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端木方正坐在一個木頭凳子上,看到炫月前來,立即端正了身子,顯出長輩的威嚴,不過看起來樣子似乎微顯緊張。那邊,除了老爺子老太太外,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青年男子,那是炫月的四叔,另外炫月的兩個嬸嬸以及堂兄妹也站在旁邊。此次隱龍族遭逢大難,死傷過半,不少人都在為親人的死去傷心哭泣,但端木方這一家難得的比較幸運,沒有誰死亡,炫月的兩個親叔叔,也隻是受了些輕傷。

片刻後,炫月來到爺爺奶奶麵前,靜靜看了他們一會兒,然後恭敬地行了一禮,喚道:“爺爺,奶奶。”

端木方夫婦倆聽得一怔,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麽話好。

場麵陷入尷尬。

炫月的四嬸連忙解圍似地說道:“陽兒,你來啦,太好了,你知道嗎,爺爺奶奶一直想要正式認你這個孫兒,隻是沒有機會,現在可正好。四叔四嬸也早想認你這個親侄兒了。”

她說得如此親切熱情,但炫月不知道她這些話裏有多少是出自真心,不過他還是禮貌地向她行了一禮,喚道:“四嬸。”隨即他又向四叔、二嬸打過了招呼。

炫月的寬容大量,讓他們心裏都微感愧疚。

這時,隻聽端木方輕咳一聲後,看向炫月,道:“陽兒,先前我們對你多有虧欠,難為你現在還願意認我們。”

炫月原本確實對他們先前的無情心裏有氣,但現在聽到爺爺話裏不無愧疚,心裏的那些不快,也霎時消散了大半,道:“若是爹爹和娘親還在,我相信他們也會讓我這樣做的。”

想起大兒子,端木方有些傷感地歎口氣,道:“當初你爹爹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是我們隱龍族的天才,可惜後來……”他忽然頓住,沒有再說下去。

炫月想到爹爹和娘親,心裏隱隱作痛,默然不語。

靜了片刻,端木方目光柔和地看著炫月,又道:“陽兒,先前的事,爺爺多有不是。但現在爺爺希望你可以回來,和我們成為一家人。”

炫月心裏淒然複雜,並沒有立即答話。

端木方靜靜看著他,見他不答話,終於忍不住問:“陽兒,你不願意嗎?”先前他們對他確實過分,如果現在他不願意,他們也無話可說。不過,現在端木方真的希望這個孫兒可以原諒他們,和他們成為一家人。

炫月鎮定下自己的心緒,抬起頭來,看著爺爺奶奶,澀聲道:“爺爺,奶奶,我當然願意。”

“……好!好!太好了……”端木方聽得心裏一震,有些手足無措,忙不迭地說,霎時間眼中已是淚水模糊。此番隱龍族大難,隨時可能會出現的親人生離死別之感,使得他幡然醒悟,想要認回炫月這個孫兒,現在算是得償所願。他想,就算下一刻自己就死去,也可以安心了。

這時,一直遠遠等著的族長和大祭司走上前來。

看到族長和大祭司,端木方一家人連忙恭敬地打了招呼。整個隱龍族裏,族長和大祭司最有威嚴,每個族人向來很敬重,尤其現在隱龍族麵臨滅族之禍的關頭,族人們更把族長和大祭司當作了精神上的支柱,隻要族長和大祭司還活著,他們就不會喪失希望。

隱龍族遭逢如此大難,族長心裏難過,也不知道該對他們說什麽,隻是麵色慘然點了點頭,以作回應。隨即他的目光轉向炫月,略微沉吟,開口說道:“端木陽……”

但他才剛說了幾個字,陡然,轟然巨響聲打斷了他的話,霎時整個古老的祖龍殿都為之一震,屋梁上積聚的灰塵簌簌而落。

原本隱龍族人們還在傷心哭泣,但這突然出現的異變使得所有人一驚,頓時止住了哭聲,整個祖龍殿為之一靜,鴉雀無聲。

炫月吃驚地看去,隻見祖龍殿外的降龍禁製上爆湧起許多個劇烈的元氣漩渦,隱隱有崩散的趨勢。緊接著,又是一聲轟然巨響響起,眾隱龍族人不由得驚呼出聲,頓時由先前的傷心變成了驚惶。

晶瑩的降龍禁製上,又是一連串劇烈的漩渦爆湧而起,看起來,降龍禁製似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族長臉色鐵青地看著這一切,心裏暗歎一聲,收回目光,看向族人,大聲安慰道:“大家放心,降龍禁製是上古至強防禦禁製,沒有人能夠打破的……”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因為他自己心裏也沒底,究竟這降龍禁製是否真的無人能破,說實話,他不知道。

不過無論如何,族長的話,多少讓族人們稍稍安下了心。更何況,他們中的不少人剛失去了至親,傷心之下,心裏也有絕望之意。就算外麵的敵人真的攻破降龍禁製進來,他們不過拚死一戰而已,對生死,早已無所謂了。

