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章 沒退路

柴飛平一項項著念著,語氣沒有起伏,似乎隻是在照本宣科。可他調子卻是越昂越高,吐字越來越清晰。

四下一片死寂般的靜,連那些看熱鬧的也不再交頭接耳。

剛才聽那衛家大公子所言,以為這位衛大人是個作奸犯科之輩,隻是僥幸娶到了將軍府的小姐,這才一步登天。

卻不想,真相根本就與衛大公子所言相悖。

眼見著衛家並無人反駁,其實不是衛家人不想反駁,而是被驚在了原地,他們壓根沒細想過衛宸花過衛家多少銀子,更沒在意過衛宸給衛家花過多少銀子。

聽衛宸這麽一說,連衛家人都覺得震驚。

衛老夫人更是控製不住的有些臉紅……兒子孫子不識五穀,不知米糧價錢,可她卻是知道的。當時衛宸當地契交到她手中時,她接的十發坦然,覺得衛家養衛宸一場,衛宸回報給衛家這些不算什麽。不僅不多,還算是少呢。她也壓根沒有仔細想過。可由這護衛口中一出,她怎麽衛家著實有些貪得無厭呢。

柴飛平很快念完,衛宸給衛家的銀子,足足五萬兩之多。

這樣一筆銀子,在旁人看來,足夠花用幾輩子了。可是衛家不過用了三四年,便將這些全部敗光了。

柴飛平話音落下,青森終於按捺不住的開了口。“衛家是不是臉皮太厚了些,當初將我家公子趕出衛家,而且堂而皇之的從族譜上除名。若非被趕出家門,我家公子何必在京城重置府邸……而且整個府邸大小都不及衛府的後園子。我家公子拚死拚活賺來的銀子,全都用來填衛家這個無底洞了。敢問衛家諸人,我家公子到底還欠衛家多少銀子?你們列個數目出來,也好讓我家公子拚命賺銀子去填?要不然,旁人還真的以為我家公子狼心狗肺,眼親家道中落,卻不施予援手呢……不是不援,實是我家公子如今和衛家沒有丁點關係……退一萬步說,衛家這般的無底洞,我家公子填上一次都能搭進去小半條命。再填一次,怕是要把整條命搭進去……

大家也聽到剛才衛大公子如何詆毀我家公子了。傻子才會再往衛家那無底洞填銀子。我家公子不傻,絕不會再任衛家予取予求。”

自始至終,衛宸隻是站在石階下。

看似以一人之力,對抗著衛家……實則,合柴飛平,青森二人之力,勝負幾乎一麵倒。

衛老夫人臉上露出頹敗之色,似乎一下子老了數歲。她甚至生不出爭辯的力氣了。她這般大鬧,原是打算用衛家丟些臉麵,來迫衛宸助衛家脫離難關。

前提是,衛宸還在意自己的臉麵。

衛老夫人以為衛宸是在意的。如今的衛宸在世人眼中,那就是人含著金湯匙落地的公子哥,能順利娶到將軍府小姐,自然也不會是衛宸一人之力,必定是衛家闔族相助,才有了今日的衛宸。衛老夫人實在太高估衛家在衛宸心中的位置了,也太低估了衛宸。他根本就不怕丟臉,他甚至將過往寫在冊子上,讓屬下來讀,他不介意他狼狽的過去人盡皆知。

本以為抓住了衛宸的軟肋,可直到此時衛老夫人才發現。

她抓住的根本不是衛宸的軟肋,而是被衛宸視如雞肋,反道是衛家,幫他下定了除掉這塊‘雞肋’的決心。

他竟然,竟然自已說出其母隻是衛家一個婢女……

竟然說出自己幼時在衛家食不果腹。

這種事,難道風光是不應該百般遮掩嗎?

衛老夫人發現自己又一次棋差一招。衛老夫人不開口,衛老爺抬頭看看衛宸,覺得麵前的兒子簡直就是個陌生人。當初衛宸在衛家時,和衛老爺也甚少見麵。所以在衛老爺心中,他隻有一個兒子。再加上如今阮氏不在了,衛老爺把衛瑞看的更重了些,畢竟這是阮氏留在世上的血脈。衛老爺本想擺一擺嚴父的臉色,助衛老夫人一臂之力的。可是眼見著衛宸負手立在那裏,臉上神情不喜不怒,就那麽眼淚平淡的從衛家諸人身上一掃而過。

衛老爺突然覺得,衛宸雖然沒做什麽,可頗有幾分不怒而威的氣勢。

衛老爺張了張口,最終敗下陣來。

他真的不知道能斥責衛宸什麽?罵他不孝?可衛宸明明替衛家置辦了家業。衛家入京後,宅子鋪子皆是衛宸置辦的,這些衛老爺以前並不知道,隻以為都是衛老夫人吩咐衛宸辦的。他是真的沒想到,衛家沒有出一兩銀子,一切皆是衛宸所出。

衛宸給的宅子鋪子莊子,還有衛家從甘寧道帶來的銀子。

加起來少說也有十數萬兩。這些銀子難道全部賠光了?衛老爺此時最想做的,是追問衛老夫人銀子的下落,而不是被人當成笑柄,還要硬著頭皮去質問衛宸。

“母親,咱們回去吧。”於是衛老爺不僅沒站出來拿出嚴父的架式質問衛宸,而是反過來勸衛老夫人息事寧人。事情已經鬧的很難看了,繼續下去,除了丟盡衛家的臉,衛老爺實在不知道還能有什麽用。人家衛宸擺明了不想再給衛家銀子了,而且他也確實把衛宸的名字從族譜裏除去了,嚴格說來,衛宸已經被掃地出門了。

換成是他,也不會傻到大把銀子砸進這樣的衛家。

衛老爺難得有次主見。

若換做平時,衛老夫人必定依從。

她這輩子最遺憾的事就是兒子沒骨氣,成親後便被阮氏拿捏,後來休了阮氏,隻是這麽多年被管教習慣了,再也尋不回年輕時的意氣風發了。

阮氏死後,更是整天呆在屋子裏。

對衛家不聞不問。今日難得衛老爺開了口,可如果她此時離去,衛家在京城怕是再難立足了……她也沒能力帶著衛家重返甘寧道了。

那間古董銀子,幾乎將衛家的家產賠淨了。

再加上張氏背著她從鋪子裏支銀子接濟娘家……若不是走投無路,衛老夫人也不想做這樣丟臉的事。

想她一把年紀了,便是衛宸心一軟,再次幫了衛家,她的名聲也丟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