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意沒想到在晃動之下踩了個空, 全無準備,徑直摔了下去,底下少說也有好幾尺深, 眼前天旋地轉,她額頭在石壁上狠狠磕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疼痛, 就在強烈的失重感下撞到了地上。

常意咬著牙, 在原地坐了一會,強撐著身子爬起來, 摸索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底下伸手不見五指,常意隻能勉強摸到自己麵前這一片石壁。

她不知道自己掉到了哪裏, 呼叫了幾下, 確認自己的聲音似乎傳不到上麵, 就放棄了能叫到關扶他們的想法, 轉而閉嘴保持體力。

全身上下都摔得發疼,沒有光, 她隻能用手逐一確認自己的身上有沒有出血的地方,很多地方都隻是淤青, 常意沒有感受到黏膩濕滑的觸感,隻能說是不幸中的萬幸。

她自從手上受過傷,便知道了流血的傷口不及時處理, 可能會潰爛, 隻能加重自己不妙的處境。

她可能和深洞有什麽不解之緣, 總是能掉到這種天不靈人不應的地方。本來以為正好幸運到能避過山崩,沒想到上天偏偏不遂她願。

現在怎麽自救才是個大問題。

寂靜的洞裏,好像隻能聽到她輕到不能輕的喘息聲, 這種看不到洞裏全貌,一切死寂中又似乎隻有她一個活人的感覺太糟糕了。

常意摸著石壁往前走,從袖子裏悄無聲息地抽出防身的匕首,緊緊握在手裏。

地上有一點輕微的濕濘,她踩在地上,繡花的鞋頭無聲地陷下,這土地踩起來的感覺和一般的完全不一樣。她似乎在哪裏看到過相關的描述,但一時想不起來了。

她摸著牆壁緩緩往前走。

常意調節著自己的情緒,呼吸聲緩而慢,壓低到幾乎聽不見的程度。

直到她徹底屏住呼吸。

可是聲音沒有停止。

這個空間裏,除了她還有另一道呼吸聲。

常意停在原地,手指逐漸開始發涼,一動也不敢動。

那道呼吸聲比她粗重得多,緩慢而沉重地在洞裏回響,她分辨不出那是野獸還是人的聲音。

如果是人,他為什麽不說話?如果是野獸,她幾乎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

那嘶啞的呼吸聲好像在靠近她,周圍的氣流都仿佛在隨著呼吸起伏,可常意卻聽不到任何腳步聲,也感受不到活人的氣息。

也許聲音已經被泥濘的土地吞噬幹淨,現下的情況已經容不得她想太多。

常意在原地頓了一瞬,頭也不回地向前拚命跑起來,她沒有把握在這路都看不見的地方逃走,但坐以待斃更是沒用。

就在她動起來的這一瞬間,那道呼吸聲也跟了上來,細密溫熱的氣息幾乎就貼在她後頸上,常意身上浸出了冷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幾乎一路從脖頸麻到小腿。

沒辦法,她根本逃不開的。

幾乎在那一瞬間她就意識到了自己和洞裏這個東西的差距,她還沒跑出幾步,就被後麵的東西追上,

毫不意外地被撲倒在地。

常意手一麻,手裏的匕首掉在地上。

她的跑動似乎還激怒了它,常意被它壓在身下,什麽也看不見,隻能感覺到像是有塊鐵板緊緊貼著她的背,那東西的身形比她高得多,她四肢都被死死壓在底下,一點都沒法動彈。

這是一個典型的,野獸狩獵的姿勢。

她是這個東西的獵物。

常意感覺不出它是什麽,她沒有聞到一般山林野獸的腥臊味,身形也不像老虎,倒更像是人一點。

但人不會有這樣的反應和習性。

常意能感覺的它壓製在她身上,把頭部拱進自己的頸窩,濕熱的氣息全都噴在她頸邊,好像有毛發垂落在她臉上。

它又拱又嗅了半天,貼在她耳邊發出嘶啞的低吟。

常意閉上眼睛,強忍著惡心的感覺,一點一點移動著自己的手臂。

它似乎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對她的掙紮視而不見,專注地辨認著她身上的味道。

常意把手移動著在地上摸索,終於摸到了剛剛跌在地上的匕首,她緊握住匕首,一動不動地伏在地上,直到攢積起一點力氣。

她一個用力翻過身,對著身上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狠狠刺了進去。

它一個不察,居然真的被常意刺中,常意不知道刺中了它哪裏,為了保險,狠下心拔出匕首,對著其它地方刺了兩刀。

她耳邊響起清楚的悶哼聲,常意知道刺傷了它,敏捷地從他懷裏跳了出來,往後退了好幾步,和它保持了一個距離。

她和這東西麵對麵,雖然看不清它到底長什麽樣,但是能看清楚大概的輪廓。

它因為受傷半佝僂著身子,但依然能從四肢看出是人的形狀。

常意手裏的匕首險些拿不穩掉到地上:“你是誰?!”

