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何為明教(上)

端王殺人案已經過了九天了,這些天裏何介山一天過來一次看看場,蘇諸慶因為真的太忙總共才過來兩次,每次都是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而張慶和睿王趙臨也是悠閑無比,基本上不升堂,不拷問犯人,似乎沒人拿這案子當回事。

宗正寺裏新設的高堂成了虛設,這些調來的衙役們也覺得沒事可做了,每天也就稀稀拉拉幾個人過來當差,叫做值差。

睿王的王府之中,布局很講究,左邊為園,右邊為池,中間大理石鋪的過道,上前便是會客的大廳,青瓦卷角,成塔樓之勢。

張慶笑看著下手邊的少年王賢道:“看來王賢你在大牢裏過的並不太差,我聽人說宮裏有個太監特別交待過牢卒要好生待你,那人是誰?”

王賢心中驚訝,這個張慶大人怎麽連這個也知道,隨即又想到他是刑部大員,牢卒們都名義上歸他管的,他隻要對自己略微關心一下便知道此事,王賢馬上躬身道:“是一個叫梁師成的公公,他是端王的舊識,端王托他關照一下我,所以我得以不在牢裏受累。”

張慶點點頭道:“是啊,你是不受累,看一看劉居安,就是受了點苦,還好我去看看他,把他換了間牢房,不然的話他真會死在大牢裏了。”

王賢不知大牢重重黑幕,牢卒才不管犯人死活,直接關進去,一天扔過去兩頓飯,像劉居安這一把老骨頭,隻怕真會死在牢房裏。

趙臨見到張慶心情不錯,這時出聲道:“張大人,老朽今日一早被太後召見,詢問了這案子的進展。”

張慶和王賢忙問道:“那老王爺如何回答?”

趙臨笑道:“老朽還能如何回答,據實回答,隻說案情撲朔迷離,端王殺人尚有很多疑點,並請太後放心,一定會把此案查的水落石出。”

張慶遲疑地道:“太後沒有催盡快結案嗎?”

趙臨搖頭道:“太後隻是歎口氣,說趙佶雖然無辜,但平常不受拘束慣了,讓他經此受一番難也好。”

張慶笑了笑道:“隻要不催我便好,老王爺,實不相瞞,我已經有了一些眉目,今日更是得了一些消息,證實了一件事。”

趙臨奇道:“是何事讓張大人如此高興?”

張慶看向王賢道:“此事便是王賢說的那兩個白衣人確實存在,而且身份也已查明。”

王賢大喜過望,本來以為張慶不會著人去查那兩個白衣人的,沒想到他竟然暗中追查,他忙道:“那兩人真的找到了?”

張慶道:“沒有,那兩人現在應該還在汴京,不過我等並未察覺。”

趙臨疑惑地道:“你是如何得知那兩人存在並知曉他們身份?”

張慶笑道:“此事說來話長,還多虧了我一個好友,此人是江湖野人,市井之徒,虧了他,我才知道那兩個人竟然是明教的教徒。”

趙臨和王賢同時驚訝萬分,脫口而出:“明教?”

王賢心中複雜萬分,突然想起了十三年前,娘帶著自己向遼境逃去,期間艱辛萬分,而娘便是明教之人,如今十幾年過去了,人事已非,本來已經淡忘的事湧了出來。

趙臨沉靜地道:“此明教可是摩尼教?老朽雖然多年不知天下事,這明教老朽可算是早有耳聞。”

“老朽少年之時頑劣不堪,整日醉生夢死,隻求快活,有時候故意帶著幾個太監去酒樓鬧事,然後喬裝打扮回王府,甚至出手打人也是平常之事,雖然先皇帝和先太後早有訓斥,然而我依然不知悔改,直到我二十多歲領職到福建為官後碰到一事才讓我徹底改變。”

張慶奇怪地看著這個老人,一直以來他都是睿智、沉穩之人,從未想到過這個老王爺少年之時也是一樣的貪玩,一樣的紈絝,他很奇怪的是到底是什麽事情讓一個紈絝的王爺變成了成熟無比、如此睿智的睿王。

趙臨像是回憶起來道:“那時老朽不過二十有四,雖然在京已婚有子,但到了福建還是不免尋花問柳,整日流連青樓茶肆,現在回想起來,實在讓人汗顏。”

這種塵封的事情說出來,使得張慶大為驚訝,不知該說些什麽,趙臨卻笑著道:“老朽當時在福建算是一個惡霸,但是遇到一人,卻從此改變老朽一生。”

張慶笑道:“如此之人,定是大智人,可惜我無緣得見。”

