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被太多人念叨的關係,常凱申自打晚課結束之後,就一直噴嚏連天。

太上長老對他的情種論斷純屬扯淡,但是觀音婢對他的看法和評價,某些地方倒是說中了。

他建立的‘紅魔俱樂部’確實不是一個單純的數寄社團,而是一個從組織到紀律都正規而嚴密的的集權式政黨。

不過常凱申搞這個組織並不是想做摩訶無量宮的斯大林,他隻是在明字輩和魚字輩修士身上感受到了威脅,想走五鼠戰禦貓的路數罷了。

一個析木神罡對於門派來說已經很重要了,三十幾個析木神罡擰成一股繩,當然更容易發揮影響力,更能受到門派的重視。

想做到這一步原本其實挺難的,修真者都很有個性,自尊心也強,基本都是我行我素、自由散漫的閑雲野鶴,容不得太多的約束,想給他們灌輸鐵的紀律,把他們塑造成一個強有力的整體,很容易適得其反、畫虎不成。但好就好在,常凱申手頭有一個絕妙的反麵典型充當說服力——幫人拷完九陰真經之後,他特意領著法字輩菜鳥們跑了一趟‘煉蜂號’——這是祈典所在的行院,除了豢養妖蜂,也負責救死扶傷,石漆鎧、燕赤霞現在全被送到了這裏的‘醫廬’接受治療。

正如常凱申的預計,石漆鎧的病情可以說糟糕的不能再糟糕。

負責診治的藥師僧甚至對他動用了一向禁止對同門使用的‘搜魂術’,卻仍舊一無所獲。

“法獅鼻還有救嗎?”所有法字輩黑牌見到白雪公主一樣沉睡不醒的石漆鎧,唯一關心的就是這個問題。

“抱歉!”藥師僧很遺憾的對菜鳥們表示——石漆鎧沒指望了:“我已經試用了各種手段,可就是聯係不到法獅鼻的精神世界。”

“如果需要什麽特別的靈藥,你可以跟我們說!”狀元郎心想你能聯係到他才怪,石漆鎧的蝴蝶分身,也就是他的元神已經被打入了二維世界,他現在根本就不可能感覺到三維世界的存在:“需要多少靈砂才能請得動你們‘煉蜂號’的首座大和尚出手幫忙?說個價吧,我們想辦法湊!”

“靈藥?請我們首座出手?”藥師僧覺得自己的專業能力被質疑了,氣的鼻子直哼哼:“省省吧!法獅鼻的症狀簡直類似於元神挨了‘金波羅大手印’一巴掌,你們就是把本師佛喊來也白搭!”

“‘金波羅大手印’?這種降維法術不是隻有元嬰境界才能染指嗎!”菜鳥們還是很有理智的,摩訶無量宮的元嬰修士可都是太上長老——哪個太上長老會閑到來暗害一個剛入門的菜鳥?這非但不合情,更不合理啊!

“喂喂喂!”藥師僧差點被這幫菜鳥的陰謀論給嚇死:“我隻是說法獅鼻的失魂症,有點類似於元神被降入了二維,可沒說他真的挨了一記‘金波羅大手印’!”

“不是‘金波羅大手印’,那我表哥是怎麽變成這樣的?”閆鳳嬌徹底抓了狂:“總不成是他自己在洞府睡了一覺,硬是把自己睡成了失魂症吧?”

“這個問題,戒律院那邊也很關心……我們‘煉蜂號’的結論是:有可能他修煉不慎,走火入魔了。這種情況雖然不多見,但也不是沒有。”

“走火入魔?走火入魔能走到魂魄都找不著?”法字輩黑牌群情激憤了:“我們剛入行,但我們也不是傻子!”

“你們傻不傻我不知道,反正戒律院查來查去沒查出黑手嫌疑,已經認可了我們的論斷,你們法字輩要是不服,隻管去找戒律院說話,別在這兒跟我糾纏不清。”藥師僧被鬧的不耐煩了,說了句很傷人的大實話:“你們是新人,要學會適應,我們修真界從來都是如此——哪座廟裏沒有冤死的鬼!”

菜鳥們要是在修真界混個幾年,聽到比這殘酷十倍的話也會一笑置之。可是此時此刻的他們入門才僅僅三天,心理上還處在凡人邁向修士的轉型期,聽到這麽殘忍的大實話,簡直就跟胸口挨了一刀差不多,人生觀、價值觀全都在瞬間塌陷了!

不是不知道這一行是半隻腳踩在棺材裏,也不是不知道修真完全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但死總要死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吧?

法獅鼻不是在外麵跟妖獸,跟同行搏命時弄出的意外!

他是待在摩訶無量宮的山門道場,待在自己的洞府,待在理論上來說最安全的地方,不明不白的變成了這樣!

