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前。

城門外把守著數位士兵, 皆是一臉嚴肅,目不斜視,路過的人光看著就發怵, 更別提上前去了。

跟在常成雨身邊的小廝心裏發慌,小聲問道:“老爺,咱們還出城嗎?”

“出, 怎麽不出。”

常成雨頭發散亂, 衣領歪斜,活脫脫一個玩了通宿的頹廢公子哥形象。榮朝實行單雙宵禁, 常成雨特意挑這一晚上出來,在小樓裏睡了一.夜。

他眉眼肆意,懶懶道:“他們排查的是行刺的邑族人, 和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有什麽關係?你看看我們像外族人嗎?”

他聲音黏黏糊糊, 在平民百姓這個詞上格外加重了語氣。

常成雨搖搖晃晃地走到士兵麵前, 大聲嚷嚷道:“讓我出城!悶死我了!”

士兵看他滿臉通紅, 頭發又亂又糟,一看就知道是在耍酒瘋, 不等他靠近,就不耐煩地踢了他一腳。

常成雨本來就重心不穩, 被踢了一腳,直接跌在地上滾了一圈,跟著的小廝連忙過來扶住他。

那士兵不忍直視, 冷喝道:“快把你主子扶走, 這裏是城門, 不是給你耍酒瘋的地方。”

小廝把常成雨浮起來,嚷嚷道:“就算我家老爺喝醉了,你也不能這樣直接打人啊!你可知道我家老爺可是淮陰侯府的三老爺!”

“多大的官, 在這也不管用。”士兵的眼神含著掩蓋不住的蔑視,他們受樞機處直接調令,還沒見過哪家的權貴子孫,敢在城門口借權勢撒潑,這不明擺著缺心眼嗎?

他剛想直接把兩人拘起來關兩天長記性,卻被一旁的上級抓住了手。

上級對他搖了搖頭,眼神微變。

兩人渾然不知自己的一番動作,已經被地上披頭散發的常成雨盡收眼底。

上級對地上的常成雨說道:“我不是不買淮陰侯府這個麵子,隻是出城這事,我還得問問上頭的意思。”

常成雨隻是在地上嚷嚷,一副聽不懂的醉樣。

不到片刻,上級就板著臉回來,恭恭敬敬地跟著前麵相貌柔媚,臉色陰沉的男子。

來的人正是被常意安排封城任務的談華鈺。

談華鈺看了眼在地上七扭八歪的常成雨,陰惻惻地開口:“常家的老二是吧,把這兩人全抓了。”

小廝一聽慌了,大叫:“大人,我們不出去了,不出去了,我家老爺喝醉了酒,說的話怎麽算數呢!”

他一邊告饒,一邊拖著看上去醉如爛泥的常成雨遠離城門。

奇怪的是,談華鈺隻是在原地看著他們,沒有其他動作,甚至對要出手的士兵搖了搖頭。

士兵看著遠去的主仆二人,不禁開口問道:“談大人,不用抓嗎?”

談華鈺抱著胳膊站定,一隻雀兒落在他肩上,他語氣波瀾不驚:“抓不抓,那是她的事。”

士兵不敢問談華鈺口裏的她是誰,訕訕地閉上了嘴。

主仆二人走遠,常成雨還是那副醉醺醺的表情,眼神卻變得冰冷下來。

“樞機處的人在查我。”

他半合著眼皮,嘴裏的聲音隻有靠得極近的人才能聽見。

小廝放低聲音:“怎麽會?”

