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藏 穴 十七、古 道 驚 魂

莫炎平時並不多話,但卻將這段往事敘述得十分生動,屋內的眾人在他那緩慢的語調中都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你父親的本事應該比你厲害吧?”S聽得有些入迷,唐突的問話脫口而出。

“超出我很多。”莫炎的語氣中帶著崇拜和佩服。

“你都那麽大本事了,他為什麽還……”S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些不合時宜,後半句話直接咽了下去。

“隻有那個混蛋知道答案!”莫炎恨道,“如果當時我不病倒……”

與結實健康的哥哥相比,莫炎小時候身體比較弱,到了蒙化的當天便因勞累而發起了燒,趁大家停歇休整的時候,莫炎的母親特意為他采了些藥來。

一碗藥汁還沒喝完,屋外就衝進了一個渾身紫脹的男子,進門後便倒在地上不住地打滾脫衣,不多會便脫了個精光。

可脫完衣服之後,那男子的動作還在繼續,他脫的是自己的皮膚和肌肉,就像是在除去衣物一般,直到變成一具殘留著髒器的骷髏,兩隻掛在顱骨上的眼珠中滿是驚恐。

莫炎嚇得連碗都丟了,一頭鑽進被子死活不敢再看。莫念非一眾人等雖然見多識廣,看到如此的慘狀也不免一陣寒慄。

那人進門時樣貌早就腫脹走形,眼下更是已成白骨,眾人從衣著和缺落的牙齒方才辨出他就是負責先遣查探的弟子――陳子浩。

這陳子浩最是熟悉土性虛靈,對墓葬風水方麵也小有研究,經常混跡於蜀滇閩一帶做些摸金倒鬥的缺德活計,並用盜來的老金包了一嘴金牙。飼虛一派最忌偷雞摸狗,為此陳子浩被莫念非活拔了滿口金牙,吊在太陽下曬了足足三天。

為了將功補過,這次他主動請纓查探鄭買嗣的墓葬地,莫念非見他積極,又是專長此道,便應允了下來,卻不成想他會死得如此之慘。

陳子浩的衣袋裏有一張畫得十分詳細的地圖,上麵標注了一個重要地點,莫念非估計那裏便是鄭買嗣的葬地所在,而陳子浩大概是在探墓時故態複萌著了道。原本和陳子浩同行的還有一名弟子,此刻兩人不在一起,看來也是凶多吉少。

莫念非當即將眾人分為兩隊,自己帶第一隊前往地圖標注的地點,第二隊留在駐地作為後援。莫炎的母親將一對雌雄蠱的雄蠱交給丈夫,自己則帶著雌蠱留守了下來。

第一隊出發的一個小時後,雌蠱突然躁動起來,翻騰了沒幾下便爆成了一灘醬汁。莫炎的母親見狀大驚,知道丈夫一定遇到了危險,囑咐莫炎的哥哥照顧好他,匆忙地隨著第二隊趕往營救。

莫炎心急之下暈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哥哥已不在身邊,他支撐著喚出遁鬣,一路循著氣味追蹤而去。

走出沒多遠,一股奇怪的皮肉味傳來,莫炎隨即發現荒涼的古道邊躺滿了死屍,屍體的頭顱被剖開,皮囊般地敞著口子,顱內空空如也,大腦已被人取走。更讓他驚恐的是,滿身黃白汁液的哥哥正拿著一把短刀不緊不慢地切割著父母的頭顱。

他查覺了莫炎的出現,便提著短刀走了過來,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莫炎被這詭異的情景嚇得呆在了原地,隻覺臉頰被哥哥伸手摸了一下,周身便立刻被一種怪色靈火包圍。火焰沒有帶來痛楚,隻是令得他渾身融化般地癱軟,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

哥哥依然親切地笑著,手中的短刀慢慢湊近了莫炎的頭顱……

…………

莫炎的話語突地停住了,所有的情感從眼中頓時消失,他一把拿過鼠標點開了電腦畫麵上的郵件提醒,簡短的郵件呈現眼前,末尾署名“了然”。

那是莫炎接駁在暉兒電腦上的N93手機傳來的信息,眾人都在入神地聽他講述,全然沒有注意到郵件提示。

“喪星突現已七日,太歲落地蒙化城,茶馬尋龍君不再,隆慶關外馬蹄深。”郵件的內容是一首七律,字裏行間透露著警示,似乎在告誡我們蒙化之行的險阻。

“了然怎麽會知道我們發現了蒙化的秘密?”我不禁疑惑道,“難道他一直在暗中監視?”

