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哀 牢 土 司

山間涼風席席吹來,腳下的綠色應和著滿山的樹藤讓人有種如入仙境般的感覺。一行人在山脊上緩慢地行進著,不時駐足觀察交談。飄動的山嵐圍著奇異的山石,將話語聲漸漸散播開去。

“麗江,哀牢山,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地方,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啊?”衝衝的女聲道。

“到了再解釋。”冷漠的男聲。

“別心急,這裏風景也不錯,就當旅遊吧。”柔和的女聲道。

“彩雲之南,人間仙境。既然是幫忙,就跟著莫老兄走,反正也是他給我們公費旅遊,哈哈……”低沉的男聲縱聲大笑。

山穀間回應起層層笑聲,綿綿不絕地伸展向了遠方,不多時,山穀的某處傳來了銀鈴般的歌聲。這歌聲極具感染力,疏解著渾身的疲勞,令人有種置身雲端般的舒暢,腳下不禁有些飄揚,那崎嶇的山路也變得格外的柔軟起來。

“哎呀”一聲驚呼,一行人中有人滑倒,悉索的山石爭先恐後地翻滾著落入山穀,在空曠的環境下逐漸化作隆隆的響動聲。

“別聽歌聲。”冷漠的男聲響起,一隻有力的胳膊拽起了滑倒的女子,眾人奇怪地望著說話的男子,一副難解的表情。

歌聲嘎然而止,景色依舊如畫,陽光溫暖如初,可那男子的臉色卻有如萬年冰川,一言不發地示意其餘三人迅速前行。

那男子便是莫炎,剛才不是他及時出手,此刻S早就和碎石一起躺在山穀了。

“剛才的歌聲有什麽蹊蹺?”疑慮間,我還是問了一句。

莫炎頭也不回地往前繼續走著,匪夷所思的名字隨著山風飄入了耳中:“歌蠱。”

…………

這是哀牢山腰的一幢奇異建築,那風格有幾分酷似北京四合院,但又有著雲南民間建築的錯落特點,門口依稀斑駁的圖畫赫然是漢族傳統的十二生肖,那青黑色的門匾上題著四個大字“安平土司”。

莫炎左右望了一下,帶著大家在府中七拐八彎了幾次,來到了一間房前。叩開房門,出來的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人,見著莫炎嘀咕了幾句便將我們引進屋內。

屋內的牆麵上分布著六道門,老人打開其中一道,光亮間隱約通向府內某處。一行人在沉默中走過不知多少門門檻檻,終於在院落的一側停了下來。老人在院牆上敲了幾下,牆體上無聲地打開了一個暗門,門後竟是一個巧妙隱藏在假山石之內的房間。

莫炎用不知什麽民族的語言與老人交談了幾句,手上遞過一個信封,那老人翻看了一下,便點頭笑著衝眾人揮了揮手關門出去了。

“現在你可以告訴大家一些事情了吧?”暉兒拉了拉我的衣角,衝莫炎說道。

S打量著屋內,不斷地在內壁上探索著什麽,聽到暉兒的問話,也隨聲說道:“是啊,都不知道陪你幹什麽,我們總該有點知情權吧?”

莫炎指了指屋子中間的桌椅,示意大家坐下,隨手將一片布帛鋪在了桌上:“公孫瀟,你能看懂嗎?”

S愣了愣,端詳了一下布帛上縱橫曲折的線條,皺眉道:“這是房屋建築平麵圖,照格局看是宋代的,沒什麽特別的。”

“眼力不錯,是宋代。”莫炎點點頭,收起布帛。

“先別打啞謎,到底是什麽事情?現在我們三個還摸不清頭緒,既然要幫忙,你就該把一切都說清楚。”他的神秘主義讓我有些頭痛。

“別心急。”莫炎的左手在桌子上輕輕一拍,火光閃動中一隻怪鳥出現在眼前,“它會告訴你們。”

那鳥褐綠相間的羽毛酷似虎紋,頭上的羽冠美麗妖嬈,張口間發出柔和的語聲,與莫炎的語氣竟有幾分神似:“‘彩雲之南,哀牢山巔,安平土司,守龍戍邊。’各位,此地非平常之所,其中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這怪鳥的口氣簡直就是一個說書先生,我們三人頓時被它逗樂了,暉兒笑著問道:“土司府有什麽秘密呢?”