“他們不是在找人,但是對常家有反應。”常成雨夢遊般說道:“......那些士兵,隻知道要注意常家的人。談華鈺那個閹人,誰不知道他是樞機處那位的忠實走狗。”

他被不得了的人盯上了。

常成雨表情依舊迷離亢奮,但袖子下的手,冷汗已經浸濕了內襯。

——

寒風鼓動著門窗,呼嘯著發出陣陣拍打聲,仿佛有人在嚎叫一般。

風從被吹打開的縫隙裏溜進來,夜晚的風涼的刺骨,常步箐穿得薄,衣服內滲進一縷縷寒意。

她打了個寒顫,跪在蒲團上的腿僵硬得發疼,不知道是被風凍的,還是跪的時間太長了。

常步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門外,發現並沒有人來看她,表情黯淡下來。老夫人雖然一力要保她,但她心裏知道老夫人是為了什麽。

沒人來莊子裏替她打點,父親的態度擺在那裏,這些鄉野村婦最善嚼舌根,她在莊子裏還得忍受這些賤人的非議。

管教她的嬤嬤動不動就讓她跪在祠堂裏反悔,常步箐想逃又不知道逃到哪去,像她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離了家族的庇護是不可能在外活下去的。

她總悔恨,在這裏熬著日子,隻能有口飯吃,還要遭受言語諷刺,還不如當時被常意扭了送官一了百了。

外麵風越來越大,她在蒲團上換了一個姿勢,把自己縮起來取暖,反正她喊嬤嬤她們也是裝聾作啞。

她愣愣地盯著自己的手,眼淚湧出模糊了她的眼睛,可視線裏始終沒有出現她想見到的那個人的身影。

越刺骨,越心痛。

燭影晃動,常熙回感覺臉上有些隱隱的刺痛,生來的警惕讓她不自覺地站了起來。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周圍。

下一秒,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直衝她麵門飛過來。

是誰要殺她?常意嗎,還是......金屬劃動的風撲在了臉上,常步箐此時根本無法做出相應的反應,隻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劈啪——

沒有意料之中金屬刺進血肉的聲音,兩道金屬相撞的刺耳聲把常步箐生生震退了一步。

常步箐瞳孔緊縮,看著身前突然冒出的黑衣人,那人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除了雙眼沒有一絲肌膚暴露在外麵。那人擋在她麵前,一刀振開揮斥而來的匕首,下一秒,對麵的人便口吐鮮血倒在了地上。

常步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心裏又燃起了一絲希望,對著救她的那個人喊道:“你是......你是行郎派來保護我的嗎?”

那人沒理她,頭也不回,當既跪了下去,對著門外請罪。

“主子,這人服毒自盡了。”

常步箐看過去,門外不知什麽時候站了一名白衣的女子,半抱著手,靜靜地看著她。

女子表情淺淡,赫然是一張熟悉的麵容。

常意嘴角彎了彎,明明是一張病弱易碎到讓人憐惜的臉,卻隻能讓常步箐聯想到地獄裏爬上來的羅刹惡鬼。

常意歪了歪頭:“不是你的行郎,你很失望?”

常步箐期待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來。

她後退幾步,聲線都有些發抖:“你是來殺我的嗎?”

常意挑眉,一步一步走進來,看著常步箐的表情隨著她的靠近變得越來越崩潰,她淡淡開口,有些疑惑。

“常步箐,我看你還沒有弄明白,”常意淡淡道:“我如果真想讓你死,你根本沒有機會被送來這莊子。”

她就站在剛剛想殺了常步箐的那個刺客的屍體旁邊,常意看了一眼橫死的屍體,動了動腳,免得自己的鞋被他嘴邊蜿蜒的毒血沾到。

“誰要殺你,你真的不明白嗎?”

常步箐終於被她的話刺激道,不斷地重複道:“不是他,不可能是他。”

“你心裏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常意了然,示意剛剛救下常步箐的那個暗衛起來:“你可以跟她說說,從她出府坐上馬車,再到現在,一共被你救了多少次。”

暗衛古井無波道:“路上一次,莊子裏五次,加上今天一共七個人,一旦失敗就吞毒自盡,都是一個組織的。”

“所以,我真的很好奇你嘴裏的行郎。”

常意蹲下,溫柔地捏住常步箐的下顎,把她的臉抬起來:“能跟我說說嗎?”

常步箐痛苦地閉上雙眼,全身抖得如同篩糠,一滴淚水從眼角墜.落。

她過了半響,輕輕地說道:“我全都跟你說,你能保我活下去嗎?”