“可能性不大。”暉兒在鍵盤上操作了一會,“郵件的始發地來自美國的威斯康辛州,沒有代理轉發的痕跡。”

“他擅長觀星測凶。”莫炎望著窗外的星空道,“遠在千裏,運籌帷幄。”

了然去美國幹嘛?我又一頭掉入了雲霧之中。莫炎出神地望著星空,似乎在觀察著什麽,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北鬥星清晰地映入眼簾。

深夜的天空格外清透,閃爍的星辰十分清晰,甚至連平日不常見的那顆暗淡星辰也出現在了它的邊上。

“喪星突現……”我忽地想起那暗淡星辰的由來,“從我們到滇池那夜起,這顆喪星就出現了。”

北鬥本為七星,但實際在它邊側很近的位置上還有一顆不易察覺的星辰,星象上稱之為“喪星”。風水理論中,出行、遷徙、動土、架梁、婚嫁但逢喪星突現,須一律改日或作罷,否則凶險難當。喪星連續出現七日,星辰位置轉定於某地的話,那裏便一定會發生什麽重大事件,尤其當你的目的地就是那裏的時候。

如果一定要用科學的角度去解釋,應該是這顆喪星與地球的距離發生變化後,特殊磁場的影響造成了某種變化。不過,其中的根究到底如何,恐怕隻有東方朔、袁天罡這樣的大師級人物才能詮釋了。

經過地圖方位查證確認,這顆喪星的位置確如了然所言,照之前的郵件分析和對比來看這封郵件應該是真正的了然發出的。現在看來蒙化之行確實危險重重,暫且不說喪星示警,單就三十年前一批高手喪生古道便足以讓人望而止步。

莫炎征詢地看了看大家,見我們沒有反應,便揣起手機,一語不發地開始收拾背囊。

“這劍放你包裏吧,我路上背不動。”S遞給莫炎的正是那把刑天獵首劍。

“亦凡,我的電腦放你包裏。”暉兒收起電腦塞進我的背囊,“獵槍卡著不好放。”

莫炎接過銅劍,有些意外地看著我們,眼中隱約有著一絲感動。

“蒙化肯定一起去,但必須事先聲明一點。”我嚴肅道。

“你說。”莫炎一臉凝重地應道。

“收拾完了就睡覺,明天不許早起。”我捶著後腰苦笑道,“我們不是鐵打的。”

“我也不是……”臉上閃過一片愕然後,莫炎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意。

…………

蒙化縣現稱巍山彝族回族自治縣,可能因為拗口或長久的習慣,大多數人還是稱之為蒙化。這裏是茶馬古道“三進三出”交通樞紐,也曾是溝通川、滇、藏、印、緬及東南亞貿易的繁榮城鎮。

南詔蒙氏的王朝便是發源自此,但四代古都的蒙化城除去古老的建築之外,已全是現代商業旅遊的氛圍。

相較莫炎,老田更為熟悉蒙化的環境,南詔古街一路到底,歇腳打尖帶住宿,繁雜的事情在他樂嗬嗬的招呼聲中全數解決。

“蜜餞、粑肉餌絲、青豆小糕、鍋巴涼粉、什錦鹹菜……”S嘟囔著在一邊盤點著戰利品,大包的食物看上去誇張之極。

“這些吃的比銅劍重吧?”我笑著打趣道。

莫炎掂量了一下食品袋,又掂掂銅劍,一臉肯定地點了點頭。

眾人一片笑倒,S唬著臉道:“吃完了就不重了,銅劍又不能吃。”