想想法獅鼻的悲慘遭遇,想想自己分到精英洞府後遭受的嫉妒白眼,再想想今晚魚字輩修士在齋堂的咄咄逼人,法字輩黑牌除了知道內情的三個壞蛋,剩下的已經不是兔死狐悲了,而是深深陷入了巨大的惶恐和不安。

常凱申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沒有安全感?沒問題,結盟吧!我們組建屬於自己的互助社團——‘紅魔俱樂部’!

這個提議一出,幾乎所有的黑牌菜鳥都以迫不及待甚至是極其狂熱的勁頭參與了進來。就連美人痣這種永遠一臉冰封,似乎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硬骨頭,稍事猶豫之後也隨了大流。

在狀元郎一字一句的帶領下,黑牌菜鳥們紛紛舉起拳頭,對著沉默中永遠不再會醒來的石漆鎧舉行了入會宣誓。

“你是想繼續在悲慘的生活中品嚐平凡、可悲和沮喪,就像是被命運驅趕到一起的羊群,還是加入到我們的行列,釋放囚禁在內心深處的狼性,將宿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我們的使命就是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中維護自我的尊嚴與自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在你真正做出決定之前,這是一個選擇:成為羊,還是狼?由你自己拿主意。”

“我宣誓,我誌願加入‘紅魔俱樂部’,隨時準備為同門兄弟犧牲一切,永不叛變……”

蛇無頭不行,社團既然建立起來了,當然得有個領頭羊。

結果還用說嘛,當然是豪爽大方,拿出三千四百靈砂充當社團基金的大師兄當仁不讓坐上了頭把交椅。

為了與摩訶無量宮的其他社團徹底區分開來,常凱申用階級論這種大殺器,從理論角度給所有菜鳥洗腦,把法字輩定位為最底層的草根,把目前遭遇的困境全都推到了萬惡的地主階級——也就是所有比他們級別高的前輩身上。他還無恥的抄襲了美國骷髏會的綱領作為紅魔俱樂部的綱領,剽竊了北朝鮮的主體思想作為紅魔俱樂部的思想,把章程、紀律、選舉、定期會議、組織生活,全都落成了白紙黑字的書麵規定,使得入會和退會必須履行具體手續,從根子上杜絕了會員們自由散漫的不良習性。

為了激發團隊榮譽感,他還給每位會員鄭重頒發了用活化秘劍製作的金卐字徽章,通過從日洲隊大胸妹那裏搞到的‘紅模仿幻術珠’幫大家換上了統一的展昭官服,配上了邁克爾傑克遜的白臂箍,並且將這些符號賦予神聖的意義,使之圖騰化。他還設計了紅魔俱樂部的戰鬥口號——‘雅蠛蝶’——誰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他還設計了紅魔俱樂部的座右銘——‘我們可以有敵人,但我們必須使敵人敬畏我們’,他還設計了紅魔俱樂部的宣傳口偈——‘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除了這些,他還重新改組了內部問候的禮節,今後會員們見麵將不再雙手合什,而是相互立正,各自將右臂斜伸頭頂高喊一聲‘嗨’——意即‘修士的榮譽高於一切’!

‘煉蜂號’的醫廬裏可不光隻有他們,來來往往的佛修著實有不少,‘紅魔俱樂部’新穎而複雜的入會儀式理所當然的賺足了前輩的眼球。

數寄社團誰沒加入過啊,摩訶無量宮有上百個不同的社團,沒聽說過誰搞出過徽章、製服、禮節之類的花頭經,還有紀律,操啊,數寄社團不是來去自便嗎?

老鳥們一開始是新奇的心態,後來就跟看猴戲不用給錢一樣,嘻嘻哈哈,指指點點,起哄諷刺這幫剛剛入行的小屁孩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哭哭啼啼,沒有誌氣。哪個字輩沒死過人啊?如果每謫落一名沙煲兄弟都要搞的這麽煽情這麽悲壯,修真者跟那些多愁善感的凡夫俗子還有什麽區別?

就在所有法字輩菜鳥都覺得又不好意思又屈辱難當的時候,大師兄目不斜視,手拿花名冊開始第一次點名。

每點到一個法號,得到的回應都很疲弱。

“法獅鼻!”

常凱申最後點到石漆鎧時,當著所有黑牌菜鳥的麵,啪一個轉身立正,對著病榻上永遠不會醒來的兄弟以最陽剛的力度斜舉起了右臂。

一枝枝手臂從遲疑到堅決,陸陸續續加入了高高舉起的行列。

最後三十三個飆淚的聲音匯聚成了一聲整齊雄壯的“到!”

看熱鬧的老鳥們臉上的嘲笑,頃刻間消失。

每一個旁觀者都感覺到了,這幫小屁孩的身上原本的扭扭捏捏忽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強大而耀眼的能量,他們似乎在一瞬間形成了獨屬於自己的宗教,他們就像一隻鐵桶,被一種悲憤和不屈的精神牢牢箍緊了。

聞訊趕來的監寺千秋子上師默默看完了這一切,意味深長的對‘醫廬‘裏的老鳥們說了句耐人尋味的話:“這些孩子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