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虛竹的衣服被脫去之後,一個女子的尖叫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眾人齊向虛竹背上瞧去,隻見他腰背之間竟整整齊齊燒著九點香疤。其時僧尼受戒時頭燒香疤之俗尚未流行。中華佛教分為八宗十一派,另有小宗小派,各宗派習俗不同,有不少宗派崇尚苦行,弟子在頭上燒以香疤或燒去指頭以示決心歸佛。少林寺僧眾並不規定頭燒香疤,但若燒以香疤,亦所不禁。

而虛竹身上的疤痕大如銅錢,顯然是在他幼年的時候所燒炙,隨著身子長大,香疤也漸漸增大,此時看來,已非十分圓整。

人叢中突然奔出一個中年女子,身穿淡青色長袍,左右臉頰上各有三條血痕,正是四大惡人中的“無惡不作”葉二娘。

虛竹身邊的兩人看到葉二娘衝上來,便按照趙天誠的吩咐退到了一邊,葉二娘張開雙臂便把虛竹摟在了懷中叫道:“我……我的兒啊!”

但是當看到虛竹神誌不清的時候,葉二娘突然抬頭喊道:“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趙天誠一笑,眼神之中突然閃現一道毫光,虛竹像是被什麽擊中一樣,整個身體一顫,慢慢的恢複了神智。

“啊!你到底是誰?怎麽會抱著我?”虛竹發現自己竟然被一個陌生的女子抱在懷中趕緊驚叫著道,他自小就在少林寺之中長大,從來沒有接近過女子,不要說如此親密了。

葉二娘如癡如狂。叫道:“兒啊,你怎麽不認你娘了?”

聽到“娘!”虛竹猛然一驚,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孤兒。寺中有不少人都是有父母的,但是隻有他不知道自己父母的消息,此時聽到葉二娘的話,心中一凜,有如電震,顫聲道:“你……你是我娘?”

葉二娘叫道:“兒啊,我生你不久。便在你背上、兩邊屁股上,都燒上了九個戒點香疤。你這兩邊屁股上是不是各有九個香疤?”

虛竹大吃一驚,他雙股之上確實各有九點香疤。他自幼便即如此。從來不知來曆,也羞於向同儕啟齒,有時沐浴之際見到,還道自己與佛門有緣。天然生就。因而更堅了向慕佛法之心。這時徒然聽到葉二娘的話,有如半空中打了個霹靂,顫聲道:“是,是!我……我兩股上各有九點香疤,是你……是娘……是你給我燒的?”

葉二娘放聲大哭,叫道:“是啊,是啊!若不是我給你燒的,我怎麽知道?我……我找到兒子了。找到我親生乖兒子了!”一麵哭,一麵伸手去撫虛竹的麵頰。

這件事突如其來。旁觀眾人無不大奇,但見二人相擁而泣,又悲又喜,一個舐犢情深,一個至誠孺慕,群雄之中,不少人為之鼻酸。

葉二娘道:“孩子,你今年二十四歲,這二十四年來,我白天也想你,黑夜也想念你,我氣不過人家有兒子,我自己兒子卻給天殺的賊子偷去了。我……我隻好去偷人家的兒子來抱。可是……可是……別人的兒子,哪有自己親生的好?”

葉二娘翻來覆去的打量著虛竹,喜不自勝,最後大聲的道:“是哪一個天殺的狗賊,偷去了我孩兒,害得我母子分離二十四年?孩兒,孩兒,咱們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這狗賊,將他千刀萬剮,斬成肉醬。”

此時站在一邊的黑衣人有些意外的看了趙天誠一眼,張口道:“你這孩兒是給人家偷去的,還是搶去的?你麵上這六道血痕,從何而來?”

葉二娘突然變色,尖聲叫道:“你……你是誰?你……你怎麽知道?”

“你難道不認得我麽?”

葉二娘尖聲大叫:“啊!是你,就是你!”縱身向他撲去,奔到離他身子丈餘之處,突然立定,伸手戟指,咬牙切齒,憤怒已極,卻不敢近前。

黑衣人道:“不錯,你孩子是我搶去的,你臉上這六道血痕,也是我抓的。”

葉二娘叫道:“為什麽?你為什麽要搶我孩兒?我跟你素不相識,無怨無仇。你……你……害得我好苦。你害得我在這二十四年之中,日夜苦受煎熬,到底為什麽?為……為什麽?”

黑衣人指著虛竹,問道:“這孩子的父親是誰?”

葉二娘全身一震,道:“他……他……我不能說。”

虛竹心頭激**,奔到葉二娘身邊,叫道:“媽,你跟我說,我爹爹是誰?”

葉二娘連連搖頭,道:“我不能說。”

黑衣人緩緩說道:“葉二娘,你本來是個好好的姑娘,溫柔美貌,端莊貞淑。可是在你十八歲那年,受了一個武功高強、大有身份的男子所誘,**於他,生下了這個孩子,是不是?”

葉二娘木然不動,過了好一會,才點頭道:“是。不過不是他引誘我,是我去引誘他的。”

黑衣人道:“這男子隻顧到自己的聲名前程,全不顧念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未嫁生子,處境是何等的淒慘。”

葉二娘道:“不!他顧到我的,他給了我很多銀兩,給我好好安排了下半世的生活。”

黑衣人道:“他為什麽讓你孤零零地飄泊江湖?”

葉二娘道:“我不能嫁他的。他怎麽能娶我為妻?他是個好人,他向來待我很好。是我自己不願連累他的。他……他是好人。”言辭之中,對這個遺棄了她的情郎,仍充滿了溫馨和思念,昔日恩情,不因自己深受苦楚、不因歲月消逝而有絲毫減退。

眾人均想:“葉二娘惡名素著,但對她當年的情郎,卻著實情深義重。隻不知這男人是誰?”

黑衣人聲音仍十分平淡,一似無動於衷,繼續問道:“你孩兒一生下來,你就想要他當和尚麽?”

葉二娘道:“不是,不是的。”

黑衣人道:“那麽,為什麽要在他身上燒這些佛門香疤?”

葉二娘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黑衣人朗聲道:“你不肯說,我卻知道。隻因為這孩兒的父親,乃是佛門弟子,是一位大大有名的高僧。”

葉二娘一聲呻吟,再也支持不住,暈倒在地。

群雄登時大嘩,眼見葉二娘這等神情,那黑衣人所言顯非虛假,原來和她私通之人,竟然是個和尚,而且是有名的高僧。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