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月忽然間想到了南疆十萬大山裏,那個冷漠傲慢的妖族守護神。這一點,與他心裏的猜測如此相似,使得他對自己的猜測更確信了幾分。

“不錯。”妖族王者肯定地回答道,但聲音裏帶著微微的惘然之意,似乎也隱隱感覺到了什麽。

炫月聽得心裏暗驚,深吸一口氣後,他說道:“王者殿下,其實……先前我在靖靈教驚神陣裏,對你說的那些話,多有欺瞞。”

“什麽?”妖族王者似乎大吃一驚,聲音裏透著一種威嚴,陡然間,她的語氣變得冰冷,寒聲道:“你現在要說些什麽嗎?”語聲中,一股神秘古老的威壓,瞬間將炫月的魂魄籠罩。

炫月隻覺自己的魂魄出現一種隱隱的顫栗之感,這才意識到,雖然妖族王者已和他合體,但是她要收拾自己,根本輕而易舉。不過,即便如此,他想這些話遲早也得對她說,倒不因為現在說出引起她動怒而後悔。

炫月還沉吟著,並沒有立即回答妖族王者。

妖族王者冷笑道:“怎麽?不敢說了嗎?”聲音甚是寒冽。

炫月又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鎮定下自己的心緒,道:“王者殿下,此事實在是我不得已,才有所隱瞞,希望殿下能夠聽我說完。”

妖族王者隻是冷笑了笑。

炫月接著道:“殿下說妖族將有大難降臨,對此,我心裏已經有一個猜測,而且很確定。”

妖族王者冷聲道:“你想說什麽?”

炫月微微一頓,語氣變得鄭重道:“此次妖族大難,乃是和獸神有關。”

“獸神?”妖族王者吃了一驚。

炫月輕歎口氣,接著道:“不敢瞞殿下,我先前之所以會到靖靈教,並不是單純地因為想要知道自己和靖靈教祖師的淵源。其實,我是因為被獸神所遣的妖族追殺,不得已之下,才逃入靖靈教。”

“你說什麽?”妖族王者的語氣裏,已帶著一絲震驚的意味了。

炫月並沒有多遲疑,徑直把大祭司派他尋找獸神,自己在大澤仙路中取得誅邪劍之後,往南疆求見獸神,而後屠神一戰等一係列事情,如實對妖族王者說了。

在此期間,妖族王者並沒有打斷他,等他說完之後,她震驚又不解地道:“你為什麽要以下犯上,屠弑我們妖族的守護神?”

炫月猶豫了一下,輕歎一口氣後,還是說道:“因為,這是我的宿命。”

“宿命?”妖族王者冷哼一聲。

“殿下,”炫月語氣有些蕭索地說,“此次妖族大難,多半是因此而生,說到底,全是我連累了妖族,但是我也別無選擇,宿命裏,這是唯一能夠使得妖族複興的途徑。”

妖族王者冷笑道:“哼,你這個妖族第一天才,可當真不簡單啊!”語氣裏不無嘲諷之意,不過除此之外,她倒並沒有多說其他的,也沒有做什麽,她的聲音和靈魂氣息,片刻間在炫月腦海裏沉寂下來。

炫月原以為她會無比動怒,會把自己視為大敵,並且通過神秘高絕的修為將自己處置,但結果並沒有,這反倒使得他有些詫異,忍不住問道:“殿下,我現在算是妖族的公敵,你身為妖族王者,難道不打算處置我嗎?”

妖族王者氣得反笑道:“處置你?你要我怎麽處置你呢?”

炫月訝然無言。

妖族王者有些不屑地嗤笑一聲,隨即沉寂了半晌,她才出聲道:“先前你在驚神陣之所以沒有把這些如實告訴我,是因為害怕我把你視為敵人,而處置你?”

炫月如實回答道:“不錯,那時我知道隻有和殿下你合作,才能衝出靖靈教的驚神陣,實在是不得已為之。”

“你身為我們妖族第一天才,卻要屠弑我們妖族的守護神,這一點,可實在讓我這個王者也吃驚不小。”妖族王者不無嘲諷地說。

炫月默然。

妖族王者輕蔑地笑了笑。

炫月道:“王者殿下,獸神畢竟是我們的妖族守護神,我想它應該不可能會帶給我們妖族多大災難,我的猜測或許不是事實,妖族大難是否會另有其他?”

妖族王者微微冷笑道:“怎麽?這麽快就要否認你自己的猜測了嗎?”

“殿下,你的意思是……”炫月臉色不由微變。

妖族王者輕哼了一聲,轉瞬間語氣似乎緩和了少許,道:“此次妖族大難,我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麽,但心裏也一直有不祥的預感……你所說的妖族大難與獸神有關,或許是事實。”

“可他是妖族的守護神,就算我反叛他,也不至於連累整個妖族遭受大難。更何況,嚴格來說,我也並不算是真正的妖族,獸神若要報複,大可找我一人即可。”炫月疑惑不解地說。

妖族王者的聲音沉默下來。

炫月忐忑地等著。

良久,妖族王者才又在炫月腦海裏出聲道:“炫月,你現在已經是妖族大敵,為何聽說妖族將有大難,你還會不顧一起地要趕去?這一切,是不是你故意做給我看的?”

