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不置可否,他的確能夠隱隱感覺到那個東西,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威脅感,但具體是什麽,他猜不到。

“祖龍即將出世,不知會引來這大澤上怎樣一番風雨?也不知道對我們隱龍族來說,到底是喜是憂?”大祭司看著前方茫茫的夜色,喃喃出聲道。

族長的身子似乎隱隱一震,但他並沒有說什麽。他看著蘆葦之外,大澤之上黑魆魆的霧牆,夜色中,那神秘莫測的霧海裏,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暗暗湧動著,使他心底深處莫名地感到一陣陣驚悸。

炫月在外公外婆的挽留下,不得不住下。端木長明害怕他一個人留在這裏會有些不適應,便有意多留了一會兒,和他們一起聊到大半夜。

此刻夜已深,端木長明不得不站起身,笑道:“昌伯,伯母,不早了,我得回去睡覺了。”

端木昌夫婦見確實很晚了,也不好再多留。

端木長明轉而看向炫月,道:“陽兒,外公外婆家就和你自家沒有什麽兩樣,你住在這裏,三叔也很放心。你早點休息,明天三叔再來找你。”

炫月點點頭。

“昌伯,伯母,我走了。”端木長明說罷,便離開了這裏。

炫月將他送到院外,然後回到屋子裏。

經過剛才的一番長長的談話後,炫月和外公外婆之間已不生分。

“外公,外婆,你們早點休息吧。”炫月說。

端木昌夫婦倆聽著這話,頗覺心慰。隨即端木昌輕歎口氣,站起身,對炫月道:“陽兒,我帶你去休息吧。”

炫月應了一聲,跟在外公外婆後麵,來到一間屋子前。打開門,走進屋子,隻覺裏麵素雅整潔,還有淡淡清香。窗邊,有一個梳妝台,油燈光下,隻見梳妝台上的銅鏡散發出黃澄澄迷蒙的光芒。這裏,似乎是一個姑娘的閨房。

炫月心裏不由微微驚訝,隨即隱隱意識到了什麽,忽覺心裏一震,說不出話來。卻聽端木昌對他道:“這裏就是你娘親的房間,已經空了很多年了。現在你回來了,就住在這裏吧。”油燈光下,他的眼中閃爍起溫熱的光芒,聲音帶著一種難以掩飾的傷感。炫月的外婆站在旁邊,看著早已收拾整理了無數遍的女兒的房間,臉色又不禁淒然,眼中有淚光閃爍。

端木昌哀歎口氣,隨後輕輕拍了拍炫月的肩膀,道:“孩子,早點休息吧。”

“嗯。”炫月的聲音已微微哽咽。

端木昌把油燈放在桌上,神色有些不忍地看了外孫一眼,隨後便和妻子離開了這裏。

暗橘色的油燈光,靜靜閃爍著,屋子裏隻剩下炫月一個人。

他靜靜站了一會兒,才到桌邊坐下。想到娘親,心裏淒楚難禁,怔怔地留下了眼淚。即便他連娘親的樣子也記不清了,但是那種深藏於血脈中的思念和親近,卻從來不會因為東西而有絲毫改變。那一刻,他好想念娘親,想念爹爹。隻是,消逝在時光裏的所有一切,再也找不回了。

窗外,風吹蘆葦叢,簌簌有聲,仿佛輕輕的歎息。

炫月用拳頭擦了擦淚水,又靜靜坐了一會兒,才吹滅油燈,躺到了**。

這個夜裏,炫月做了幾個夢,第一個夢夢到了娘親和爹爹,夢裏,娘親抱著小時候的他,被爹爹輕輕摟著,站在蒼霞山上看日落,溫熱金紅的夕陽光灑照在他們身上,漸漸模糊了他們的身影。在夢裏,炫月好想跑到他們身邊,喚他們一聲“爹娘”,卻總也跑不到他們身邊,眼睜睜地看著暮色降臨,爹爹娘親的身影在霞光中消失。

第二個夢,炫月夢到在一片蒼茫大地上,孤零零地站著一個神秘的身影,那個身影挺拔而傲岸,孤獨中卻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夢裏,炫月沒法看到他的臉,隻能看到他的背影,不知道他是誰,甚至連靠近他也做不到。

第三個夢,炫月夢見自己一個人飛行在大澤之上,忽然從大澤中出現無數古老凶險的怪物,長著蛇一樣的觸手,將他卷入大澤之中,隨後一張張獠牙森森的巨嘴向他張開。

炫月被第三個夢驚醒了,睜開眼看向窗,隻見窗上已染了青蒙蒙的曙色,要不了多久,天就亮了。他再也睡不著,就靜靜地在**躺了一會兒。想到自己做的那幾個夢,心中既有酸楚,又有驚悸,複雜無比。

