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黑衣女子感覺到了颺羽的目光,便下意識地向他看來,沉靜的目光中,隱隱有一分傷感悵惘之意,不過隻是短短的一瞬之後,她便立即收回目光,轉過頭去,神情變得漠然。

“靈兒……”颺羽微微張開了嘴,想要喚她,卻無聲,神情愣怔。

此刻,鬼麵轉過頭,看到他的神情,微微一怔,但立即便冷聲說道:“前方就是聖宗總殿,總殿之外方圓一裏空間內,即便聖宗弟子,也不得禦器,否則必有殺身之禍。”他的意思很明顯,即是剩下的路程,他們要降落下去,步行前往。

說罷,鬼麵也不等颺羽說什麽話,率先降落下去。

颺羽也隻是略微一頓,落到下方。

下方的這片區域,已是崇山峻嶺間的一片巨大穀地,而他們降落下去的地方,是數丈寬,黑石鋪砌的大道。黑石大道,寬闊平坦,直通向前方的聖宗總殿,顯得十分氣派。夾道的樹木,鬱鬱蔥蔥。

鬼麵等人和颺羽先後降落到黑石大道上,黑衣女子最後一個飄飄而落。她這一路上,都和他們保持了一段距離。但是現在到了目的地,似乎已不再需要。隻見鬼麵轉過頭來,向她看了一眼。她一下子就會意,隻是微微一頓,邁步向前走來,平靜地走到了颺羽身旁,站定。

淡淡幽香散發,她微微揚著頭,神情冷漠地看向前方,對怔怔看著她的颺羽,仿佛視若無睹。

前方,鬼麵淡淡說:“我們走吧。”

於是眾人沿著黑石大道,向前方的總殿走去。

黑衣女子,就靜靜地走在颺羽身旁。

颺羽隻覺得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那麽艱難,他暗暗告誡自己,向前走,向前走……但身旁那熟悉的淡淡幽香,卻又不停地折磨著他。

終於,颺羽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到黑衣女子前麵,看著她,傷心又不解,仿佛質問似地說:“靈兒,你為什麽不認我?你知道嗎?和你分開的這些日子,我好想念你。還有師父師兄他們,也很擔心你。你為什麽不願和我說話?”

對這突然發生的狀況,黑衣女子顯得十分鎮定,聽著颺羽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她的目光也一直沉靜,似乎沒有絲毫波動。她就是那樣平靜地看著颺羽,平靜得漠然,仿佛看著一位從未相識的陌生人。

“靈兒,我知道是你,你怎麽不和我說話?”颺羽心裏痛楚地看著她,澀聲道。

黑衣女子依然無動於衷,臉色甚至變得更冷,隱藏在黑巾之下的嘴角,隱隱露出一絲不屑之意。

看著她這副神情,颺羽隻覺心裏刺痛。

前方的鬼麵轉過頭來,對颺羽冷笑道:“颺羽公子,難道你忘記了先前本座對你說的話?請繼續向前!”

颺羽隻是癡癡地看著黑衣女子,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鬼麵麵具下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靈兒……”颺羽痛聲喚著眼前的女子。

黑衣女子神情依然平靜無比,隨即,她漠然地從颺羽身旁走過,向前走去。

颺羽不由得一怔。

鬼麵輕輕冷笑一聲,然後繼續向前走,不管颺羽是否跟上。

颺羽神情黯然地低下頭,隻覺心裏無比落寞。不過,隨即他又想到了冰怡,腦中便頓時為之一醒,趕緊收斂了自己的心緒,緊跟著走上前去。

聖宗總殿之前,是一個巨大的廣場,廣場中央,最顯眼的,就是先前遠遠就能看到的黑色女子雕像。而黑色女子雕像,其實是坐落在一座巨大的黑色祭壇之上。

颺羽此刻走到了祭壇下方,如此近距離地看著黑色女子雕像,先前出現在他心裏的那種親近熟悉之感,變得越發強烈。以至於,他終於忍不住停了下來,仰頭,怔怔地看著雕像,就那樣看著,他的目光再也移不開,仿佛癡了一般。

那神秘美麗又莊嚴肅穆的雕像,在他眼前,漸漸地變得模糊,漸漸地改變,隱約間,有一個清冷的女子身影出現。看著朦朦朧朧的她,在記憶深處,颺羽想起了在洪淵之地,當他麵對北山古崖之上的異象時,偶然間掠過腦海中的那個神秘女子,和如今眼前的這個,竟是暗暗相合在一起。

鬼麵等人原本正向總殿大門走去,但是很快他們發現了颺羽的異常,不由得頓下腳步。

鬼麵不知道颺羽到底是色迷心竅,還是裝模作樣,竟然看著聖尊鬼母的雕像癡癡發呆,頓時心頭升起一股怒氣,冷聲冷語,喝斥似地道:“颺羽公子?你這卻是為何?難道要本座親自拉著你進入總殿嗎?”

但是颺羽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他癡癡地看著聖尊鬼母的雕像,身子竟微微發抖,有淡淡幽藍光芒,開始在他身上隱隱浮現。

鬼麵的臉色頓時一沉,喝聲道:“大膽狂徒!你難道不知道現在你的所作所為,是對聖尊鬼母的褻瀆嗎?”