常意笑起來,反問她:“你覺得可能嗎?”

常步箐睜開眼,眸子裏閃過一絲堅決的恨意,接著就要咬舌自盡。

她牙齒還沒碰到自己的舌頭,就感覺常意捏著她下顎的手加重了力氣,她下巴一陣酸軟,不僅沒咬到舌頭,還狼狽地噴出些口水。

常意及時收回手,對身後的暗衛吩咐道:“把她下巴卸了。”

常步箐隻聽見喀嚓兩聲,整個臉的下半部分都沒了知覺。

常意站起來:“下巴卸了也能說話,你可以繼續說了。”

常意看她低著頭不說話,淡淡道:“我不能保你活著,但可以讓你知道,這世上比死還可怕的東西有很多。”

常步箐聞聲,隻是不屑地扭過頭。

“這樣,這裏條件簡陋。”常意臉上的淡然始終不變:“離天亮還有六個時辰,你要是不想說,每隔一刻,就在你身上刮一刀,你要是能挺過六個時辰,我就離開。”

常步箐牙根都在打顫,顫抖著說道:“你敢......你以為這樣就能逼我說嗎?”

常意不聽她解釋,直接道:“張衣,動手吧。”

她身後的那個暗衛毫不猶豫地拔出刀,幹脆利落地在她露出的手背上削下一刀。

常步箐愣了一下,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叫,她從未受過這樣的傷,她捂住自己的背,卻捂不住濺出的鮮血。

淒厲的叫聲在祠堂回響,居然沒有驚動莊子裏的一個人,隻有幾條野狗疑惑地叫了幾聲。

“我說、我說,我什麽都說,啊啊啊啊——好痛、好痛!”

常步箐連第一刀都受不住,她疼的打滾,下巴又合不上,隻能眼淚和口水一起狼狽地在地上亂飆。

常意沒有絲毫意外:“行郎是誰,他叫什麽,什麽時候和你認識的?”

“啊啊啊啊——行郎、行郎就是行郎。”常步箐說得含糊不清:“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就七歲那年,我把你推下那天,他出現在老夫人房裏,他告訴我他全都看到了,誇我做的很好,然後交給我一片羽毛,讓我泡在水裏......再倒給春姨娘喝。”

“老夫人房裏。”常意狠狠蹙眉:“老夫人全都知情?”

“是,是啊。”常步箐痛到大哭:“每次他來都是讓老夫人叫我,殺檀回那天,我倆、我倆就是在老夫人的房間裏**,被檀回看見了......”

常步箐也不知道是痛的失了智還是怎麽的,一囫圇直接全部說了出來。

常意愣在原地,一股作嘔的感覺從胃裏升騰,這事簡直違反天理人倫。

常步箐和那個男人在一起,老夫人居然充當了鴇母的角色,把自己年幼的孫女給賣了。

她到底是為了什麽,常意隱隱約約已經猜到了點什麽。

常意壓製住自己的震驚:“你幫他封井,應該知道他的身份。”

“他說他是皇室,他說等他複國,許我當皇後。”常步箐嗬嗬地慘叫,嘴裏發出模糊的聲音。

“這你也信。”

常步箐表麵看上去聰明得很,怎麽跟春娘似的。

皇室......名字裏有行。常意陷入沉思,前朝皇帝沉迷修仙祭祀,丹藥吃得多了,傷了身子,並無子嗣。

如果是和皇上同輩的皇嗣,隻有和前朝皇帝一母同胞的六皇子沈閔行。可他不是在南遷的路上自盡而死了嗎?

這個人是他嗎......還是有誰在打著他的幌子。

常步箐雖然跟了那人這麽多年,顯然也是被防備的那一個,而且一旦沒了利用價值,說殺就殺,沒有半點留戀。

常意最後問道:“他和常成雨是什麽關係?”