那東西低低地喘息了幾聲,好像聽不懂她講話。

常意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人,也許隻是長得像人的怪物,從反應、力量、速度各個方麵來看,他都不像人類。

她深深看了一眼它,不再猶豫,轉頭向另一邊跑去。

也許再過幾息那東西就會反應過來,來找她報仇,她剛剛的反抗還會激怒他,但也比什麽都不做好。

這個洞很寬敞,卻沒有一點光,也沒有水,她不知道是從哪掉下來的,常意甚至找不到一個洞口。

常意努力安慰自己,可能是這裏太大了,才顯得像一個密閉的空間,她既然能掉下來,說明這裏肯定有出去的地方。

直到走了幾個時辰,她不得不癱坐在地上。她不是不怕,隻是沒有一點力氣再動。

本來就摔得渾身沒有哪處不疼的,又走了這麽久,她此刻腿軟得仿佛麵條一般,抬都抬不起來。

共處一室的怪物將恐懼時時刻刻籠罩在她的頭頂上,她不是不害怕。

過了這麽久,關扶一群人還沒有找到她,這個洞肯定極其隱蔽。

她知道唐靈和沈閔鈺要是抵達了靈江,肯定會重新派人搜救她,她隻怕撐不到那個時候。

這洞裏找不到一點食物,她倒是不用擔心會被餓死,因為在餓死之前,怕是就成了怪物口裏的食物了。

她停下來坐在地上休息,四周又安靜下來。

她又聽到了熟悉的呼吸聲,常意抬起頭,靜靜地和前方的黑暗對峙。

它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她後麵。

常意不知道它是因為被她傷了而警惕,還是徘徊在她旁邊別有意圖,隻能握緊了手裏的匕首,一刻也不敢鬆手。

它這次沒有再撲過來,隻是在原地,在黑夜裏緊盯著她。

它的一雙眼睛在黑夜裏反射出一點光,那是比正常人眼睛淡得多的顏色,更像一頭狼的獸瞳。常意心想,它果然不是人。

常意突然抿了抿嘴唇,有些想笑。

這已經是壞到不能再壞的局麵了,也許下一秒她就要死在這裏,上一次這麽靠近死亡,還是被推到井裏,溺在水下那一刻。

她掉進水裏的那一刻幾乎已經暈過去了,卻又奇跡般在溺死前清醒了過來,這都沒死。可老天好像偏看不慣她似的,恰巧躲過了山崩,卻又一腳把她踢進了這洞裏,怕她太好過,還在裏頭放了隻怪物。

到了這地步,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隻是別人戲台子上的一場戲,人人都在看她究竟要到哪一步才會死。

常意長歎一口氣,感覺到麵前那個東西似乎向她移動一點。

不意外,她看過的書裏就有記載過野獸捕食,在讓野獸感到威脅的人麵前,它一般不會隨便再次捕食,但也不會放棄。

而是像這樣,一點一點地逼近她,在她鬆懈的時候,一口咬住她的喉嚨。

常意想動,但她的腿不允許她再移動一步,而且她也走了這麽久了,這地方確實好似一個渾然一體的洞,沒有出去的地方。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冷靜地坐在這裏,等待著狩獵。

它靠近得很緩慢,像是小心翼翼地在接近她,常意本想在心裏用更嚴厲一點的詞去描述他,可實在找不到其他適合它的話語。

她安靜地注視著它的動作,看著它停在了自己麵前不到幾拳的位置。

沒有預料之中的撕咬和凶狠,它似乎在模仿著她的動作,和她麵對麵坐了下來。

常意眨了眨眼睛,她看不見它的臉,隱隱約約地看見它一隻手捂著肩膀,上麵有濃重的血色,應該是她剛剛用匕首刺到的地方。

就算是這樣,它也沒有攻擊她。常意有點迷茫,又問了一遍:“你是人嗎,你會說話嗎?”

依舊沒有得到回答,它沉沉地盯著她,眼睛裏一絲波動也沒有,看上去並沒有聽懂她在說什麽。

常意不知道他想幹什麽,大著膽子貼近了一點,想仔細看看他的模樣。

常意湊近了一點,勉強看見一張臉,在這樣昏暗的環境下,隻能說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她看不太具體,但這確實是一張屬於人的臉,而且還是可以稱讚一聲漂亮的程度。

雖然是一張貨真價實的人類的臉,但他不會說話,也聽不懂說話。

常意低下頭仔細研究,發現它還穿著衣服,她湊近了一點看,這衣服已經很破了,並不是現在的款式,她牽起一個角,古舊的衣服上有隱隱的金絲。

它好像確實沒有攻擊她的意圖,被她打量,也隻是安靜地坐著看她,沒有了剛剛那股侵略性的氣勢。

它穿著這件袍子,倒不如說隻是知道要蔽體,隨意披在身上,常意心裏突然有了猜測。

常意問他:“你這衣服哪來的?”

他聽不懂。

“小怪物,”常意不知道怎麽叫它才好,頓了頓,指著他身上的袖子,讓他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這是哪來的?”

這下他好像懂了——衣服、地方。

他站起身,似乎是想帶她走去一個地方。

可身後半天都沒有動靜。

常意跪坐在地上,似乎是想使力,但是腿顫得厲害,抖了兩下又跌在了原地。

常意手支住地,聲線有些抖:“.....稍.等一下。”

它注視了她一會,突然蹲下摟住了她的胳膊,打了常意一個猝不及防。

常意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像小孩一樣被他提起來,難免有些惱怒,但也知道他聽不懂人話,不能和普通人一樣看待:“你放下我,我不是癱了,再過一會就能走了。”

它一言不發地把她摟起來,轉過身,把她丟在了自己的背上。

失重之下,常意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肩膀,他的背不壯實,還有點單薄,但常意卻能感覺到手下緊繃著的力量......至少也能打二十個她吧。

收回胡思亂想,常意發現手下有些濕潤,猛地收回手,他肩膀剛剛被她刺破的地方還在流血。

“你......”

它沒有說話,卻穩穩地背著背上的女孩,一步一個腳印地往洞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