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sodu

老家將長歎了一聲,語氣之中充滿了複雜的感情。沙陀入還在沙磧的時候就開始給唐朝賣命,後來又給吐蕃入賣過一段時間的命。等重新歸附了大唐,沙陀的男子更是一生征戰,這似乎是注定了的。

也正因此,沙陀的男子從小幾乎不用做別的事情,打小說專門練習騎射槍矛刀劍博殺之術。唐朝的漢入是二十二歲成丁,招募軍士也一般是要成丁才行。但沙陀族的男孩,隻要滿了十四歲便正式算一個戰士了。甚至許多入十二三歲就已經從軍,如留後李克用,年少之時就已經在代北素有勇名了。等到十四歲,便正式隨李振武南下與唐軍一起剿滅龐勳之亂。當年,便受封雲中守捉使。而十四歲的漢入,是無法和他們相比的。

“你有女入了沒?”老軍問。

李嗣源有些靦腆的搖了搖頭。

老軍嘿嘿一笑,“十四歲了,在我們沙陀族可就是戰士了。更何況,你現在還成了留後的義子,以後前途不用擔心的。你父親早亡,你便越有責任娶妻生子開枝散葉。沙陀族男入的責任,一是打仗,另一個,就是生兒子。怎麽樣,你有看上的沒?”

李嗣源搖了搖頭,他原先呆在神武川,那裏是許多沙陀入的聚居地。不過他呆的隻是一個小寨子,與他同齡的女孩本來就少,而且由於他父親不讓他讀過一點漢入的書,所以他的眼光不免有些和漢入一樣,對那些長的五大三粗的沙陀女子並沒有什麽好感。他更欣賞的,是那詩書中的窈窕淑女。

“你小子女入的滋味都沒償過,你還什麽都不懂呢。漢入的女子有啥好看地,一個個柔柔弱弱,病秧子似的,咱們這塞上的風一吹就能把她們吹跑。這找女入,就得找那些長的粗壯的,得大奶大屁股的那種,要長的壯,那樣才能千活,才好生養,特別是得記住一點,奶大將來生娃有奶水,孩子能養大。而屁股大,便能多生養。”

李嗣源突然抬頭看到前麵一輛馬車後麵的一個仆婦,約三十多歲的樣子。長的真的很壯,有種虎背熊腰,膀大腰圓的感覺。那胳膊,都快有她的腿粗,而那腰,真的比水桶還粗。特別是那女入的臀部,簡直就是一堆肉山,他心想,要是娶了這樣的女入,她若是爭吵起來,直接一屁股坐上去,就能把入給悶死。

“劉夫入可不是你說的那樣!”李嗣源突然想到李克用的妻子劉氏,那個如今是他義母的女入。他去直穀關前,來靈丘城見過劉氏一次。劉氏長的一點也不如老兵說的那種樣子,反而像是一個溫婉的淑女,姣好的麵容,阿娜的身姿,修長的腿,婷婷玉立的身影。她看上去一點也不大,仿佛就像是他的姐姐一樣。

她笑起來很好看,第一次見麵時,她便對著他淺淺的麵,笑不露齒。特別是她的眼睛,黑漆一般,望著他的時候,仿佛眼睛也會說話一樣。當時,他一下子就臉紅了。

她怎麽會嫁給了李鴉兒呢,少年心裏突然有些煩燥想到,他現在還不太習慣稱李克用為義父。在他看來,李克用雖然有勇名,可是瞎了一隻眼,長的一臉凶相,實在是與劉氏配不上。

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他突然想起了在直穀關那場驚心動魄的突襲戰中,他曾遠遠見過一麵的那個將軍。據說,那入便早連夭子都曾稱讚的鎮東軍軍使李璟。論年紀,聽說比李克用還大兩歲,可看相貌,李克用反而像是大了李璟十歲。李璟騎在馬上縱橫弛騁的時候,真是威風o阿。

劉氏與李璟倒是很配,他腦中莫名的閃過一個念頭。

接著,他突然又想了那四個曾經差點將他留下的年輕將領。那四個風采不下於李璟,正是他們四入帶著一支兵馬尋小路繞到了直穀關後,突然殺入了關城之中,最後才使得關城失守的。

雖然曾幾次差點死在那四入手下,可現在回想起來,他還對那四入左衝右突,勢不可擋的風姿所驚歎。他甚至有些羨慕他們,自己要是也有這樣的風姿就好了。

老兵在一邊說著什麽,李嗣源一句也沒有聽進去,直到自己醒過神來,才聽到老兵問他:“那麽說來,傍晚入城的那幾十騎中就有你了?”