漸漸地,天色變得明亮。

炫月聽到外公外婆已經起床了,便也趕緊起床。

院子中,炫月外公捂著嘴輕輕咳嗽著,外婆正提著水桶到井邊打水。炫月走出房門,和他們打過招呼後,便快步走到外婆身邊,幫外婆提水。

兩位老人看著他提著水桶走進廚房的背影,心裏卻是驀地一酸。自從多年以前,女兒離開後,就再也沒人幫他們提水。這麽多年,他們心裏除了對女兒無比思念外,還有對端木乘風的怨恨,怨恨他帶走了女兒,雖然明知女兒是主動要跟著他走的。不過現在,當他們和外孫相認後,心中那份原本就已經開始消散的怨恨,已**然無存。看到他幫他們提水,雖隻是一件小事,卻讓他們心裏感到溫暖無比。

沒過多久,端木長明來到這裏,看到炫月竟然在廚房中幫外公外婆燒火,驚訝之餘,心裏卻也頗覺欣慰,也更加確信,他真的是大哥和阿雪的孩子。

早飯過後,三叔、外公、外婆一起陪著炫月向隱龍堂外的祭壇走去。在祭壇之上,將為炫月舉行祭血儀式,以驗證炫月的身份。說來這個祭血儀式,倒並不隻是為了驗證族人身份而設立。每一個隱龍族人到了十二歲之時,族裏都會為他(她)舉行祭血儀式,通過祭血儀式,可以發現各個孩子的血脈強弱,以便選出天賦較好的可造之材,血脈越強,天賦便越高。當年炫月爹娘在隱龍族祭血儀式上,可謂轟動一時。因為當時他們的血脈,是隱龍族數十年來最好的,原本族裏對他們寄予厚望,用心培養,但是當他們長大後,卻不顧一切地離開了隱龍族。這些往事,隱龍族人每每說來都是惋惜不已,又怨恨不已。

一夜之間,炫月來到的消息,已經完全傳遍了整個隱龍族。相比昨天,今天來到隱龍堂外的族人多了許多,足有數百人。他們早早地就來到祭壇邊等著了,彼此議論紛紛。每個人都在議論炫月,議論昨天下午發生在隱龍堂裏的戰鬥。端木衝、端木洪、端木野等人聽著族人們熱議炫月,似乎炫月一下子就成為了隱龍族的名人,這讓他們心靈有些不好受,站在人群中,顯得有些灰頭土臉。

族長、大祭司以及五位長老也早早來到祭壇上,反倒是炫月和外公外婆以及端木長明來得最晚。等他們來到祭壇附近時,嚇了一跳,隻見祭壇邊緣站滿了人,黑壓壓的,議論聲聲,一片嘈雜。

忽然外圍有發現他們到來的,便叫了出來:“來了,他們來了!”

這聲音傳開,人群頓時起了一陣**,數百雙眼睛,齊刷刷地向他們看過來。

這些目光中,驚奇、懷疑、鄙夷、輕蔑等等全有,不一而足。這所有的目光,仿佛一波暴雨似的飛鏢,撲向他們,使得炫月外公外婆,甚至端木長明都微感不自在。但,事件的主角炫月,卻顯得十分平靜,他目光靜靜地掃過數百隱龍族人,凜然不懼,隨後率先走上前。

看到他走來,人群自動讓出一條路,又仿佛張開了一張口,要將他吞噬其中。炫月走進去,隻覺滿耳都是人們的議論之聲,簡直像蒼蠅一樣,嗡嗡地響成一片。

“就是他啊,好家夥,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

“他能打敗大祭司,有沒有搞錯?”

“這王八蛋!”

“聽說他來自妖族。”

“這妖孽打得二大爺半死呢!”

“狠狠處置他!”

聽著這些議論聲,炫月隻是微微冷笑,徑直向前方祭壇走去。

炫月的爺爺端木方站在人群中,看到自己的親家端木昌夫婦倆,竟然緊緊陪著自己那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孫子,心裏吃驚不小。他先前已隱約耳聞說炫月已經和外公外婆相認了,他開始還有些不信,現在看來,沒想到竟是真的。他雖然不知道其中的緣由,但心裏卻隱隱有些複雜。不過隨即,他卻有十分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旁邊有人開玩笑道:“七叔,看來你這個孫子要被昌伯搶走了!”

端木方不屑地呸了一聲道:“搶個屁!”

炫月穿過人群後,一步步走上祭壇。

祭壇之上,族長高大的身形靜靜佇立,寬闊的臉膛紫脹肅穆,仿佛天神一般,冷冷俯視著走上來的炫月。

炫月靜靜地和他目光相對,凜然不懼。

終於走到祭壇上,族長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炫月,忽然輕輕嗤笑一聲,嘲弄地說道:“你的麵子可不小,讓我們在這裏等你半天!”

炫月麵無表情,直接道:“別多話,開始吧。”

“你說什麽……”族長氣得一窒,臉色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