這話又引得我們大笑起來,S被笑得不好意思,轉身打開窗戶自顧看風景去了。

照莫炎之前的敘述,三十年前血案的地點就在城東的隆慶關,了然的郵件中也提到了這個地方。線索匱乏的情況下,我們決定先從那裏著手。

“老田,蒙化古城是不是明清時期的建築啊?”S張望著問道。

“是哦,這古城留下的都是明朝和清朝的建築哈。”老田指著窗外的建築道,“二十五條街,十八條巷子,交錯起來就像是個棋盤咯。”

“是明清棋盤式城池,我說呢。”S伸了個懶腰道,“我以前的建築史教授就喜歡這種井字型結構。”

“嗬嗬,這裏大多都是白族人的建築哈。”老田笑道,“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不成棋盤成啥子喲。”

這話一出口,我和莫炎都愣了一下,明清棋盤城池,白族特色建築,這原本都是很平常的東西,但對查找龍脈的我們卻別有一番含義。

“老田確實沒說錯。”莫炎點著旅遊宣傳冊上的介紹道。

翻出蒙化城地圖,我仔細查看了一下,清晰的格局設置,與我們預料的完全吻合。而當暉兒找到“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的全景圖片時,我和莫炎不禁一陣喜憂交加。

這裏民居中四合院的格局多為四居門加前後院門,合上三坊門大開,為九陽數,恰好是人脈陽氣鼎盛的“九門通關”。五天井地氣衝天,合中脈照壁分隔引導,為六陰數,便形成了地脈陰和潤物的“六陰內生”。這正是引龍大局中臥龍部的雙局之一――九陽六氣局。

但這局的氣脈已完全被棋盤式的城池格局毀壞殆盡,二十五條街道,十八條小巷,將錯落有致的建築布局堪堪隔開,而幾條主要街道的位置卻又正好橫斷了九陽六氣局的局眼,整個局勢的走向已無跡可尋。

“照你這麽說來,蒙化曾經是引龍局的一部分?”S瞪大眼睛道,“那應該附近還有一個局才對啊。”

“按這裏的位置格局來看,並存的另外一局應該就在隆慶關那裏。”我指著地圖道,“鳥道雄關賴以成名,現在看來就是因為這個局的關係。”

“千鳥入關,撞山自盡。”莫炎點頭道,“關內的迷霧一直很奇怪。”

意外的發現與我們原本的計劃十分巧合地湊到了一起,商議之後,大家整理好裝備當下各自休息,準備夜幕降臨的時候探訪這個神秘的隆慶關。

入夜時分,一行人來到了城東二十公裏的文峰山,巍峨盤延的山脈間隱約顯露的山口便是隆慶關。山風掠過,厚重的霧氣幽靈般地出現在我們周圍,隻一會的功夫,能見度已降到了五米。

“我靠,這什麽鬼天氣?”S被突如其來的迷霧嚇了一跳,“是不是有人搞鬼?”

“隆慶關之所以會有那麽多鳥自殺,原因就是這些霧氣。”我笑著遞過繩子,“穿在腰上帶,大家別走散了。”

莫炎靈敏的嗅覺加上我聽風辨位的能力使迷霧間的行進順暢了許多,但即便如此,速度也並不是很快,翻上隆慶關的山口時,新換上的衝鋒衣已布滿霧水。

山口的一側是高聳的文峰山,遠處綿延的橫斷山脈一望無邊,靜心聽去,附近的整體山脈地勢盡數在我腦海中浮現。

環抱的山口在連綿的山脈上形成了一個新月形的地勢,山體四處不住透出陰綿的地氣,如果不是引通了陰極地脈,這裏是不會有如此之多的地氣的。地氣在夜間開始吞吐,配合新月形格局,與天空的月氣向連,陰月地氣混為一脈將這裏的地氣洗煉得陰柔之極,這與蒙化城內的九陽六氣局完全配合不起來,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相衝的做法!