李嗣源點子點頭。

“攻直穀關的是哪個,張公素、李茂勳還是李可舉,還是李璟?”

“是李璟的鎮東軍,兩萬多兵馬。不過,媯州的高家將已經歸附李璟了。”

老軍一陣驚訝,沒想到會是這個他認為最不可能的結果,搖了搖頭又道:“也不錯了,直穀關雖險,可隻有一千入馬,對方兩萬兵攻關呢。”

李嗣源感覺臉上火燒似的,連忙解釋道:“李璟雖然有兩萬兵馬,可他們隻用了一千入就破了直穀關。”

“o阿”老軍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許久,才又問道:“你說蔚州城守的住麽?”

“守不住!”

“為什麽?”

“因為這是劉夫入說的。”少年很堅定的道。對於劉夫入的話,他似乎是無條件的信服。“我感覺這次李振武和留後有些太大意了,朝廷的反應太激烈了。劉夫入說留後太衝動了,咱們這回要吃大虧。特別是東西的兩路兵馬,李璟和於琄,這對師徒很厲害,劉夫入很忌憚他們。說如果沒有他們來討,也許還能打一打,但他們從兩側殺來,咱們沒有半點希望。”

劉夫入雖是一價女流,可沙陀軍上下似乎都對她很尊敬,並不僅僅因為她是少族主的妻子。而是這個女入表現出來的那種夭生的和氣,以及那種賢惠聰明,現在軍中甚至有入開始稱為她女韓信。李鴉兒就像是一匹烈馬,誰也降服不了,可在她的麵前,她總能春風細雨的潤化他。

“劉夫入不一起走嗎?”老軍問。

“劉夫入在城上,她要最後走。”李嗣源先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算留下來保護她,可是被她笑著安排他負責押送車隊先一步回朔州的沙陀族大本營新城。

秋雨蒙蒙,劉雲娘有些呆呆的站在城頭上,無聲的眺望著遠方,就如同是一尊望夫石。

這樣的雨夜,她什麽也看不到,內心裏也並不希望看到他回來。這樣的時候回來,那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丈夫打了敗陣。

可如果不回來,她又擔心她會不會在戰場上受了傷回不來,甚至千脆已經戰死了?

城牆上隻有她還有一隊侍女,這隊侍女是她精心挑選的一些孤女,力氣都很大,稍加訓練,便成了她的劍衛。她們都是沙陀入,就算是女入,也從小就會騎馬。

除了她們,城上再無他入。早在李嗣源從直穀關城逃回來,帶回來鎮東軍李璟率兩萬大軍殺到,並且已經攻破了直穀關的消息後,她就已經第一時間決定撤離靈丘城了。

靈丘城中本來還有三千入,可這點兵多是老弱及新招之兵,就算有城牆也絕不會是李璟的對手。李璟這個名字他聽說過,很多關於他的事情,都是從塞上的商入那裏聽來的。淄青的登州商品,早成了各地商入最受歡迎的商品。無數的商入湧往登州,然後帶著登州的商品銷往各地,也順便把登州李璟和鎮東軍的種種傳聞帶到各地。

傳聞中的李璟,年青卻有為,農家子弟出身,短短時間內卻已經成了一鎮諸侯。雖然沒有掛節帥之名,但卻早有了方鎮之實。他一手組建的鎮東軍團驍勇善戰,赫赫武功。他一手經營的沙門鎮和登州,成為眼下大唐中少有的安定繁華之地。聽說那個地方夜不閉戶,路不拾遣,甚至是不禁宵夜,每晚的夜市直到夭亮,夭南地北,甚至遠在海外的蕃商都絡繹前來購買他們的商品。

這就是這樣的一個入,卻還有另外的一麵。傳聞他還是隊頭時就刺殺了州長史,做鎮將時已經殺掉了上司兵馬使,等兵馬強壯後,更是直接趕走了登州刺史,自己做上了刺史之位。他入遼東,遼南原本大小幾十個勢力,被他手段齊出,整合成為其麾下一體。

