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落霞城中,燈火輝煌,人聲鼎沸。

靖靈教人所居的院落中,頗顯寧靜,夜風吹過,屋簷下的風鈴,發出叮叮好聽的聲音。

葉靈一個人坐在屋子裏,單手支頤,聽著風鈴聲,怔怔出神。

橘紅色的燈火將她的臉頰映照得溫暖嫵媚,有一種怦然心動的美。

窗外是一個小院,幾竿翠竹,在夜風中輕輕搖曳,沙沙作響。

寧靜中,有一種思念,在靜靜蔓延。

葉靈怔怔地想著白天在玉石攤前聽到的那個聲音,心頭漸漸湧上苦澀。

那個聲音,是爹爹的聲音啊!

黑梟鬼判,這個中原大陸上曾經的風雲人物,通習百派功法,融會貫通,自創狂龍七式,威震一時。自數月前帶著女兒上靖靈山,圖謀淵龍訣未果,悻悻離去後,便徹底銷聲匿跡,也不知是死是活,還是在暗中扮演著其他的角色。

葉靈當初在鬼洞中無意間犯下錯,因為颺羽的緣故,自願受罰,留在靖靈教。雖然師父師兄們待她就像自家人,南殿也像是她的家。但是隨著時間一久,偶爾獨處時,她卻會忍不住想起爹爹。娘親早亡,從小到大,她便和爹爹相依為命。爹爹向來寵愛她,小時候,凡是她想要什麽,他都會找來給她。那時候,她覺得自己的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爹爹從小到大都寵愛自己,可是,為何這段時間以來,他都不來看自己?爹爹修為很高,而且聰明,在整個天下都難逢敵手,這一點,葉靈向來很清楚,所以她並不擔心爹爹會出什麽意外。想念爹爹的時候,她隻能安慰自己說爹爹一定是有要事在辦脫不開身,才沒時間來看自己。

原本和颺羽在一起談笑說鬧,她已經能夠漸漸壓下對爹爹的想念。直到今天,當她聽到那個聲音時,一切又不同了,她多想見爹爹一麵。後來她想,也許當時隻是自己幻聽,但是無論那個聲音是真是假,已經讓她聽到了,那是她聽了十幾年的爹爹的聲音,不會錯的。

夜風掀起她額前的發絲,怔怔地想著,她的眼中已漸漸浮現起淚光。

“爹爹……”她心裏暗暗苦澀地輕呼著。

她看著窗外,看著夜空,眼中淚光閃動。

但是忽然,她的心神微微一醒。

霎時一陣夜風吹過,隻見院子角落,隱藏在黑暗中的那棵大槐樹上,悠悠地飄下一隻細小的白色紙鶴,仿佛飛絮一點。

葉靈微微吃驚之下,不由得站起了身,看著那個閃著微光的小紙鶴,向自己緩緩飄來。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接。

下一刻,仿佛微光一點,小紙鶴飄落到她掌心裏。

淡淡晶瑩的光芒中,小紙鶴化成一個細小的字:靈兒,爹在城外等你。

看著那幾個細小的字,葉靈霎時心神大震,幾乎叫出聲。

這小紙鶴,是他們葉家祖傳的傳信符,不過隻能在短距離內傳送。

葉靈連忙向院子角落那棵古槐看去。

夜風吹過,古槐層層疊疊細小的葉子,簌簌翻動,卻看不到其中是否有人在。

葉靈快步走到窗外小院中,四顧著尋找,正要出聲呼喚,心裏卻又霎時警醒。暗想道,如果是爹爹來了,為什麽他不正大光明地來見自己,而要通過這葉家獨有的傳信符?爹爹一定是另有用意,不想聲張。

念及於此,葉靈頓時忍住想要呼喚的衝動。

回想起那些細小的字,那些字的筆跡她是那樣熟悉,而且又是用葉家獨有的傳信符傳來,結合這兩點,她知道,消息是爹爹親自在附近傳來的,不會有錯。

爹爹在城外等自己,她當然要去見他。

好在葉靈窗外的這個小院十分僻靜,她轉頭四處看了一下,沒發現有異常。輕輕吸了口氣,她的身子忽然一動,悄無聲息地掠出了牆外,卻不知暗中已有一雙眼睛看到了這一切,這雙眼睛裏透著驚訝和疑惑,眼睛的主人並沒有聲張,隻是躲在黑暗中暗自詭異地陰笑著,無聲無息。

掠出院子外,外邊的人聲頓時嘈雜了許多,葉靈也不用斂氣藏聲,害怕被別人察覺了。她低著頭,匆匆地穿過城裏熙攘的人群。好在她白天和颺羽在城裏逛了一圈,對城裏的街道已經基本熟悉。

葉靈很快地找到了出城的路,隨後徑直快去走出了城。

在她後邊,卻有一個身影,暗中緊緊跟隨著,隨即也出了城。

夜裏的城外,已是一片清靜,隻有風聲和蟲鳴。

葉靈到了城外,卻沒發現爹爹,正要出聲呼喚。

忽然看到大道旁邊的樹林中,有點點微光閃爍,仿佛一隻隻小小的螢火蟲。

那是一隻隻成小紙鶴狀的傳信符,在黑暗的樹林中,閃爍點點瑩光,美麗得恍如夢幻。葉靈會意,在這些小紙鶴的指引下,她走進樹林中,穿過樹林,片刻之後,她來到一個水潭邊。

淡淡星光下,水潭上泛起粼粼銀白的波光。

四周一片寧靜。

那些傳信小紙鶴,在這裏忽然斷了。

葉靈在水潭邊站定,四顧轉頭尋找著,卻沒發現爹爹的身影,終於忍不住叫出聲,喚道:“爹爹,爹爹,你在哪裏……”

