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掃地僧道出了蕭遠山的秘密之後轉頭看向慕容博,慕容博見他目光呆滯,直如視而不見其物,卻又似自己心中所隱藏的秘密,每一件都被他清清楚楚地看透了,不由得心中發毛,周身大不自在。

隻聽掃地僧歎了口氣,說道:“慕容居士雖是鮮卑族人,但在江南僑居已有數代,老僧初料居士必已沾到南朝的文采風流豈知居士來到藏經閣中,將我祖師的微言法語、曆代高僧的語錄心得,一概棄如敝屣,挑到一本《拈花指法》,卻即如獲至寶。昔人買櫝還珠,貽笑千載。兩位居士乃當世高人,卻也做此愚行。”

慕容博心下駭然,自己初入藏經閣,第一部看到的武功秘笈,確然便是《拈花指法》,但當時曾四周詳察,查明藏經閣裏外並無一人,怎麽這老僧直如親見?

隻聽那掃地僧又道:“居士之心,比之蕭居士尤為貪多務得。蕭居士所修習的,隻是如何克製少林派現有武功,慕容居士卻將本寺七十二絕技逐步囊括以去,盡數錄了副本。想來這些年之中,居士盡心竭力,意圖融會貫通這七十二絕技,說不定已傳授於令郎了。”

他說到這裏,眼光向慕容複轉去,隻看了一眼,便搖了搖頭,“沒想到令郎並未修習。”

玄寂等到掃僧地說完之後才道:“慕容施主從未見過前輩,怎麽能說是前輩指使的呢?何況兩位這麽多年在偷偷修習少林的武學這件事情不知道兩位要怎麽解釋?”

“這……”慕容博一時啞口無言。

趙天誠上前一步解釋道:“這件事情還是我來說吧!既然是見不得光的事情,這位高僧怎麽會兩名身份,慕容先生也是查了很久才知道那人隱藏在少林之中,卻並不知道就是這位高僧,而從剛剛的話看來這位高僧對慕容現身和蕭伯伯好像非常了解的樣子!”

掃地僧聽了趙天誠的話並未回答反而看向慕容博和蕭遠山道:“蕭居士,你近來小腹上‘梁門’、‘太乙’兩穴。可感到隱隱疼痛麽?”

蕭遠山全身一凜,道:“不錯。”

掃地僧又道:“你‘關元穴’上的麻木不仁,近來卻又如何?”

蕭遠山更是驚訝,顫聲道:“這麻木處十年前隻小指頭般大一塊。現下……現下幾乎有茶杯口大了。”

掃地僧轉頭向慕容博道:“慕容老施主視死如歸。自不須老衲饒舌多言。但若老衲指點途徑,令老施主免除了陽白、廉泉、風府三處穴道上每日三次的萬針攢刺之苦。卻又如何?”

慕容博臉色大變,不由得全身微微顫動。他陽白、廉泉、風府三處穴道,每日清晨、正午、子夜三時,確如萬針攢刺。痛不可當,不論服食何種靈丹妙藥,都沒半點效驗。隻要一運內功,那針刺之痛更深入骨髓。一日之中連死三次,哪裏還有什麽人生樂趣?這痛楚近年來更加厲害。

以他這等武功高深之士,即令耳邊平白響起一個霹靂,也絲毫不會吃驚。但那老僧這平平淡淡的幾句話。卻令他心驚肉跳,惶恐無已。他身子抖得兩下,猛覺陽白、廉泉、風府三處穴道之中,那針刺般的劇痛突又發作。本來此刻並非作痛的時刻。可是心神震**之下,其痛陡生,當下隻得咬緊牙關強忍。

看到喬峰和慕容複擔心的樣子,趙天誠忽然開口道:“不知道這位高僧怎麽知道慕容先生和蕭伯伯身上的隱疾的。”

掃僧人神色悲憫的雙手合十道:“本派武功傳自達摩老祖。佛門子弟學武,乃在強身健體,護法伏魔。修習任何武功之時,務須心存慈悲仁善之念。倘若不以佛學為基,則練武之時,必定傷及自身。功夫練得越深,自身受傷越重。如所練的隻不過是拳打腳踢、兵刃暗器的外門功夫,那也罷了,對自身危害甚微,隻須身子強壯,盡自抵禦得住但如練的是本派上乘武功,例如拈花指、多羅葉指、般若掌之類,每日不以慈悲佛法調和化解,則戾氣深入髒腑,愈陷愈深,比之任何外毒都要厲害百倍……”

站在一旁的少林僧眾隻聽得幾句,便覺這老僧所言大含精義,道前人之所未道,心下均有凜然之意。有幾人便合什讚歎:“我佛慈悲,善哉,善哉!”他們從來沒有見過掃地僧,初時也毫不尊重,但是最後此時卻是真心實意的了。

隻聽掃地僧繼續說道:“我少林寺建刹數百年,古往今來,唯達摩祖師一人身兼諸門絕技,此後更無一位高僧能並通諸般武功,卻是何故?七十二絕技的典籍一向在此閣中,向來不禁門人弟子翻閱,不知幾位居士可知為何?”

看到趙天誠等人並未回答,掃地僧自顧自的開口道:“本寺七十二絕技,每一項功夫都能傷人要害、取人性命,淩厲狠辣,大幹天和,是以每一項絕技,均須有相應的慈悲佛法為之化解。這道理本寺僧人卻也並非人人皆知,一個人武功越練越高之後,禪理上的領悟,自然而然會受到障礙。在我少林派,便叫做‘武學障’,與別宗別派的‘知見障’道理相同。要知佛法在求渡世,武功在求殺生,兩者背道而馳,相互克製。隻有佛法越高,慈悲之念越盛,武功絕技方能練得越多,但修為上到了如此境界的高僧,卻又不屑去多學諸般厲害的殺人法門了。”

道清大師點頭道:“得聞老師父一番言語,小僧茅塞頓開。”

掃地僧合什道:“不敢,老衲說得不對之處,還望眾位指教,本寺之中,自然也有人佛法修為不足,卻要強自多學上乘武功的,但練將下去,若非走火入魔,便是內傷難愈。本寺玄澄大師一身超凡絕俗的武學修為,先輩高僧均許為本寺二百年來武功第一。但他在一夜之間,突然筋脈俱斷,成為廢人,那便是為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