“......三叔?”常步箐迷茫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我不知道他和三叔有什麽關係。”

那照她這麽說,常成雨隻是單純喝醉了酒鬧事?常意覺得不大可能。

但常步箐該倒的都已經倒完了,再問下去也沒什麽意義,常意不再留戀,轉身就走。

“等等......”

一隻沾著血的手拽住了常意的裙擺,留下長長的血痕。

常意側過臉,頓了頓,還是沒有踢開她的手:“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你為什麽不恨我?”常步箐似笑似哭地說道:“你告訴我,你為什麽不恨我?你不想殺我嗎?”

常意看著她的眼睛裏,從頭到尾都沒有過一點憤怒,一點恨意,隻有冷靜到極點的審視。

常意的眼睛好像一塊冰,她的影子倒映在裏麵,卻什麽都沒有留下。

她......不甘心。

“我把你推下井,我殺了你娘,你不是人嗎?為什麽一點感情都沒有。”

常步箐想到了什麽似得,歇斯底裏地大喊:“你既然有這樣的能力,報複我輕而易舉,為什麽不早殺了我,為什麽非要在我以為一切平靜的時候出來打破我的幻想......你以為我想跟著那個男人嗎!你以為我想討好老夫人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哄我的那些話是假的嗎?我隻是想往上爬,我想活得更好有錯嗎!”

“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麽用,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人,應該沒人是不想活的吧?”

常意眼裏沒有一絲同情,但看在她吐露了不少事情的份子上,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你會因為忘了碾死一隻螻蟻,而專門去蟻窩蹲守它嗎?”

不會,她隻會忘了這件事,甚至不會記得那隻螻蟻長什麽樣子——因為隻是一隻小蟲子罷了,什麽時候死、死不死都無關緊要。

這樣啊,原來她在眼前這個人眼裏,隻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罷了。

她的掙紮,她的惡毒,她的犧牲,都隻是別人腳底下不足輕重的一場玩笑。

常步箐麵色灰敗,放聲大笑起來。

常意走出莊子許久,還能聽到女人的笑聲和哭號聲。

張衣老老實實地跟在她後麵,試探地問道:“主子,不用把她處理了嗎?”

“不用,我想比起死在我手裏,她大概更樂意死在自己情郎手裏。”

常意若有所思地說道。

沈閔行雖然沒能坐上皇位,但著實有一顆帝王的冷酷心腸,沒有人暗中護衛,常步箐說不定連明天早上都活不到。

沈閔行......老夫人、淮陰侯府。

還有常成雨。

這三個人被她連在了一起。

很快,她就能知道答案了。

——

夜深,淮陰侯府所有人都歇下了,今晚尤其地靜,連蟬鳴鳥叫聲都不見一點,像一攤寧靜死寂的湖水。

常意一個人出了城,隻留下張辟看著常家。

常意一出門,張辟就心事重重,想東想西的,難免犯些老毛病,一會貼著牆站聽牆外的動靜,一會又在房梁上倒掛金鉤,頭垂下來對著窗戶。

常意在的時候她是萬萬不敢這樣的。

她精神抖擻地睜著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窗戶外麵,想看著小姐什麽時候回來。

怎麽前麵有點亮光。

是小姐回來了嗎,小姐的燈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了。

不對,怎麽越來越大了。

起初圓球大的光,逐漸往四周伸展開來。張辟一個翻身從房梁上落地,焦急地跑了出去。

“著火了!”

她大喊一聲,驚醒了死寂的淮陰侯府。

片刻的寂靜後,整個府上爆發出驚慌的叫喊,壓過了火焰燃燒的劈啪聲。

火焰很快蔓延開來,寂靜的府邸瞬間變成了燃燒的地獄。

常意剛到城門,就看見了皇城那遠遠升起的一大片灰煙。

她在城門下了馬車,談華鈺一直等在城門口,見狀迎上來給她披上披風。

常意已經猜到是常家那邊起了火,應當是在出城排查時漏了馬腳,但也沒去責怪負責的談華鈺,隻是問道:“火起多久了?”

