回來,此時離神宗一代已經年久,很多地方都是不一樣了,可是他卻不去想,隻是執著地認為司馬光認為好的東西那一定是不好的,他又利用朝中影響把司馬光封號、勳爵給剝奪掉,算是死掉了也要踩一腳發發怨氣。

這麽一個滿腔怨氣的相公這時有了莫大的權勢了,他終於把目光放到了國境,當年司馬光上台之時,用西北四地換被夏人俘虜的幾萬宋兵,這時給了章淳一個大大的借口,由此可以判斷司馬光是奸邪,但他要矯枉過正,就必須同黨項人開戰。

隴西之地,在大宋官員心中,一直認為是屬於大宋的,可是一直征西北而不得,使得他們不得不口頭承認這是一個獨立的朝廷,但夏王依然是向大宋稱臣的。

章淳和皇帝的想法也算是重合,開始把目標向著隴西,調兵十萬安排在蜀地,使得夏國感到壓力倍增,急忙向遼國求援,希望從中調和。

這本來對市井影響不大,可是章淳卻信奉糧草豐而士氣足,舉國調糧到西北。

其實調糧也就是朝廷向百姓買糧、向商賈買糧,本來以市價購糧也不會引起什麽亂子,可問題就像瓷器落地一樣,一下子炸開了。

先是小吏們盤剝糧農,克扣糧食,再有奸商故意壓低糧食價格,使得糧賤傷農更進一步,讓百姓們怒不可遏。

這些百姓們終於有人引頭,明州有人帶頭鬧事,砸掉了府衙大院,又搶了裝運好準備送往西北的軍糧,打死了運糧官員,使得明州知府大為震驚,立即請江南路的招撫使、提舉常平使領兵鎮壓。

這事上報到了朝廷,立刻爭論不已,有人認為刁民鬧事、搶奪軍糧,罪不容誅。也有人認為是章淳任人不當,致使民怨沸起,應寬大處理。

兩邊僵持不久,章淳終於通過強大的手腕壓下去了,他命人把明州鬧事的頭目們全部抓下,其餘百姓不究其罪,全部放了。

而這領頭鬧事的一個叫魯生的,竟和李京山是個意氣相投的好友,李京山聽聞此事,左思右想,終於還是上京來求昔日好友幫忙來了。

張慶聽他說了前因後果,算是明白此事,其實這件事他也有耳聞,畢竟朝中爭論太大,當時他雖然覺得章淳可能有些不對,但也不好出言說什麽,畢竟他的刑部侍郎是章淳提的,現在可算是章淳一派了。

李京山見到張慶不說話,心有點沉下去道:“怎麽,你也幫不了?”

張慶端起了茶盞,輕喝了一小口,然後放下茶盞,見到李京山臉上有些焦急,不由笑道:“你還是沉不住氣,其實這事說難辦它還真難辦,說容易它也真容易,對於一般人甚至是其他朝廷大員來說很難,但是對於刑部來說卻很容易。”

李京山奇怪地道:“你不會要私放囚犯吧?到時候若有人參你一本,豈不是連累了你?奶奶的,老子可不想連累了你。”

張慶哈哈笑道:“平常我說你聰明無比,看來你還是不知這官場玄機,簡直是玄之又玄,這事就讓我來幫你辦好,保證不會有什麽問題,你就在這汴京遊耍兩天罷了。”

李京山仔細地看了一下張慶,然後道:“你小子別害了自己便成。”

張慶輕舒了身體,看了天色,一笑道:“光顧著和你說話,你看都到這時刻了,你先在這裏坐著,或者在外城遊**遊**,我還有一件案子要去商議,就先不陪你了。”

李京山狐疑地看著張慶道:“你還是不是刑部侍郎?怎麽可能堂堂侍郎還要審案?”

張慶大笑道:“你這匹夫,誰說侍郎不會審案了?那要看審的是什麽案,像現在我所審的便是滔天大案,由開封府、大理寺、宗正寺和刑部共審,你說這樣的案子舍我其誰?”

李京山來了興趣,奇怪地道:“到底是什麽案子?竟然讓幾府同審?”

張慶看了他一眼,忽然心中一動道:“這案子說給你聽也好,說不定你還真能幫上忙。”

他當下便把這些案子的來龍去脈詳細說來,最後道:“那少年王賢說的話我認為很可信,然而那兩個白衣人不僅飄渺而且詭異,說給皇上聽定會被叱為荒唐之言,若是真能找到那兩個人,那便有了線索,也解了我的迷惑。”

李京山沉默了一下,突然道:“那兩個白衣人會不會是明教的?”

明教,又稱摩尼教,是西方波斯傳過來的,張慶對此並不陌生,聞言不由驚訝地道:“怎麽會?那個明王十多年前不是已經死了?”

十幾年前,張慶因為荊公王安石的親孫奇怪失蹤一案追查下去,最後終於順藤摸瓜,查處明教來了,不過自從那事一了,他便再也沒有聽到過明教這兩個字來了,今次突然聽到李京山直接說明教,不由大吃一驚。

李京山嘲笑地道:“還大官呢,明王死了,他們明教難道不會有新的明王?這麽大的教派散掉了才叫奇怪,我剛才聽你說白衣烏冠,第一個反應就是明教。”

張慶疑惑地道:“可是這不正常,明教為何要殺端王殿下?”

李京山站起來懶散地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得了,我來幫你找一找,看一看那兩個白衣人來在不在?不過說好了,今晚要陪老子喝酒,奶奶的,不醉不散。”

張慶哈哈笑道:“還是那麽愛喝,好,我就舍命陪君子了,陪你一醉方休!”

此時的豔陽已經高照,院子裏明媚陽光竟然使得幾人心情大好,又說了好多以前舊事,不由又是大笑又是懷念,直到中午時分方才停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