但是卻沒有人回答她,四周寧靜,隻有潭水水波輕輕動**的聲音。

“爹爹……”葉靈又喚道。

但還是沒有人回答她。

葉靈急得跺了跺腳,心裏莫名地感到一股委屈,霎時紅了眼眶。

“爹爹,”葉靈麵向水潭,淒然低聲喚道,“你知道麽,女兒好想你……”

“靈兒……”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忽然從她身後響起,微微發顫,慈愛柔和中又帶著隱隱的傷痛。

葉靈霎時渾身一震,緩緩地轉過身。

潭水波光映照下,隻見一個青衣中年人靜靜地站在她身後不遠處,他的臉上帶著淡淡苦澀的笑,柔和的眼神中,卻似有隱隱的愧疚。

想過了許多遍的相見,現在終於出現在眼前,霎時間,葉靈卻忽然怔住了。

看著葉靈,青衣中年人的眼角微微抽搐著,眼中不停地閃過痛楚和愧疚之色。

他正是葉靈的爹爹,黑梟鬼判葉元樅。

“靈兒,你還好麽?”看著女兒,葉元樅似有千言萬語,但臨到嘴邊,卻隻變成了這樣簡單一句話。

“爹爹……”葉靈帶著微微哭音叫著,忽地衝上前,撲入葉元樅懷中。

葉元樅身子一震,嘴角顫動著,卻說不出話,倏然間,雙眼已被熱淚模糊。

“爹爹,女兒好想你……”葉靈在爹爹懷中,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傷心地哭著。

“靈兒,”葉元樅用手輕撫著她的背,澀聲道,“是爹爹對不住你……”

這一刻,什麽宏圖壯願他都拋在了一邊,隻覺得懷中的女兒最重要。

葉靈依然輕聲啜泣著,這些日子的思念,全都化成了委屈又激動欣喜的淚水,一時間全都湧了出來。

暗中的那個黑影,看著這一切,陰陰地露出了笑。

幾乎就在這同時,葉元樅忽地心神一醒,已然察覺到了什麽。不過他此刻隻想好好和女兒待一會兒,並沒有立即表現出來。

“靈兒,見到爹爹還不開心麽,別哭啦。”葉元樅露出溫暖的笑,憐愛地輕聲責備道。

聽到爹爹的話,葉靈霎時收住了淚水,歡笑出聲來,見到爹爹,她心裏隻剩下開心,先前所有的不滿和委屈,這一刻全都煙消雲散了。隨即,她離了爹爹的懷抱,歡喜地看著爹爹。

葉元樅看著她笑了笑,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微帶歉然地問:“靈兒,這些日子,你在靖靈教過得還好麽?”

想到他這麽久沒去看自己,葉靈頓時嘟起了嘴,不滿地說道:“女兒過得不好。”

葉元樅聽得吃了一驚,隨即怒道:“好一個靖靈教,竟敢欺負我女兒麽?靈兒,你說,是誰欺負你,爹爹無論如何也要為你逃回公道,他靖靈教雖是正道第一門,但我黑梟鬼判會怕了他們不成?”

爹爹還是那樣寵愛關心自己,葉靈隻覺心裏暖洋洋的,看著爹爹憤怒不已的表情,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明豔如花。

葉元樅頓時愕然,不解道:“靈兒,你笑什麽?爹爹是說真的,你說,是誰欺負你!是不是整個靖靈教都欺負你,那也不怕,爹爹就算拚了這條老命,也要殺上靖靈教,攪他個天翻地覆,為你出氣!”

葉靈嘻嘻笑道:“爹爹黑梟鬼判之名威震天下,誰人不知?爹爹想要把靖靈教攪個天翻地覆,他們也隻得自認倒黴。這麽好玩的事,女兒怎能不陪著?”

葉元樅豪氣填胸,道:“好,我們父女倆就一起殺上靖靈山,要他們靖靈教知我葉氏之名!”

眼見爹爹完全被自己的話給騙了,葉靈一時間開心無比,咯咯笑著彎了腰。

葉元樅眼見女兒如此反應,頓時醒悟到了什麽,用手扶住她的肩膀,神情嚴肅地道:“靈兒,你剛才說被靖靈教欺負的話,是騙我的,對不對?”

葉靈歡容笑道:“爹爹,沒想到你這麽聰明,還是被女兒給騙了。”

看著她歡喜得意的樣子,葉元樅苦笑不得,忍不住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頭,笑罵道:“你這鬼靈精!”心中卻是一片柔意。

葉靈笑著拍爹爹馬屁道:“爹爹神通廣大,天上地下,唯爹獨尊,誰不想活了,敢來欺負爹爹的女兒啊!”

雖然明知她是胡說八道,但是葉元樅卻聽得心懷歡暢,忍不住哈哈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