“離我們看到時大概有一刻,屬下已經派人前去救火了。”談華鈺低著頭,恭恭敬敬地說道。

“淮陰侯府那邊你不必費心。”常意望著飄起的煙,神色不明。

“加派人手在城門巡邏,不管是誰,有什麽身份,隻要在城門旁形跡可疑的全都拿下,一隻草蠅都不許飛出去。”

“是。”談華鈺半跪下領命。

常意轉頭登上馬車,丟下一句:“去淮陰侯府吧。”

已經不能說是去淮陰侯府了,府上的牌匾都已經燒焦了一半,看不清上麵的題字了。

常意下了馬車,門口已經站滿了人,這時才是真正的不分貴賤,不論主人還是仆奴,在生命的威脅下,都得狼狽逃命。

還有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在後麵議論。

“還好有人發現著火了,不然得死多少人啊。”

“唉,誰說不是呢?真是走了運了。”

張辟站在最後麵,混在人堆裏,看到常意,一直擔憂的神色舒展了些。

淮陰侯還穿著中衣中褲,褲腳被燒焦了一大截,此時正暴跳如雷地罵著什麽,可能是苦於不知道這火是怎麽起的,他也隻能罵罵天罵罵地。

常熙回穿戴的也不整齊,外袍披在母親和妹妹身上,他神色嚴肅地護著兩人,和淮陰侯站得涇渭分明。

常意衣冠整潔地披著披風,一塵不染地出現在了他們麵前,常熙回先是一愣,然後激動起來。

“你去哪了,我還以為你在火裏......”

常意打斷他的話:“老夫人和三叔呢?”

常熙回看著她的臉,明明和往日裏一樣平靜,他卻隱隱感覺到,他這個妹妹身上的氣場有些不同了......強到讓他有點喘不過來氣。

她怎麽突然想起來關心老夫人,三叔更是和她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還在裏麵沒找到。”

常熙回說起來也有些慚愧,一聽到起火,他肯定先去找最重要的人,保護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到處都是熊熊的火焰,誰還能顧得上別人。

......連常意他也沒來得及去找。

他被大火驚嚇,下意識地忽略了常意似乎並不是從火場裏逃出來的。

“去找。”

“就算死了,也要把屍體給我拖出來。”

常意的眉頭難得染上一絲戾氣,這絲戾氣讓她本來與世無爭的淡然麵孔上多了幾分威壓。

“什麽......”常熙回第一次看她這樣說話,一時呆住了。

他這才發現,原來常意不是在跟他說話。她身後走出一個個子高挑,不露半寸皮膚的黑衣人,向常意點了點頭,徑直走入了燃燒中的火場。

常熙回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驚嚇,一時有些轉不過來彎。

大火、黑衣人、性情大變的妹妹......

到底發生了什麽?

常意沒分給他半個眼神,一直沉沉地盯著燃燒的火場沉默不語。

城裏的侍衛都趕到淮陰侯府,紛紛澆水救火,可是麵對這場大火,隻是杯水車薪。

這座幾百年的府邸,終究是要伴隨著不可見人的秘密灰飛煙滅,可惜了。

常熙回心裏滿是茫然,還要安撫比他更驚慌的女眷。常家到底是怎麽著火的,是天災還是人禍,家燒沒了......他們能去哪?怎麽重建侯府?

不知何時,常熙回發現四周的議論聲逐漸小了,甚至消失了。

母親和妹妹的哭聲也停了。

他心中有種不測的預感,轉頭一看。

他們家的宅子前後,圍滿了一圈穿著黑甲的騎兵,肅靜地看著他們,沒有一人說話。

常熙回的心髒狂跳不止,額頭上全是冷汗,心好像已經到了嗓子眼。

他嘶啞地發出幾個無意義的音節,不知道該說什麽。

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固在了一起,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的見。

一直負手站在常家大門口、站在所有人最麵前,沒開過一句口的常意突然側過了臉。

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上,表情依舊沒有什麽特殊的波動。

常熙回看著常意的唇輕啟,吐出的卻是陌生的命令語句。

“全都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