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暗歎一聲,想,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這小丫頭小小年紀,就這樣伶牙俐齒,算計縝密。剛才她一番話,故意將剛才自己答應放過颺羽的事,主動提起,已然占了先機。想剛才和現在的情形多有不同,現在的這個颺羽,已經強闖魔宗包圍圈,接連震傷數十弟子,送走了詹雨薇,簡直不可饒恕,按說他完全可以因為這些事,重新對他進行處置。但偏偏冰怡當眾提前提出剛才他已答應放過颺羽的承諾,這樣一來,即便自己有點道理,但要當眾和這個小姑娘反悔的話,一定會被天下人恥笑小氣。

此刻的魔主,當真有一種啞巴吃黃連的感覺。

不過,他轉念想,自己以後未必沒有機會,隻要颺羽離開這裏,他就可以立即派人捉拿他。但這樣想著,卻忽然心裏一驚,暗道,現在魔宗如此大的陣勢,還不能拿下他,等以後派人再捉拿他,有可能捉到麽?憑颺羽的修為,難道不是派弟子去白白送死?

想著這些,他忽然有些蕭索地笑了笑,對捉拿颺羽的事,霎時間有些心灰意冷了。

冰怡看著魔主似乎想著什麽,臉色不停變幻的樣子,擔心他會當眾反悔,心情不由得甚是忐忑。

卻忽聽魔主輕歎一聲,意興蕭索道:“罷了,這也是天意使然。”他看向冰怡,頓了頓,終於下決定道:“雖然這個颺羽真該死,但魔主叔叔既然答應了你暫時放過他,當然不會反悔。”

冰怡這才長籲一口氣,欣喜道:“多謝魔主叔叔!”

其他魔宗弟子聽尊主的意思,竟是要放過颺羽這混蛋,都是吃了一驚。但畢竟魔宗之中,魔主的話是唯一的權威,他們即便心有不滿,卻也不會說出來。

魔主下了這個決定後,心裏如釋重負,看到冰怡歡喜的樣子,他的心情也開朗了許多,笑道:“小姑娘,你真是個鬼靈精啊!”

冰怡嘻嘻一笑,隨後看向颺羽,眼中帶著一分得意的欣喜。

颺羽心裏對她實在很感激,但是覺得單純的道謝,已沒有了意義,隻是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便隻對她溫和地笑了笑。

冰怡也不在意。

颺羽忽然想起葉靈的事,頓時心緒便沉重起來,想了想,他還是忍不住向鬼王和魔主問起,這件事是否他們所為。魔主和鬼王對他的懷疑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並且不屑。他們說,如果葉靈真是他們抓走的,他們作為天下邪道的頂級門派,豈會不敢承認?要颺羽別太小看他們。

颺羽想,他們所說,或許真是實情,畢竟鬼王魔主都是一宗豪雄,不會做了事不敢當。況且,如果他們真的已經抓到葉靈了,也不必大動幹戈要來抓他和詹雨薇了。

既然如此,那葉靈到哪裏去了?颺羽忐忑不安地想,心中疑惑重重。

見他心緒不寧的樣子,根本沒有一點和自己重逢的欣喜,冰怡微微有些不滿,道:“颺羽,我見到你真的好高興,但你怎麽都不願和我說話啊?”

真該死啊!那些暗自愛慕冰怡的魔宗弟子,見颺羽在冰怡麵前竟然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不由得在心裏對他痛罵,簡直恨不得將他淩遲處死,才能一泄心頭之恨。

颺羽當然不可能知道這些人的心思,不過,對於冰怡,他確實很抱歉,但是現在他卻又別無選擇,他不得不擔心葉靈和詹雨薇,實在沒有心思和閑暇聊天。

“冰怡,能夠再見到你,我也真的很高興,但是現在我還有事得忙,實在沒有時間陪你說話。”颺羽心懷愧疚地說。

冰怡聽得滿臉失望,鬱悶不已。

鬼王對颺羽的這種態度很是氣憤,他不屑地嗤笑一聲道:“你小子把自己當成什麽了?能和我寶貝女兒說話,是你天大的榮幸?你還很忙?哼,簡直可笑之至!”隨即他轉向女兒道:“怡兒,你何必多理會他?平白降了自己身份!”

“爹……”冰怡有些不滿地抗議他說的這話。

颺羽聽鬼王的話說得輕蔑,原本有一股氣,若是以往,他肯定已經爭鋒相對地反駁過去了。但是此刻他想,他們父女畢竟對自己有恩,讓他說說,自己也不算吃了多大虧。更重要的是,現在他實在沒有心思理會這些。

“冰怡、鬼王前輩、魔主前輩,在下告辭。”颺羽簡單地說了一句道別話後,便徑直禦劍飛走。

“哎,你……”冰怡急得叫了出來,她是擔心颺羽離開他們就會被魔宗追殺,想要陪著他離開。沒想到他頭也不回地就飛走了,冰怡氣惱之下,忽然憤憤地想,他自己想要去送死就讓他去好了,我管他那麽多幹嘛?不太傻了麽?

