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二章 宮闈隱秘

齊淩和齊牧兄弟二人,小時候也算是兄弟情深了。深宮這種地方,向來講究個派係。就算他們二人是皇後所出,正正經經的嫡出之子,可先帝那麽多兒子,隻他們兩個抱成一小團,和諸多皇子相鬥,無疑也是螳臂當車。遙想當年,也曾受過苦,兄弟二人向來是團在一起,一人有難,二人同受的。

可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之間有了計較,有了算計。

先帝其實屬意的並非齊牧,而是他們的大哥,先前的長子。

大哥哪裏都好,性子好,學問好,待人寬厚,兄友弟恭。唯一樣,大哥的生母隻是貴妃,位於皇後之下。

和如今的齊天治一樣,大哥當了二十幾年太子。後來父皇病重,母後不甘心貴妃有一天會壓到她頭上。她們鬥了近三十年,貴妃始終是貴妃,皇後依舊是皇後。

他的母後十分要強,自是做不到年老色衰後,再失了權勢。

於是……

那場動亂,整個皇宮幾乎被付之一炬。

貴妃命葬火場,他那寬厚的大哥將長劍架在自己脖子上。

當時他說了一句什麽?時間太久了,久到齊淩根本不敢回想。似乎是說……這皇位,他們兄弟想要,拿去便是。他壓根不稀罕……他還說,這皇位坐起來怕是不如想的滋味好。將來,他們兄弟二人也一定會分崩離析。權勢麵前,哪有什麽兄弟情可講。

說完這詛咒似的話。

先太子,皇長子,便那麽抹了脖子。

齊淩其實挺喜歡他的那個長兄。

從小到大,有人拉幫結夥其實他們兄弟兩個,向來大皇子都會擋在中間,多數時候都是斥責欺負他們的人。他雖然從未說過一句憐惜他們的話,可他卻做了兄弟該做的。

帶得長兄自刎。

逼得貴妃自盡……

從殿門到龍榻,十數步的距離,齊淩幾乎將自己過去三十幾年的生活回憶了一遍。然後發現,他並非善人,他是個惡人,而且是個大惡人。明明當初他覺得長兄才是新君的最好人選,可因為母後,因為‘一母同胞’四字。他泯滅了良知,他做下了惡事。“皇兄,你夢到過大皇兄嗎?”

齊君一怔,本來覺得自己的姿勢在齊淩麵前太過狼狽了。

他想不顧一切的起身,可是齊淩突然提起往事。

齊君掙紮的動作一滯。不等齊君回應,齊淩自顧自的開口說道:“我總夢到大哥。大哥在夢裏說,不怪我們……要怪,便怪老天。如果明知結局,老天何必生下他。”

“……朕向來不信命。”

齊君病了多日,說起話來有些氣喘。

“臣弟知道。皇兄向來信奉我命由己不由天。可搶來的終究是搶來的,最終,還是要還回去的。”

如果在齊君重病前,齊淩這樣說話,齊君一定早就火冒三丈了。可是如今,他卻隻能縮在地上,猛咳幾聲。

齊淩在離齊君三步處站定。

微微低頭,表情冷漠的看著齊君在地上掙紮……

“朕不信,這天下是朕的。永遠是朕的。”齊君吼道,可是調子有氣無力。吼完這句,他身子一軟,手臂重量再也支撐不起身子,突然踉蹌著撲倒在地,身子癱軟成一團。

模樣是從未有過的醜陋狼狽。

曾幾何時,他們兄弟也曾意氣風發。

可是如今……

齊淩看著齊君斑白的鬢角,臉上那明顯透出的青灰之色,突然覺得一切都有些索然無味。

得了天下又如何。

曲高和寡罷了。心愛之人沒有了,兒子女兒不親了,百姓罵,官員怨。

最終依舊落個孤家寡人的下場罷了。

“沒什麽永遠……此時你活著,人們記得你。明天你死了,也不過是枯骨一具。哪裏有什麽永遠。皇兄,該醒了。”

齊君仿佛不認識齊淩了。

他們兄弟這麽多年,明爭暗鬥。當年他登基後,能肅清的全部肅清了。當初也曾猶豫過,是否連這個弟弟也一並除去。齊牧信奉斬草要除根。在齊牧心中,親兄弟也是不能相信的。可最終,還是放過了齊淩,將他發派淮陽道,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可齊淩掌管淮陽道一日,齊君便憂心一日。

他常恨自己當初為何一時心軟。以至給自己添了這麽一樁心事。“活著,我是齊國之君,是皇帝。死了,我也是皇帝。”

“皇兄,何必如何固執。都到了如今,皇兄難道要眼睜睜看著當年爭位之事再次重演嗎?”

齊君臉色大變,喘息聲更重了,仿佛胸肺中的氣息供不應求。

他在地上喘息了好大一會,才緩緩平靜下來。齊淩的話,觸到了齊君的逆鱗。當年奪位之事,是齊國舉國上下的禁*忌。誰若敢提起,齊君必定要取其首級。此時齊淩舊事重提……“齊淩,你閉嘴,當年的事,你也參與其中,你敢說自己便無過嗎?”

“不敢。也不能,皇兄,我們錯了。當年,若是將齊國交給大哥,或許……”或許齊國不至如此。

他們的大皇兄是個胸有溝壑的,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政務上,所以才輕意讓他們兄弟二人占了先機。

他壓根沒想過,平日以禮相待的兄弟,竟然會對他刀劍相向。

而其母妃的死,又讓他徹底灰了心。

最終才自絕性命。

“大哥,大哥,你和大哥一樣,都是婆媽性子。大哥那樣的人,如何服眾?他隻有被人欺負的份……”

齊君死咬著這個借口。

這是當初他爭位時的借口,也是這些年用來安慰自己的借口。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齊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死了,過去二十幾年,他從未讓往事進過他的心。他不去想,可是此時,他卻仿佛看到那個溫文爾雅的大皇兄緩步向他走來。

他說……

阿牧,你又胡鬧了。

他說……

阿牧,你又惹父皇生氣了。

他說……

阿牧,你該長大了。

他長大了,他把皇位搶到手。

他本意……本意也並不想傷他啊。那樣一個溫潤之人,並非一定要死。“大哥向來以德服人。朝中上下,皇兄何曾見人欺負過大哥?”

齊淩有些自嘲的發問,與其說在問齊君,不如說在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