“不是,”炫月認真地說,“那是因為,在我心裏,早已把妖族當作了自己的家,在妖族裏,有爺爺、欣兒、洪大叔,無論何時,隻要他們有難,我無論如何也要趕去。”

妖族王者並不相信,嘲諷地笑道:“到了現在,你何必要用這樣撒謊的方式,來保全自己呢?”

“撒謊?”炫月聽得一怔。

妖族王者微微冷笑道:“其實你大可不必,因為現在我們已經合體,我的魂魄是寄附在你的身體之中,你的魂魄是主,我的魂魄是客。憑你現在的修為,我幾乎不可能抹去你的靈魂意識。所以現在你實在不必擔心的,我隻希望你能夠信守你在合體之前發下的那個誓言。”說著說著,她的聲音竟然浮現出隱隱的悵惘之意。

炫月心裏不由得一怔,聽著妖族王者的意思,她似乎根本不相信炫月還把妖族當作家一般看待,畢竟在她看來,炫月現在已經成為妖族之敵,而且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妖族,他怎麽可能還會為了妖族不顧一切?炫月剛才之所以說什麽一直把妖族當作了家之類的話,在她看來,不過是他出於擔心為了自保,而在自己麵前說出的言不由衷的謊言。

想到這裏,炫月忍不住輕歎一口氣,然後道:“王者殿下,你有所不知,我從小就在妖族長大,爺爺、洪大叔待我如同至親,欣兒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近的妹妹……雖然現在我成為妖族敵人了,但是隻要他們有難,無論多危險困難,我也一定要去,我不想他們任何人出事……”他忽然想到為自己而死的藍雨,心裏頓時痛楚難禁,這一刻,他多希望藍雨當初沒有跟著他們一起去南疆,那樣的話,她自己現在還是堂堂的魔宗護法……他痛悔自己在那一路上對她百般冷落,而在獸神麵前,自己也沒有保護好她,多希望時光可以倒流而回……

想著想著,淚水緩緩地從炫月的眼眶裏浮現出來。

這一股傷心之意,使得妖族王者也感覺到了,不由得一怔。

炫月沉浸在傷感情緒中,一時間默然。

妖族王者忽然也不出聲了,過了許久,她才又出聲道:“我希望你所言屬實。”

炫月聽出她對自己的信任,方才意識到,剛才她對自己說的那番懷疑的話,不過是對自己的試探。他同時意識到,似乎妖族王者並沒有打算要把他當作妖族大敵對付,略微沉吟一番後,他問道:“王者殿下,如果此次妖族大難真是來自於獸神,我們該怎麽辦呢?”

妖族王者不答反問道:“你覺得呢?”

炫月遲疑著,並不回答。

妖族王者輕歎一聲道:“或許這一切,就是你所說的宿命,我希望我們倆人聯手,能夠不在獸神麵前落到下風。”

妖族王者的意思,竟是要盡力與獸神一戰,這一點,出乎炫月先前的預料,他聽得一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清涼的夜風吹得滿山的樹葉簌簌作響,這一片銀白的月色,將廣闊山川映得發亮。炫月站在山峰之上,沉默著,仿佛一座孤拔的雕像。

“時間並不多了,我們得盡快趕回妖族,走吧。”片刻之後,妖族王者的聲音,在炫月的腦海裏響起。

炫月沒有多說什麽,下意識地點點頭,隨即他的身影忽然一動,化作一道強勁的暗紅流光,滑過這片迷離的夜色。

迷離的夜色下,北原妖族王者部落。

相比中原,此處的夜裏,已帶著濃重的寒意。

此刻夜已深,原本有些喧鬧的王者部落,已經沉寂下來。

燈火熄滅之後,月色下,整個王者部落,透著幾分荒涼之意。

一個老者的身影出現在王者部落中央處的祭壇之上,靜靜佇立,看著神秘的妖族王者雕像,久久不語。隻見這個老者身形高拔,蒼老泛白的眉宇間,透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意味,他身上有一種獨特深邃的氣場,使得月光仿佛也不能映照在他身上。

這個老者,正是現今整個妖族的領袖,整個妖族裏修為最為高深莫測的大祭司。

空闊的祭壇上,大祭司靜靜地佇立,看著神秘的妖族王者雕像,他蒼老的目光裏透著隱隱的複雜意味,似乎是傷惘,又像是某種莫名的期待。

明日獸神就將降臨了,這是他們妖族的神,是他們從未見過的存在。他們能夠有幸見到自己的守護神,原本應該高興的,但是這次不同。雖說他們都已經做好了被獸神懲罰的準備,而且,在他們想來,獸神畢竟算是自己人,就算要懲罰他們,又能讓他們受多大傷害呢?整個妖族的大部分,心裏都抱著獸神隻會象征性地懲罰他們一下的想法,所以對明天的事情並不擔心,甚至其中有不少,不僅不擔心,反而把獸神降臨當作一個盛大節日一般看待,心裏頗期待。畢竟,他們原本是可能一輩子也無緣見到獸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