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沉寂了片刻。

靖雲臉色鐵青,緩緩坐下,隨即道:“此劍確是我們靖靈教祖師神兵無疑,大家無需再爭論。”

有剛才的靖昱做榜樣,沒有人再敢有異議了。而靖昱自己,連番被師兄喝斥,豈敢再不知死活,胡亂放肆?

又安靜了半晌,靖傑出聲問:“掌教師兄,卻不知接下來,該如何處置這兩個年輕人呢?”

靖雲的神情已經恢複了平靜,沉吟一番後,說道:“此番祖師神兵回歸,颺羽雖已被逐出師門,但是功勞不小。炫月與我們靖靈教頗有些淵源,理應留下。就讓他們兩人暫時留下來,具體的安排,等後麵商議後,再做決定。”

這一番話,又讓眾位掌殿、長老聽得莫名其妙,現在他們聚集在此,不正是來商議做決定的嗎?什麽決定,還非要等後麵再行商議才能下?

不過,他們雖然有疑惑,但也不好說出來,隻是點頭應是。

靖雲看向靖龍道:“靖龍師弟,颺羽是你的前弟子,現在就讓他和炫月,暫住於你們南殿如何?”

靖龍應聲道:“謹遵師兄安排。”

靖雲點點頭,隨即輕歎一聲,道:“今天的事情就到此,大家各自散去吧。”

眾人齊齊應了一聲,然後站起身,向乾坤大殿之外走去。

颺羽和炫月緊跟著師父和大師兄走出乾坤大殿。

靖龍走到乾坤大殿之前寬闊的台階上,站定,微微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

後邊跟著的颺乾、颺羽、炫月也停下來,此刻颺乾才有機會和颺羽說話,對這個小師弟,颺乾向來把他當作弟弟看待,聽剛才掌教師伯的話,似乎颺羽有很大希望能夠重新成為靖靈教弟子,他心裏也為颺羽感到高興,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小師弟,此次你把祖師神兵送回來,立下大功,我相信師父和掌教師伯一定會讓你重歸靖靈教的。”

颺羽心裏也隱隱有這種期待。

不料靖龍驀地轉過頭,喝斥道:“颺乾,你在胡說什麽?”

颺乾聽得一愣,喃喃道:“師父,難道小師弟不能再成為靖靈教弟子嗎?”

靖龍輕歎口氣,道:“這件事,我們自有安排,你們無需太多想了。”

“是,師父。”颺羽恭敬地應聲。

靖龍見他依然還稱自己為師父,不由得一怔,看著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輕歎一聲,沒有說什麽。

頓了頓,他淡淡說道:“我們回南殿吧。”

午後的陽光寧靜,灑照在南殿大門前。

一隻灰黑皮的胖犬,靜臥在大門前的石麒麟邊,呆呆地抬頭看著天空,顯得悶悶不樂。這是颺乾送給葉靈的“小胖”,自從葉靈離開靖靈山後,它每天吃飽了就跑到南殿大門前等著,等著主人回來。可是它已經等了很多天了,還是不見主人出現。颺孤颺柱等人,開始原本是想代小師妹好好照顧胖犬的,但讓他們感到無語的是,胖犬壓根不屑於與他們為伍,對他們的逗弄,愛理不理。他們用盡了收買的手段,可惜收買得了小胖的嘴,收買不了它的心。每每小胖把他們用來收買它的肉骨頭吃完,便自己一邊玩去了,從來不帶上他們。這讓颺孤和颺柱覺得很無奈,拿它沒辦法。隻是因為看它每天能吃能喝,所以即便它每天都跑到大門前去等著,他們也並不太擔心。

陽光照在胖犬黑灰的皮毛上,閃爍著油質的光澤,看起來頗為華貴,料想用它來做個帽子或小背心什麽的,應該很不錯。

胖犬睜著一雙大眼睛,呆呆地看著天空。

忽然,它的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隨即隻見幾道流光破空而來。

胖犬站起來,衝著天空汪汪叫。

流光降落到南殿大門之前,看到幾個來人的形象,原本滿懷著期望,有些歡呼雀躍的胖犬,霎時愣住了,失望了。這些不是它要等的人。

黯然地咕噥一聲後,胖犬重新回到石麒麟旁邊,擺著和石麒麟一樣的姿勢,不知疲倦地等待著。

靖龍和颺乾對胖犬的這種行為,已經見怪不怪了。

颺羽看到胖犬,便忍不住想起葉靈來。當初,他第一次從山下回來時,第一個發現自己的,就是胖犬,那時,葉靈見到他,還把他當成了鬼,嚇得跑開了。那一幕幕情形,清晰的仿佛就在眼前,淚水緩緩又模糊他的雙眼。

不過短短數月間,一切都變了。

如今他又一次回到這裏,再也看不到歡喜激動的葉靈了,而自己也已經不再是靖靈教弟子,這裏,這個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不用多久之後,自己或許就要永遠離開了。

想到這裏,他忽然心裏酸楚難禁,好想念葉靈。

他心裏低啞地呼喊著:靈兒,你在哪裏?