怪鳥清咳一聲:“各位聽表,此間的安平土司曆代戍邊,曆史之久已無從可考。數千年來,中原帝王頗為重視,屢屢冊封,頻頻賞賜,不為別的,就為他曆代守護的一山和一水。”

“一山一水?山就是哀牢山了,那水難不成是環抱之下的玉溪撫仙湖?”S插嘴道。

“然也然也。”怪鳥搖動了一下羽冠,一付夫子狀,“東漢縣誌上記載:‘仰觀哀牢,其形如巨犼伏地;鳥瞰撫仙,其狀若伏羲無身。’自上古以來,這一山一水便相依在此,如果隻是風景觀賞,確實山水奇妙如畫如卷,可誰人能知,這山水之間原本殺機重重,滿是凶險!”

“凶險?”S完全被怪鳥的話語吸引了,一問一答間卻也有趣。

我接道:“從堪輿風水之說來看,哀牢代表的犼是一種捕食蛟龍的猛獸,撫仙代表的伏羲是我們的老祖宗,上古傳說中他人首龍身,而碰上這隻愛吃龍的巨犼,自然是凶險至極。如果不是隱去龍身,隻怕巨犼早就撲上去飽餐一頓了。”

怪鳥歎了一聲:“這位先生所說極是,撫仙湖下便是龍身所在,龍脈傳承綿延千裏。天下君王為了穩固江山,自然對這龍脈趨之若鶩,但怎奈巨犼虎視眈眈,若開啟龍脈則必定引發天地劇變。不過,天下之大,奇人輩出。戰國時候,一個無名高人進諫秦始皇,率眾於撫仙湖開挖築底,將龍脈引到了別處。”

“引龍局?”怪鳥的話讓我大吃一驚,這是上古奇局之一,也是最為浩大的局勢,稍有偏差就會製造出一個超大的無人區!

“引龍奇局非同一般,曆時數年方才成功。高人費盡心血將龍脈引致某處,並由秦國大將蒙恬親自押送了一個物件在那裏深埋。不久,秦始皇便統一了六國,那高人也不知去向。而哀牢山撫仙湖便劃歸安平土司管轄,世代沿襲封爵賞賜。”怪鳥說完,撲地化作一蓬火焰,消失在莫炎的手掌中。

我自傳說中回過神來:“你要拔的就是這個龍角?”

“受人所托的小事。”莫炎淡然道。

“文鳽神鳥,天下細作。如果隻是一件小事,你大可不必用上這隻間諜之王。”對他的淡然我有些惱火了,“說了這麽多,卻不談重點,再這麽下去,我可幹脆走了。”

莫炎看了看我,似乎在品味我話語中的意思,過了一會才歎了口氣說道:“對我來說,為錢做事就是小事。”

一句話不禁讓我大跌眼鏡,不食人間煙火似的莫炎,竟然隻是為了錢而已。

莫炎繼續道,“這世道沒錢不行,隻要不傷天害理,賺錢我就做……”

隨著他的話語,我漸漸明白了,原來莫炎是受托於國內的一位富商,幫他找一處龍脈寶地安葬。雲南鄰近富商的家鄉,恰好這裏的龍脈也符合條件,於是莫炎便想用拔龍角的辦法泄去龍脈中的帝王之氣,僅保留富貴之相滿足富商的要求。

“果然不是什麽大事……”我心中暗自汗了一下,刨根問底得到的原因居然就是這麽一回事。

“聽起來似乎很簡單,可我們路上遇到的歌蠱是怎麽回事?如果龍脈已經遷移,那遷移的地點又在哪裏呢?這都是疑問。”暉兒突然說道。

莫炎揚了下眉毛:“歌蠱,是花腰傣族的一種蠱術。至於龍脈遷移地,可以從安平土司府裏找到答案。”

我們三人麵麵相覷,這家夥的回答等於沒說,就在大家準備提出更多的疑問時,莫炎又拿出了剛才的地圖:“安平土司世代看守著龍脈的秘密,這府裏就安放著打開龍脈通道的鑰匙。”

我有些懷疑地看了看地圖:“文鳽沒有幫你找出方法嗎?那可是隻地裏鬼,沒什麽是它探聽不到的。”

莫炎搖頭道:“它一進來就抓瞎了,府裏下了蝕靈蠱。這僳僳族的蠱術太古老,我沒法破。”

我一陣頭暈:“還沒辦正事,就碰上了蠱術,你處理的小事怎麽會那麽大麻煩?”