趙臨哈哈笑道:“張大人你卻錯了,此人並不是什麽大智之人,而是一個女子,而且是一個青樓女子,而我和她相遇也是在福建的一家青樓。”

張慶尷尬地支吾兩聲,卻聽到趙臨道:“老朽那時在福州寧翠樓正喝著悶酒,卻不想見到一個女子,她的樣子不算很好看,衣料也是很差,本來這等女子老朽的性格是從不想與之交談,但是老朽當時卻突然有種想和她說話的衝動,於是盈滿酒,重新擺了宴讓她和我說話。

老朽這一輩子從未見過如此女子,她能讓人一下子靜起來,又能讓人一下子熱血沸騰,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實在讓人無法忘懷。老朽那時年少,剛與她淺談幾句,就語氣輕薄,但她既沒有羞澀也沒有故意親近,而是問了句話,‘你難道便是一個這樣的人嗎?’,試問張大人,你聽到如此之話會有何想法?”

他不等張慶回答,又道:“反正我聽聞此言,立刻勃然大怒,和她爭吵半響,旁邊那些下人們想把這個女子給轟走,但我當時卻突然有種心思,就讓她待在酒樓裏陪我爭論,一直和她爭吵到晚上。”

張慶不敢說話,低頭見到王賢也在默不作聲地看著地,聽到趙臨說完,不由輕笑道:“此女還真是特別。”

趙臨歎了口氣道:“是啊,真是一個特別的女子,我與她爭吵了半個月,有時回到府中休息,猛然就會想起她,念叨著她,這時突然有種感覺不能再讓她看不起了,從此以後我就想著洗心革麵,多做些事,終於也有一絲成就。”

王賢突然說道:“那她呢?她最後如何了?”

趙臨苦笑了一下道:“後來我從福州回到汴京,遇到多事之時,朝廷事忙,所以雖然有些牽掛,但一直沒能找她,後來我中年時期著人趕往福建去探尋她,結果得知她已經死了幾年了。”

對趙臨來說,她已經成為永久的回憶了,隻能想一想昔日爭吵的歲月,心中便有了笑容。

他語氣緩慢,帶著遠久的回憶和無奈,直讓廳內沉默了。

還是趙臨最先反應過來,他嗬嗬一笑道:“老朽適才糊塗了,竟然說起了這個,讓張大人見笑了。”

張慶道:“老王爺真性情,在下怎敢發笑,不過老王爺為何說及此奇女子?”

趙臨一拍腦袋笑道:“瞧老朽糊塗的,其實那女子便是明教中人,老朽也是從她口中而知這明教雖然奇怪,他們信奉光明之佛,認為大凡世界莫過於有光明和黑暗二類,摒棄黑暗而入光明乃是正道,教中雖然法令嚴密,但是教中諸人皆是友善之輩,每人都懂得要幫助別人,若有人有難,旁人便會竭盡全力地幫忙,整個福建一代信者不計其數。”

王賢這時已經舒展開心思了,聞言頗為吃驚地道:“真有如此多的信徒嗎?”

張慶道:“遠遠不止福建,江南一帶特別是杭州,信者如雲,教眾有時茶樓集會,甚至在夜間集會,壞了宵禁之法,江南諸官對這明教甚為忌憚。”

王賢奇怪地道:“若真是如此,為何朝廷不去幹涉鎮壓?”

張慶笑道:“朝廷有朝廷的事,況且明教雖然勢大,又未害百姓、害朝廷,他們便若釋教一般,也是使人為善的,隻是……”

他話說到半截,使得王賢頗為奇怪地道:“隻是什麽?”

張慶歎口氣道:“隻是我發現明教也不單純像釋教一般,他們有著嚴密的組織,若是聚眾鬧事,實在會是一大麻煩,十幾年前,我便接觸過這明教,聽聞明教教主便若聖人一般,言行舉止都讓人欽佩,現在卻未想到又一次和明教打交道了。”

王賢這時心中卻有種大大的疑惑,為什麽明教的人要殺趙佶呢?而且那兩個人還認識兩位王爺,顯然是見過這兩人的,他們的幕後到底是誰?會不會是有人收買他們做殺手來殺端王趙佶?

這些疑問都讓他困惑不已,正想出聲發問,卻不料有人走了過來道:“王爺,外麵有個叫李京山的人,有些怪異,但他說是張大人的好友,硬要進來。”

張慶忙道:“此人確是在下好友,剛才我說的那兩個白衣人的線索便是他查出來的,隻是他一向粗野,市井髒言順口而出,也沒有個禮教,還望老王爺和王賢你們多多體諒。”

趙臨一笑道:“老朽何人未見,過此人必是一位奇男子,就讓他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