炫月知道一定是魔主鬼王在攻擊降龍禁製,雖然降龍禁製看似強大神秘,但他也知道魔主鬼王的修為登峰造極,在他們聯手猛攻下,他真不相信這世上有攻不破的禁製。

心裏暗歎口氣,炫月看向族長,主動問:“族長,你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族長黯然點點頭。

隨即族長、大祭司、炫月三人走到大殿的一側,這裏隻有他們三人,顯得安靜了許多。

族長並沒有立即開口,沉吟著。

炫月靜靜等著。

沉吟半晌,族長忽然低歎口氣,這才看向炫月,眼神中透著複雜,緩緩道:“……陽兒,你還記得上次的祭血儀式嗎?”

炫月聽他突然對自己換了稱呼,心裏不由微微一震,但轉瞬即逝。上次的祭血儀式,他當然記得,不僅記得,而且印象深刻。他不知道族長為何會突然問起這個,心裏微微冷笑了笑,但表麵上目光平靜,問:“不知族長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聽他的語氣,似乎對先前的事還很介懷。不過轉念想,誰又不會呢?所以對他這語氣中透露出的不快,族長並不在意,他略微頓了下,接著道:“你知道嗎,在祭血儀式上我們撒了個謊。”

炫月聽得吃了一驚。

族長苦笑了笑,繼續道:“那時祭血儀式上,你的血脈使得玄尊七淵同開,當時我們大家都對你有很深成見,所以說那是因為玄尊出了錯,而實際上並非如此,而是……”他輕歎一口氣,停住了。

炫月心中已隱隱有所料,怔怔問:“而是什麽?”

族長的眼中突然露出奇異的神采,目光炯炯地看著他,語氣微顯激動地說:“玄尊並沒有出錯,你的血脈確實讓玄尊七淵同開。這是千百年未出現過的奇景,現在我要告訴你,你的確是我們隱龍族千年難得一見的絕世天才!”

“絕世天才又如何,三叔還不是……”炫月聽了族長的話,心裏沒有一點興奮,隻有揮之不去的酸楚和苦澀,黯然不語。

族長和大祭司看得微微一怔,隨即他們意識到了什麽。

族長暗歎口氣,下意識地拍了拍他肩膀,道:“陽兒,長明的死,我們也很難過。先前我們對他有許多誤解,說實話,我多希望能在他活著的時候,給他道個歉,可惜……”說話間,他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

炫月淒然低下頭。

族長接著說:“陽兒,如今我們隱龍族麵臨滅族之禍,我希望你可以不計前嫌,承擔起作為一個隱龍族人的責任。”

炫月澀聲道:“族長,我本就是隱龍族人,自然會和大家共患難。”

“能聽到你這樣說,我很感激,”族長神情微惘地說,“不過,我希望你能做得更多。”

炫月聽得微微一怔,不明白族長話裏的意思,帶著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族長道:“你是我們隱龍族的絕世天才,如果我們隱龍族注定難逃此劫,我和大祭司都希望你能夠盡力逃出去,你明白嗎,在我們這所有人中,隻有你才最有機會活下去。隻要你活著,我們隱龍族就還有最後的希望。”

炫月聽得心裏大震,暗想先前他們並不願意把自己真正當作一個隱龍族人看待,但到了現在,他們卻如此看重自己,若非真到了絕境,他們也不至於會如此悲觀。現在魔主、鬼王一眾高手就在外麵,攻破降龍禁製,隻是時間早晚問題。從對隱龍族的了解,炫月知道,到時,祖龍殿裏這所有隱龍族人,大概會為了守護隱龍族最後的尊嚴,拚死一戰。而魔主、鬼王本就是手段狠厲之輩,到時兩方誓死相戰下,隱龍族滅族之禍還會遠嗎?此番族長的話,仿佛已是交代給自己的遺言,這使得炫月心裏驀地一酸,淒然道:“族長,我願誓死守護隱龍族。”

族長搖了搖頭,道:“千萬不可。隻有你盡力活著,才能保全住我們隱龍族的血脈。這是重任,如果你還把自己當作一個隱龍族人看待,就絕不能推辭。”

炫月心裏掙紮,無法答應。

族長期待地看著他,見他並不答話,忍不住道:“你不願答應我們嗎?”

“族長……”炫月欲言又止,心裏矛盾,忽然間,他想到了古獸印記,他可以清晰感應到,古獸印記就在祖龍殿深處。他現在的實力修為和魔主鬼王差距不小,但若得到古獸印記,則未必不能一戰。

見他還在遲疑,族長和大祭司都期待地看著他,希望他能夠答應。

“族長,”炫月抬起頭來,神色忽然變得鄭重,問,“祖龍殿裏麵,是什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