這下的回答更絕:“不知道。”

“剛才我沒看清楚,這圖應該有另外一幅。”一旁端詳著布帛圖的S打斷了我倆的對話。

她的筆記本電腦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從包裏拿了出來,對話間正快速地勾畫著一張簡圖,那布帛圖上的線條在S的詮釋下變成了一條通道示意圖,土司府西側的一處通道口標了個下行的記號。

“這個口下去還有一層?”莫炎沒頭沒腦地來了句,也不知是在對誰發問。

“圖上是平麵回旋通道,沒有下沉的設計。古代這種通道是為了迷惑盜賊,所以下麵肯定還有一層。”S權威地說道。

莫炎一言不發地收起了布帛,在進來的石壁上敲了三下,石壁無聲的移開了,剛才的老人走了進來。

“下層圖沒有。”莫炎指了指老人,“老庚頭的祖輩是這裏的長工,他從小在這裏長大,可以幫我們帶路。”

老庚頭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滿是煙漬的黃牙,用一種怪異的口音說道:“土司府哈,溝溝多過老漢的皺紋,走咯進去幾袋子煙都找不到路哦。”

莫炎向老庚頭點了點頭,轉又對S道:“你現在能看出通道的入口在哪裏嗎?”

S對著簡圖看了一下,指了指暉兒的腳下:“就在這些磚下麵。”

暉兒下意識地挪開腳步,我這才注意到,地麵上巴掌大小的磚塊上雕刻著一些花紋,仔細觀看竟然是十二生肖的圖案,隻不過有些奇怪的是那十二生肖的排列順序與漢族傳統的不同,前後似乎有些顛倒。

“老庚頭,這裏的十二生肖和漢族不同嗎?”我隨口問道。

“十二神哈,花腰、僳僳都有的咯,老漢不知道漢人的有啥不一樣咯。這哈石頭塊塊上麵,是我花腰的十二神嗄。”老庚頭眯縫著眼睛看了看地上的圖案道。

莫炎蹲下身摸了摸,那些磚塊都鬆動的可以隨手拔出,轉頭道:“老庚頭,你按花腰十二神的排列順序把這些磚塊重新排一下。”

老庚頭的眼睛亮了一下,轉又恢複了原本的暗淡,慢步走過來彎腰在地上排列起了磚塊。

“這老庚頭是什麽人?”我低聲問莫炎。

“花腰傣族,我救過他兒子。”莫炎的回答很有效地消除了我的顧慮。

喀喇一聲,老庚頭將末尾一個石塊放回原位後,一邊的地上突起了兩塊地磚,磚塊上光滑的鈕孔正預示著它的作用。

我望了莫炎一眼,兩人立即上前握住地磚,四處用了用勁,地磚下是一塊偽裝過的薄石板,拉動地磚石板便應聲而起,現出了一米見方的入口。

“下麵沒什麽東西,通風似乎很好。”我聽了聽空氣的流動道。

莫炎嗅了嗅入口的空氣,點點頭。

呼地一陣火光,老庚頭不知哪裏拿來了幾支火把,點著了遞過一支:“溝溝裏陰哈,濕氣裏電筒子不好使咯。”

說罷,將手中的火把點著分給眾人,當頭一貓腰鑽下了入口,莫炎緊跟著也鑽了下去,餘下人逐一魚貫而入。

通道裏並沒有想象的黴腐氣味,空氣在邊壁的某些角落傳來倒也清新,一股泥土的腥味回繞在鼻間,有種說不出的奇妙感覺,這讓我想起了印第安納瓊斯裏的片斷。

拐了幾個彎道,眼前出現了一堆碎落的磚塊,眼前赫然是兩個方向截然相反的通道。S拿著電腦對老庚頭比劃了一下行進的路線,老庚頭眯眼看了會,走到碎磚堆前摸了摸石壁,抬手指向右邊的通道:“石塊塊塌開了哈,這條溝溝是正道,輕些走過咯,一哈鬆開石塊塊震掉咯會埋人的哦。”

眾人在他的指點下輕手輕腳地走向那條通道,大家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生怕震落那些鬆散的磚塊。又走了大約數十米,S看了看石壁周圍道:“這裏磚塊的結構密實,應該沒事了。”

