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一念之差

楚老將軍看著那封信,用眼神臨摹著上麵的字跡,透過字跡,他仿佛看到了那個小姑娘。

那個幾歲便被他抱進府的小姑娘。

小姑娘初入楚府時,戰戰兢兢的,不管做什麽,都縮手縮腳的。他告訴她,這裏以後便是她的家,她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她天真的反問他,以後她是不是天天有肉吃?

當時楚老將軍覺得心酸極了,他抱起小姑娘。聲音堅定的告訴她。是,她可以天天吃肉。她不僅能天天吃到肉,還可以穿新衣服,新鞋子,有人陪她玩耍。她還有個哥哥……

終於,小姑娘漸漸膽子大了些。

終於,她開口喚他父親。

那一刻,楚老將軍覺得便是用他的所有來換小姑娘笑口常開,他也不會猶豫。

而這字,便是他大手握著她的小手,一筆一劃的教出來的。他如何不識?

他給她起了新名字,她昂著小腦袋,天真的問他。她以後是不是便不能叫囡囡了。他笑著告訴她,新名子更好聽。

以後,她便叫‘涵兒’,文涵。她有個哥哥,叫楚文靖,還有個比她年長半歲的姐姐,叫楚文謹。她是楚家最小的姑娘,喚文涵。隻是他不能讓她認祖歸宗,她的母親,是整個楚家的禁*忌。小姑娘漸漸和楚家人熟悉起來,尤其是和哥哥楚文靖,關係好到簡直成了楚文靖的小尾巴。

自己那個兒子,對旁人都一副不屑理會的神情。

對小文涵確是耐心十足的。他待文涵,甚至好守文謹。

兄妹三人,漸漸長大了。

當他發現兒子**寵**文涵並非是哥哥**寵**妹妹那般時,一切粉飾太平的美好一夕間分崩離析……

“夫人啊,是我對不起你。”提起過往,楚老將軍仿佛瞬間老了幾歲。十五年前發生的那件事,幾乎毀了整個楚家。楚老夫人似乎也在回憶,那時候畢竟年輕氣盛。若是換到如今……她想,她不會那樣做的,也不會說那些像刀子般的話了。說來說去,終究是命運捉弄人啊。

“還說那些有什麽用。”楚老夫人輕聲歎息。

“……當年你問我,可曾想過把那女人接進府中。我搖了頭。我沒有騙你,雖然生為男人,既然做了那事,理應照顧她一生。可我對那人隻有感激,卻無絲毫情意。

她確是個善心的姑娘,救下傷重的我,又熬草藥給我治傷。隻恨我那時候燒的糊塗……事後,我要給她銀子。她說自己不是花樓裏的姑娘,不是用幾個銀子便能欺負的……”

若問這輩子楚老將軍有沒有做過虧心事。

答案是,有。

有一樁。

他二十五歲那年,奉命南下剿匪。卻不想中了敵人的陷阱。

受了傷又和下屬走散。正在他全身燒的無力之時,有個姑娘救了他。那姑娘找來了她們平時生病服的草藥,死馬當活馬醫的照顧了他幾天。

他竟然真的轉危為安。隻是發熱迷茫之時,和那姑娘做出了……事後,他悔恨莫及。他們楚家男人,行事頂天立地。可他第一次做了縮頭烏龜。他不能帶那姑娘回京城,於是便想給些銀子了事。

那姑娘拒絕了。然後再沒出現在他麵前。

幾年後,他再次奉命南下。

路過那個曾經受傷的小村子……便是那臨時一個決定,讓他發現了小姑娘,也就是暖玉的生母。

那是他的女兒,他能感覺的出。而且全村都在傳小姑娘的母親是大著肚子嫁人的。他趕到時,那曾救過他的女子已經和最初時判若兩人。

她嫁人後,男人對她並不好。

就像村裏謠傳的,男人覺得因為女人大著肚子而丟盡了臉麵。對女人動輒拳打腳踢。小姑娘出生後,這樣的症狀加劇……直到女人生下第二個孩子,男人態度稍微好了些。可很快,貧窮的日子讓男人故態複萌。打罵女人和小姑娘成了家常便飯。

他推開那個破敗的院子,便看到男人手中拎著根小臂粗的棍子,正在追打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生的瘦瘦小小的,**在外的小手臂上有著青青紫紫的痕跡。

而那個曾救了他性命的女子,則呆呆的坐在門邊,懷裏抱著個吃奶的娃娃,表情麻木,再沒有當初救他時的靈動之色。

見到他,她眨了眨眼睛,然後突然爬向他。

是的,她用爬的,他才發現,她的腿,她的雙*腿竟然是折的……她大聲告訴他,小姑娘是他的血脈,讓他看在曾救過他一命的份上,救救她的孩子。那男人反應過來,揮著棒子打向他。一個鄉下莽夫自然不是他的對手。

他三兩下便把那人打倒在地。

即使救下她,也是回天乏術了。

幾年的苦難,徹底摧毀了那個曾經說‘自己又不是花樓姑娘,不是用銀子能買來的’女子。

他守了她一天一*夜,她終究是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最終,他抱回了自己的女兒。

然後妄想瞞天過海,隻說是他收養的女兒。隨著小姑娘越長越大,模樣上,和文謹越發的相像。

終於紙裏包不住火……

這還不算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兒子竟然和女兒有了私情。這才是足以毀了楚家的大事……最終,他選擇吐露真相,而妻子,當時還年輕的妻子把一切錯都推到小姑娘身上。說小姑娘故意引誘長兄……

話說的簡直不堪入耳。

終於,小姑娘靜靜的離開了楚家。

兒子也因此事和他們絕裂,不顧阻攔的出門去尋。這一找,便是近兩年的時間。

兒子回來了。然後告訴他,說是他的女兒……死了。死前,女兒生下了一個孩子,便是因為丟了孩子,所以文涵氣怒攻心,最終回天乏術。

楚老將軍覺得這是老天在懲罰他,懲罰他當年一念之差,害了他的救命恩人,又害了他們的女兒。

那一刻,他發誓,一定要尋回那個孩子……

不管孩子的父親是誰,便當成楚家的孩子教養。不管是彌補還是恕罪,對於暖玉,楚老將軍是真的從心底憐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