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誰之過？
李二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他們之所以逃進山林，是因為這些官兵要殺他們，他們這才慌不擇路的逃進山裏。他還記得那些人揮舞著手中長劍，不由分說刺進他們這些流民的身體裏，然後血刷的一下噴出來。那場景，簡直就是修羅地獄。可是此時……“兄弟，跑累了吧，多吃點。”李二怔怔的接過一旁官兵遞上的烤肉。
那官兵臉上帶著笑，和那日所見的如羅刹鬼的神情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你們不是奉命追捕我們嗎？”李二傻傻的問道。
那兵士笑笑。“那日是有人偷了縣令的大印，偽造了文書。許縣令和楚將軍都沒有為難你們的意思。”
李二雖然不懂官場上的這些彎彎繞。可是縣令丟了大印，有人偽造了文書他還是能聽懂的。李二猛的起身，看向那兵士大聲質問道。“因為縣令丟了大印，所以我們便死了那麽多兄弟？
如今一句輕飄飄的有人偽造了文書，便能換回那些人的性命嗎？
你們吃皇糧的，是不是不把我們這幾百人命看進眼裏。我們死便死了……”說到最後，李二哽咽出聲。
李二話音落下，那些狼吞虎咽的人也沉默的放慢了速度。
李二的話其實代表了大多數人的心聲，他們之所以來到淩昌，不過是想討個說法。他們所有人都失去了親人，有的失去父母，有的一下子失去父母弟妹和妻兒。原本一家幾口安然度日，雖然窮，可是日子過的也算是和樂融融，可是突然一場彌天大難襲來。
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也容不得他們反應。
碎石便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襲來。
幾個村子都是依山而建，便是被驚醒，也是無處可逃，左右都有山石滾下，最終，他們的親人全部罹難。
他們幾百人長途跋涉來到淩昌，最終卻被打上了‘叛軍’的烙印，城裏的守軍不由分說衝出來對他們砍砍殺殺。
他們即便有錯，守軍大可以去打殺那些真正搶了糧的，欺負了百姓的，他們中多數都是老實本份的百姓，靠打獵為生，世代居於內平峰……
諸人沉默著，兵士們也不再開口，整個場麵透著股異樣的沉寂之色。
就在這時，帳簾被挑起，走出一個一身輕甲的年輕將軍，那年輕將軍身邊，是個身著官袍的中年男子。“……誰說人命不值銀的？給本將軍站出來？本將軍倒想問一問，如果人命不值錢，本將軍何必讓將士們獵兔抓雞的給你們把肉烤好？索性便把你們困死在山林中。”
說話的自然是楚小將軍。
楚小將軍身邊的，便是許縣令。
看著麵前衣衫襤褸的百姓，還有沉默不語的將士，許縣令越發覺得自己罪大惡極。“……我是許萬青。淩昌縣令……”許縣令話音落下，底下一片嘈雜之音。李二紅著眼睛，恨恨的看向許縣令，和他一樣，很多失了親人的都用憤慨的眼神看向許縣令。
“是你，是你下令圍剿我們的。”
“……你是個昏官，是你讓人去內平峰挖石頭的，你們把內平峰挖空了，以至山神震怒，懲罰世人。
我們的親人都是因為被山神懲罰，所以才被埋在碎石中。你這個狗官……”
許縣令白著一張臉。“不是，不是我下令的。不管是挖石頭還是出城圍殺你們，都不是我下的命令。我許萬青在此立下毒誓，若我對你們有絲毫歹意，便讓我五雷轟頂而死。”誓言一出，底下一陣寂靜。許縣令見無人再開口，這才緩緩說道。“我雖是淩昌縣令，可從內平峰挖石鋪路卻非我一個小小縣令可以決定的。當時我也曾問過濟北王府的大公子。明明我們淩昌鎮附近便有山，要挖石鋪路，何需舍近求遠，可是大公子直言內平峰的石頭鋪路最好，雖然遠了些，可卻是件功在千秋的好事。
不成想竟然給你們帶來了這樣一場彌天大禍。
讓你們對我失望的第二件事，便是大開城門，守軍衝出來不由分說揮刀便砍。
這件事，雖不是我下的命令，可我平日行事懶散，把用印大權交給了師爺，才是這件事的元凶。
雖說我是無心之失，可事情發生了，也真的死了很多人。我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等這件事平息，我任憑你們處置。”許縣令說完，身子深深彎下。
人們先是沉默，然後有哭聲傳出。都是大男人，輕意怎會落淚。
如今是真的到了傷心處。
他們委屈，他們不甘，他們憤恨。可是再多情緒也換不回親人的性命。此時，唯有嘶吼出聲，以泄心中悲憤。
很長一段時間，四下除了哭泣聲，再也聽不到別的。最終，楚文靖揚聲說道：“記住，你們的仇人不是淩昌鎮，也不是許縣令，而是下令挖石，殺人的濟北王府……”
柴飛平和李二，還有一眾陷在悲傷情緒中的人們抬起頭來。
濟北王府，濟北王府，他們和濟北王府不共戴天。
“將軍，衛先生呢。我們答應衛先生，他既然救了我們的命，我們便唯衛先生馬首是瞻。衛先生一定會領著我們一起報仇的……”
楚小將軍麵上神情冷冷的，心中卻在腹誹。
他帶著人圍著山又是跑又是叫的，折騰了十幾天，卻是替衛宸做了嫁衣。
這些人經曆了這場劫難，一定會對衛宸忠心耿耿的。
那小子，倒真是好算計。
不過這次確是濟北王府行事太過。既然事因挖石而起，出了事，便該妥善安置這些流民，對於死了親人的，理應補償。
雖說銀子買不來人命，可人死都死了，能得些銀子也是好的，總好過竹籃打水一場空。可是濟北王府最終卻要將這些人屠盡……對於濟北道，楚文靖和衛宸也曾討論過，如果能兵不血刃自是最好，若不能……就像衛宸所說，這件事情是個很好的突破口。
想到剛才許縣令看到衛宸時那可以稱為‘驚為天人’的目光。
楚文靖突然覺得壓抑的心情舒緩了幾分。“你們找姓衛的啊……他啊……在那裏。”楚文靖抬手一指，卻不是指向大帳，而是指向不遠處那輛緩緩駛來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