我不禁鬆了口氣,也許是陌生的環境產生了影響,或者是老庚頭那曆代長工的身份帶來的作用,似乎大家有些過於擔憂了,即便石壁有些鬆動,以我和莫炎的能力與見識也不至如此膽戰心驚,可那老庚頭的話卻讓我們尊重專家似的相信,這不免有些可笑了。

通道中的氣流有些奇怪,駐足細聽中竟是微弱之極,莫炎也不禁左右嗅了嗅,眉頭微微跳動了一下。

老庚頭!我和莫炎幾乎是同時轉身,從剛才指點之後,一直走在最前麵的老庚頭便成了斷後的隊尾。可現在隊尾變成了莫炎,那老庚頭早已不見了蹤影。

“快退回去!”莫炎低喝一聲拉上S,我與暉兒緊跟著快速返回來路。

“轟”地一陣塵土飛揚,下意識中我築起一片厚實的土壁擋住了亂飛的碎石,通道的來路已被塌陷的磚石堵住。

“該殺的老狐狸!”我撤去土壁,眼前的磚石密不透風,極力聽取間估算那坍陷的厚度足有一米,這段空間已經被封得嚴嚴實實!

“亦凡,我們會死在這裏的!”暉兒忽地哭喊起來,雙手緊緊抓住我的胳膊不住搖晃。

一旁的S則歇斯底裏的狂叫著,手指地上,雙腳不停地跳動。

順勢看去,通道兩旁的石壁和牆角線上錯落有致地排列著數十個骷髏,伴著搖曳火光,骷髏的嘴部居然正在詭異地張合,漆黑的眼窩中已散出道道詭異的綠光!

恐懼、無助、絕望突襲而來,我禁不住也抓狂了起來,大吼著衝上前去想將那些骷髏踏碎。

突地,不知什麽物件落入了口中,一股辛辣的氣味直衝腦間,緊接著感到頭頂被人拍了一掌,那些令我發狂的感覺頓時煙消雲散。

“喂藥丸,拍頂門。”莫炎冷然的麵孔出現在麵前,一顆碧綠的藥丸塞進了我的手中。

我愣了一下,沒有多想,抓過一旁哭喊著的暉兒將藥丸塞入她口中,隨後在她頭頂拍了一掌。短短幾秒,暉兒立刻變了個人似的安靜了下來,如夢方醒般地左右看了看,繼而望著我一臉的疑問,在一旁被莫炎如法炮製的S此刻也是相同的表情。

“花腰蝕心蠱。”莫炎恨聲道,隨手拾起一塊碎石砸向遠處的骷髏。

噗哧一聲,那骷髏應聲而碎,黃綠色的粘液濺落一地,立刻騰起刺鼻的白煙,地下堅實的青磚赫然燒出了幾個拳大的凹坑!

莫炎又拍了拍手掌,甩出三團火焰直擊眾人胸口,三人一陣翻湧張口吐出了三團綠色的物體,細看下竟是三隻碧綠的螳螂,螳臂中死死地鉗著三條血紅的蟲子。一聲冷哼,螳臂猛一收緊,蟲子斷成幾截落在了地上,那三隻螳螂則展翅飛入了莫炎的手中倏然不見了。

這一切隻不過是一分多鍾的事情,但帶來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暉兒和S看著那惡心的蠱蟲忍不住大嘔起來,而我的臉色也不由得一陣青白。

莫炎的牙齒似乎發出了幾聲響動,撫了下磚壁轉而望著我道:“這塊石壁你沒問題吧?”

我緩了緩神,衝他點頭示意,一邊用黃土加固兩邊和頂部的石壁,一邊聚起四個足球大小的金屬球。那金屬球對著碎石壁來回高速振**了數十下,猛地飛射上前,轟隆一聲在石壁上撞出一個半人多高的大洞來。

灰土彌散開去,莫炎一馬當先地衝了出去,我拉過暉兒和S逐一送出洞外,最後一個墊底也鑽出了通道。

另一通道的不遠處,老庚頭正衝著我們趴在地上痛苦地掙紮,莫炎已經蹲伏在身旁,手中聚起的靈火球不斷怒漲,猛抬手狠狠地擊在他背上,哇地一聲慘呼,一股血箭自老庚頭口中噴出,濺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