雖然是這樣想,但終究還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他真的出事。

她忽然怔怔地想起他提到的小師妹,暗自有些擔心,他的小師妹,是不是也像那個師姐一樣漂亮啊?不過無論如何,雖然有些羨慕嫉妒,但她絕不希望他的師姐或師姐出任何事。

夕陽西下,颺羽禦劍向前飛去。

此刻他心裏很擔心詹雨薇,剛才詹雨薇雖然被他送走了,但是想她原本受傷不輕,要是再遇到一些混蛋,可就危險了。這樣想著,好像詹雨薇真的已經被混蛋搶走了,他好想立刻就見到她。

金色的夕陽光,在層層樹葉上熠熠閃爍,看來十分漂亮。但是此刻,這片山林,對於他來說,有點太寬太廣了,寬廣得讓人心裏空****的。

他想也許詹雨薇去了大澤邊那個草灘上等師父師叔了,所以他便徑直向那個草灘飛去。被金色的夕陽光映照著,他總覺得心裏有一片揮之不去的悵惘失落。靈兒到底去哪兒了?雨薇師姐還安全麽?師父和師叔怎麽樣了?

他覺得這一切,真的來的太快了。不過一天不到,就接連發生了這麽多事。想到早上他和葉靈說笑的情形,他的心就好像被誰揪了一把似地,酸楚難禁。如果葉靈、雨薇師姐、師父、師叔真的出了什麽意外,自己該怎麽辦?一個人回靖靈教麽?但既然他們都不在了,那回靖靈教,還有什麽意思?他不敢再想下去,因為他實在找不到一個理由可以讓自己再活下去。

就這樣難過地胡思亂想間,他已經飛到先前的那個草灘附近。

夕陽光下,他遠遠地看到一個倩麗的背影,即便她渾身都被金燦燦的陽光灑滿,但依然顯得那麽落寞,無助。那是詹雨薇,她一個人抱膝坐在草灘上,靜靜地看著煙波浩淼的大澤,仿佛在等著誰回來,而她等得人,也許永遠回不來了。

颺羽的心裏驀地一痛,隱隱抽搐著,霎時間眼眶一片溫熱酸澀,眼睛被淚水漸漸模糊。

想到那時他送她離開時,曾以為是永別了。也許,她也一定以為他回不來了吧。但是現在,他回來了,他多想大聲告訴她,他還活著。

颺羽輕輕地降落到草灘上,詹雨薇怔怔地看著大澤,沉浸在某種情緒中,根本對颺羽的到來毫無察覺。颺羽驀地心裏一痛,暗叫道,傻姑娘!

想如果他是什麽壞人,那她不是太危險了麽?她也太不懂得保護自己了。

從最初相見起,詹雨薇留給颺羽的印象,都是冷傲而獨立的,仿佛她永遠也不會遇到困難,永遠也不會感到孤獨、無助。但是這一刻,當他看到她微微有些狼狽的背影時,他知道一切並不是這樣的。她也隻是一個女孩啊,也會害怕,會孤獨,會難過,會無助。

他鎮定了自己的情緒,他想,此刻唯一可以安慰她的,或許是一個依靠,一個擁抱,一個永不悲傷的笑臉,一個永不退縮的信念……所以,他要忘掉所有的傷感和不快,找回自己本來的開朗樂觀。為了她,他寧願做任何事,隻要能給她安慰,讓她開心,要他做什麽他都願意。

颺羽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向她走去。

詹雨薇隻是靜靜坐著,依然沒有察覺。

颺羽剛走到她身後一丈之外,忽然見她把頭低下,埋在膝上,雙肩**著,靜靜地哭了起來。

颺羽的腳步不由得一頓,看著她的背影,眼角抽搐著,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忽然他想到自己在她麵前要樂觀,要開朗,頓時收拾了心情,再深吸一口氣後,抬起頭時,忽然神情一振,臉上露出笑來。

“雨薇……”颺羽隨即出聲喚道,聲音溫和。

她聽到他喚她的聲音了,她一下子就聽到了,身子霎時一僵,她沒有立即轉過頭,似乎不敢相信,還在等著確認。

“雨薇,我回來了……”颺羽臉上露出陽光一樣的笑,聲音溫和而清朗。

詹雨薇的身子又是一震,她停止了啜泣聲,用手抹了抹淚水,站起來,轉過身。看到颺羽的那一刹那,她頓時又怔住了。

颺羽看著她嬌豔的臉頰上全是淚水,不由得暗自心疼,但臉上還依然帶著笑,永不悲傷的笑,陽光一樣溫暖。

“雨薇,雨薇,你還好麽……”颺羽臉上含笑,連聲叫著她,向她走去。

詹雨薇的眼中,怔怔地溢出淚水,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颺羽臉上一直帶著笑,陽光一樣的笑,永不悲傷。

“雨薇,我回來了……”他笑著叫她,走向她。

詹雨薇嘴唇顫動著,眼中湧現淚花。

忽然,她聲音哽咽著撲上前去,撲進他的懷裏,下意識地用手輕輕錘著他的胸膛,但又不知道為何打他,便又停下了。

颺羽輕輕摟著她,用手輕撫她的脊背,以作安慰。

他臉上掛著陽光一樣的笑。

詹雨薇在他懷裏放聲大哭,任淚水一遍又一遍地湧過臉頰,浸濕他的胸膛。

這一刻,她沒有任何偽裝,哭得像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