看著胖犬,見它似乎在固執地等著葉靈回來,颺羽心裏浮現傷感之意,緩緩走到它身邊,蹲下身,用手撫摸著它油光閃爍的毛皮,喃喃問:狗崽子,你是在等靈兒回來嗎?

胖犬隻是輕輕咕噥一聲,似乎算是回答了,對他並不熱情。

颺羽心裏哀歎口氣,隨即站起身,跟著師父師兄,走進南殿。

颺孤、颺柱、颺彌聽到他們回來的動靜,連忙出來迎接。看到颺羽,他們的神情顯得很複雜,似乎暗藏著激動歡喜,又仿佛有一種捉摸不定的擔憂,原本他們都是活潑戲謔的,但此刻見到颺羽,卻有一種客氣的陌生。

這讓颺羽又清醒地想起了自己現在的身份,心裏感到難過,不過他還是假裝不知道一樣,努力鎮定了心情,強顏笑著上前,澀聲喚道:“二師兄,三師兄,四師兄……”

颺孤、颺柱、颺彌三人訕訕地笑了笑,上前拍了拍颺羽的肩膀,卻不知該對他說什麽話好,一時間微微有些尷尬。

這時陳伯走出來,來到颺羽身邊,頗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子,你可算回來了,回來就好。”

“陳伯……”此次回來,靖靈教南殿裏,隻有陳伯還一如既往地對他,一點沒變,這讓颺羽驀地感到心裏一酸,眼中閃爍淚光。

陳伯看著他這副樣子,有些沒好氣地道:“小子,這是怎麽了?見到陳伯,還不開心嗎?好小子,陳伯見到你們,可是真開心啊。”

颺羽看著他,聲音微微哽咽,道:“陳伯,靈兒她,都是我不好……”

提到葉靈,陳伯的神情卻也終於忍不住黯淡了下來,低歎口氣,他又拍了拍颺羽的肩膀,安慰似地說道:“小羽,你也別太自責擔心了,靈兒是個好孩子,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嗯。”颺羽重重點頭。

“對了,小羽,這個小子是誰?你給陳伯介紹介紹吧。”陳伯下意識地轉開了話題。

颺羽鎮定下了心情,介紹道:“陳伯,他是我的好朋友炫月。”

陳伯和藹地笑著說:“炫月,歡迎你。”

炫月點了點頭,算是回應,沒有說話。

這時,靖龍輕咳一聲,看向颺乾,吩咐道:“阿乾,你和師弟們現在帶著炫月公子去客堂吧。為師有些話,要和小羽單獨說。”

颺乾、颺孤、颺柱、颺彌四人齊齊恭敬地應了一聲是,然後便領著炫月向客堂走去。而靖龍和颺羽,走向了書房。

來到書房裏坐下,靖龍客氣地給颺羽斟上了茶,仿佛把他當成了客人一般。

颺羽惶恐又難過,看著師父,欲言又止。

“小羽,”靖龍沉吟片刻後,靜靜說,“此次你把我們祖師的神兵帶回來,實在功勞不小,本來你立下如此大功,犯下的什麽錯都可以原諒的。”

颺羽恭敬地低頭應聲道:“師父,這都是弟子應該做的。”

靖龍倒沒有刻意糾正他對自己的稱呼,輕歎一聲道:“但是,你可曾想過,就算你立下如此功勞,很有可能,我們依然不會重新讓你歸入靖靈教?”

颺羽聽得一怔。

靖龍看了一眼他,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失望?”

颺羽立即惶恐地應聲道:“弟子豈敢?”微微一頓,他聲音苦澀地接著道:“把祖師神兵送回來,原本是弟子的本分,弟子心裏也不覺得是什麽立功。弟子正邪不分,犯下大錯,如果師父和各位師長無法原諒我,那也是弟子罪有應得,弟子絕不會有半分怨言。”

靖龍靜靜地聽他說著,發現這個自己最傑出的弟子,其實一點也沒變,心裏不由得湧起微微苦澀。

“小羽,”靖龍神情微惘道,“為師看著你從小長大,對你的品性最是了解。即便你不是我們靖靈教弟子,我也不擔心你會做什麽壞事。不過,我擔心的是,你太過重情義,會被別有企圖的人給利用。以後如果你真的無法再成為靖靈教弟子,這一點,你自己可要多小心。”

“是,師父。”師父的話,似乎暗示著什麽,颺羽聽得心裏淒然。

靖龍神色微微不忍地看了他一眼,心裏暗歎一聲,轉而看向書房窗格之上,陷入了某種思索中。

細微的土塵,在午後的一束束陽光裏輕輕浮動著。

書房裏安靜下來。

半晌,颺羽道:“師父,弟子想要現在就下山去尋找靈兒。”

靖龍從某種思緒中回過神來,看著他道:“在南殿中,你和靈兒算是最要好,你關心她,我倒不奇怪。”

颺羽心裏痛悔愧疚道:“當初仙路散後,我該第一時間去找靈兒的……可是我……我對不起……”說著說著,聲音又哽咽,難以為繼。

靖龍靜靜地看著他,道:“小羽,你無需太自責。不知你有沒有想過,這麽多天過去了,靈兒為何沒有自己回到靖靈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