颺羽身上散發著淡淡幽藍光芒,把鬼麵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鬼麵大怒,攥緊拳頭,正要衝上前去,好好教訓颺羽一番。但是忽然出現的異象,讓他霎時怔住了,不僅他,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怔住了。

隻見巨大的聖尊鬼母雕像上,忽然散發出和颺羽身上一樣的幽藍光芒,一個女子的虛影,隨之在幽藍光芒中緩緩浮現,仿佛和颺羽靜靜相視。

颺羽已經陷入神秘詭異的氣氛中,隻覺身體裏,有某個東西仿佛正在緩緩蘇醒。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異樣,先前曾折磨他的暴戾之氣,也仿佛跟著重新蘇醒了一般,不停地翻湧,他努力地控製著,身子因此而發抖。

不知過了多久,異象才終於消失,颺羽清醒過來。

而此刻,已另有不少人來到總殿大門之前,他們看著颺羽,都莫名地感覺到了一些什麽,忍不住麵麵相覷。

隻見站在大門之前的,霍然有鬼道聖宗的首腦人物,除了鬼王、蘭姨之外,還有幾位修為高深莫測的大長老,其中的一個,頗為特別,他穿著一身黑色鬥篷,身材瘦削,目光精銳,仿佛電光,緊緊盯著颺羽,透著異樣,仿佛一種隱隱的激動和狂熱,但是又深深地克製住了。

颺羽抬頭下意識地向鬼麵和黑衣女子看去,隻見他們都是用帶著驚訝的目光看著自己,不等他多想,從大門方向射來的一道寒冽目光,使得他渾身一緊,霎時驚覺。他甚至沒有向鬼王蘭姨等人多看一眼,而是徑直看向那道寒冽目光的來源,隻見是穿黑色鬥篷的瘦削老者,他的目光是那樣詭異,讓颺羽仿佛有一種被徹底看穿的感覺。

“他是誰?”颺羽心裏驚怔地想。

不過,很快那個瘦削老者收斂了自己的目光,但是嘴角,卻露出一絲神秘笑意。

瘦削老者的目光收斂,颺羽渾身那種仿佛被看穿的不適感,這才消去。隨即他看向了鬼王、蘭姨,這兩個人對於他來說並不陌生。看著他們,他心裏有一種故人相逢之感。不過,他們臉上顯出的那種肅然凝重,聯想到冰怡,他的心裏頓時變得忐忑不安。

颺羽徑直快步向前走去,來到鬼王和蘭姨麵前,他心裏早就想要問的那個問題,此刻麵對他們,卻忽然問不出來。

鬼王神情凜然而冷漠,但很明顯的改變是,似乎少了先前的那種無所畏懼的從容,他並沒有打算要對颺羽說什麽話。在他旁邊站著的蘭姨,看著颺羽的目光,則大有不同。相比鬼王,她的目光多了幾分溫和,見颺羽怔怔地看著他們,她主動出聲道:“颺羽公子,你來了。”

聽到她的聲音,颺羽驀地一醒,開口便問道:“蘭姨,冰怡她怎麽了?”

蘭姨隻是靜靜看著他,眼眸中隱隱有光芒閃動,卻並沒有立即回答他。

颺羽心裏頓時一沉,半晌,他才又仿佛鼓足了勇氣一般,看著蘭姨,顫聲問:“冰怡……她怎麽了……”他的心裏忽然變得驚惶不安,生怕自己聽到的回答,會是自己最不想要的那個答案。

蘭姨靜靜道:“隨我來吧,我帶你去見冰怡。”

颺羽隻覺自己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怔怔地說不出話。在他舉步向前要跟著蘭姨走時,僵硬的腳步不由得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

站在鬼麵身旁的那個黑衣少女,靜靜地看著颺羽,靜靜地,眼角處閃現出隱隱淚光。

颺羽默然地跟著蘭姨走進總殿之中,每走一步,便覺心裏沉了一分。此刻,總殿之中,沿途的所有東西,仿佛突然從颺羽眼前消失了,他的眼中隻有蘭姨的背影,緊跟著,向前。

也不知走了多久,當颺羽終於有所清醒時,他們已經來到總殿後方一間石室之前,從石室之中透出的氣息,使得空氣為之一冷,仿佛融化了冰雪一般。

蘭姨輕聲道:“冰怡,就在裏麵。”

颺羽隻是怔怔無言,還有幾分無措。

“你自己進去吧。”蘭姨輕歎一口氣,道。

颺羽默然,深吸一口氣後,舉步走進石室。

冰冷的氣息,霎時撲麵而來,帶著淡淡清香。

石室四周微微幽藍,這是從石室中央處發散而來的光線。颺羽怔怔地向石室中央處看去,霎時一座藍色的玉台出現在他眼中,玉台之上,淡淡冰霧籠罩下,是一個青色玲瓏的身影,靜靜地躺著,那是冰怡。

“冰怡……”颺羽心裏驀地一震,張開口喚她,卻發不出聲音。

藍色寒玉台上的美麗少女,仿佛沉眠一般,靜靜躺著。

“冰怡,冰怡……”颺羽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喚著,緩緩向前走去,雙腿仿佛灌了鉛似的,每走一步,都顯得分外艱難。

看著藍色玉台上的那個窈窕身影,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他們在洪淵之地相處的情形,怔怔地,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