“怎麽是陰月地氣局?!”我失聲道,“這裏的地氣也吐納的特別快。”

“有些不對勁。”莫炎的鼻子**了兩下,“地氣裏有獸的味道。”

“什麽亂七八糟的?你們倆說的清楚點。”一旁的三人聽得糊塗,S更是不耐煩地叫道。

“布局的家夥做了手腳,這裏是偽裝的部分。”我示意大家下山,以免有什麽意外,“照這個局來看,附近肯定養著什麽特殊品種。”

莫炎和老田手腳麻利地拴好了一卷繩索,在山口一邊拋下,大家順繩滑下。

我和老田是最後下山的,剛滑到一半耳畔便傳來一陣激烈的翅膀拍打聲,迷霧中突然出現了大群的飛鳥,爭先恐後地向我們襲來。身在半空無法閃避,匆忙間我隻得用金屬板護住我和老田。蓬蓬聲接連響起,漫天羽毛飄落,那些飛鳥全部撞死在山口的岩石上,一時間鳥血的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驚嚇之餘,我們加快了下滑的速度,直到腳下踩在厚實的泥土上才略鬆了一口氣。

地麵上落著許多飛鳥的屍體,幾隻尚未斷氣的鳥兒撲騰著翅膀想要站立起來,扭折的脖頸歪斜著擺動,痛苦掙紮中更加速了它們的死亡。雖說這場麵遠不如之前所遇到的那樣詭異,但我卻不由有些顫栗。

“每年都不知道要死掉多少鳥哈。”老田看著地上的鳥屍皺眉道,“你說的局為啥會讓鳥撞山?山裏頭有啥東西?”

“地氣造成的迷霧會影響鳥類飛行時的辨別能力。”我隨口答道,眼下卻不見了暉兒、S和莫炎三人。

“莫兄弟和兩個女伢子咋不見了?”老田也發現了三人的失蹤。

彼此上下的間隔隻不過相差十分鍾,照理他們不會隨意走開,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妙,正想搜尋時,山口裏傳來一陣火焰撩動的聲響。是莫炎!我招呼老田跟緊,順著聲響發出的位置奔去。

轉入山口,迷霧中閃現大片火光,莫炎雙手並用地劃出一道道靈火,飛速攻向黑乎乎的山口內。暉兒和S倒在莫炎的附近,身上滿是黏糊糊的**。我緊趕上前探查,發現兩人隻是昏迷,所幸沒有受傷。

“發生了……”還未等我問話出口,莫炎的靈火蓬然劇漲,閃動中,一個碩長的身軀在山口間一閃而過,那樣子竟有些像天坑中的毛龍。

“周圍布些尖刃!”莫炎麵對山口,細細聞著氣味“三尺長,要最銳利的。”

老田幫著我把暉兒和S抬到莫炎站立的地方,我在四周布下了上百根三尺來長的銳利尖刃。莫炎始終一動不動地對著山口深處,手中的靈火不斷縮張,一付大敵當前的模樣。

此刻四周毫無聲響,平靜的山口間緩緩掠來一陣山風,原本已漸漸稀薄的霧氣在山風的鼓動下轉又濃重了起來。山口的石壁上隱約傳來一絲不易察覺的響動,莫炎的鼻子猛地**幾下,靈火驟然高起,舉手揮動間長長的火舌直射石壁。

火光掠過的那一刹那,一條粗如手臂的粉色蛇形物在我們身前兩米處出現。那東西靈巧地避讓開了靈火攻擊,卻不慎碰到了我布下的尖刃,銳利的刃口劃在上麵發出吱嘎的怪響。莫炎擊出一串火球正中那東西,扭動中蛇形物飛速逃回來路。

“它吃了虧,暫時不會攻擊。”莫炎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吃的東西真不少。”

“那是什麽東西?”我發現自己竟然無法聽辨出那東西的形跡,甚至連它的動作都難以捕捉。

“這東西不會是邪龍吧?”老田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蒙化古時候就傳說山裏有邪龍和鳳凰哈,晚上都不敢來山口喲。”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莫炎看著老田,語氣中有些惋惜,“難怪蒙化的別名叫邪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