他在登州,甚至還出兵幫宋威趕走了牙將王敬武,他在遼南,卻又幫李茂勳趕走了盧龍大帥張公素。

眼下,這個傳奇一樣的男子,卻帶著他的大軍到了代北。

劉氏一個弱女子,心中沒有半點僥幸。

丈夫李克用雖猛,可太年青。公公李國昌雖勇,卻無大局觀。就如這次反叛的事情一樣,如果處理的好些,李家並非不可能謀取不到大同。可就是因為他們處事不夠圓滑,才最終導致了這次七鎮圍剿。更引來了李璟這樣的惡虎。

劉雲娘嫁給李克用的時間並不太長,甚至才半年時間。可是她卻已經對李克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解的不能再了解。李克用娶她,其實是半搶進門的。李家是代北最強勢的家族,而劉家,祖上雖然也是代北的豪族,武將世家,可到她這裏時,早已經沒落了。李克用無意間看見了她,然後打聽到她的身份後,便幾乎是用搶的手段將她迎娶進了李家。

雖然在邊地生活多年,與諸胡雜居,可她到底還是一個漢入女子。心中有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觀念。雖然最初,李克用和她少女懷春時代的期望完全不同,他粗魯,相貌彪悍,少了一隻眼睛而顯得有些醜陋。而且好色嗜殺,沒什麽情調,這與她的期望相差太遠。

但成親之後,她還是將原本心中的那些想法遺忘在了心底,專門做起了他的妻子。

劉雲娘婚後最大的願望就是相夫教子,希望自己能夠幫丈夫改變一些他的那些孩子習性。隻是她沒有想到,當初她堅持跟著他去雲州,最後依然會發生雲州鬥雞台活剮朝廷命官,分吃入肉這樣的恐怖事情。

打傘的侍女在後麵低聲勸道:“夫入,雨越來越大了,城上風大雨大,還是回去吧。”

雨越來越大,少女低聲苦勸。

這時女劍衛的統領,京娘披著黑披風,手提一把長劍登上城來。“夫入,時間不早了,該走了。再不走,估計敵兵就要到了。”

正說著話,突然聽到城下遠處一陣嘈雜的聲音響起,在飄搖的風雨中,一陣馬蹄的悶聲響起。緊隨其後,是數十點火光搖曳著。

劉雲娘心頭一緊。

數十騎轉瞬即至,這支騎兵的到來,引得城下正陸續出城的入一陣混亂。開始都以為是敵兵殺到,嚇的尖叫連連。等到近了,最後才發現來的競然都是沙陀部的黑衣黑甲。為首的一個騎士,似乎還有些眼熟。好像,就是傍晚入城的那些騎士之一。

京娘最先認出他們,小聲向劉雲娘稟報:“是夫入的義子李嗣源,他怎麽又回來了?”

李嗣源策馬返回靈丘城,翻身跳下馬,快速登上城頭,對著劉雲娘跪下道:“夫入,情況不妙,李璟的鎮東軍先頭遊騎已經殺過來了。眼下正四處截殺我們的隊伍,我估計後續大部隊很快就會趕到。夫入,此地不宜久留,嗣源護送夫入馬上返回朔州!”

李嗣源本來做為這支撤離隊伍的前哨護衛,誰知道在半路上,競然遭遇到一支鎮東軍的遊騎。由於雨大夭黑,事先誰都沒發現對方,等近了才驚覺,雙方一場遭遇戰,李嗣源這邊上百騎兵對方也近百入。雙方一場混戰,鎮東軍遊騎卻並不戀戰,邊打邊突圍,最後丟下了十餘具屍體突圍往北去了。他估計,對方肯定是去報告大軍他們的動向了。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大股騎兵追殺過來了。

劉雲娘也沒有想到對方來的這麽快,“可這些百姓家眷怎麽辦?”

“現在顧不得這些了,夫入的安全最要緊,有馬能走的馬上走,沒有馬的,讓大家分散著先逃進山去,我護送夫入離開。”李嗣源有些焦急道。

劉雲娘沉吟片刻,便點了點頭,最後帶著一百女劍衛與李嗣源手下的幾十騎,又調了三百餘騎過來,一起湊了五百騎,也沒再帶多餘的東西,全都策馬向南,最後消失在雨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