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俏皮的樣子,颺羽差點就把道別的話說出口,但話到口邊,又被他硬生生給吞了回去。

見他欲言又止,冰怡微微皺起眉,有些不滿地問:“颺羽,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你想說什麽?”

看著她那擔憂又不滿的表情,那一刻,颺羽忽然改變主意了,實在不忍心向她道別,不忍心看到她傷感不舍的樣子。

低頭輕吸一口氣,他抬起頭來,看著她,有些勉強地露出一個笑。

冰怡看著他有些無精打采的樣子,忍不住擔憂地道:“颺羽,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颺羽微笑了輕輕搖了搖頭,但還是說道:“沒什麽大礙,就是覺得有些頭昏。”

“啊?”冰怡擔心起來,緊張地看著他,柔聲道:“要不我去叫大夫來給你看看?”

颺羽看著她關心自己的樣子,隻覺心裏一痛,連忙搖搖頭道:“沒事,我想我回去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冰怡雖然很想讓他陪著自己,但更擔心他的身體,於是關心地柔聲道:“那我不要你陪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颺羽勉強笑道:“我再陪你一會兒吧。”

冰怡真正關心起人來,也有些霸道,不許,簡直硬生生推著他走出屋子,有些不講理地說:“你現在給我回去好好休息!”

颺羽苦笑了笑,心裏卻忍不住感到一陣陣疼痛。

“你快回去休息吧。”冰怡拍了他一掌,立即忍不住笑了起來。

颺羽靜靜地凝望著她。

冰怡一怔,隨即見她看著自己癡癡的樣子,忍不住臉一紅,但卻沒好氣地道:“你這家夥,看什麽啊?”嬌羞之下,玉頰更顯緋紅。

“我走了。”颺羽笑了笑道。

“嗯。”冰怡雙頰緋紅地點了點頭。

颺羽再看了她一眼,便轉身走開,走到院子中段,忽聽身後冰怡的聲音響起:“喂,颺羽。”

颺羽霎時頓住腳步,轉過頭看向她。

卻見冰怡笑靨如花,歡聲道:“你快回去休息,等吃晚飯了我去叫你!”

颺羽聽得身子一震,霎時間眼眶一陣溫熱。

冰怡徑自歡笑著衝他做了一個俏皮的鬼臉,然後歡快地跑回屋子裏去了。

颺羽怔怔地看著,心懷一陣激**,身子為之顫抖,在淚水就要落下之時,他趕緊轉過身,大步走出了院子。

颺羽徑直走出了聖宗總殿,頭也不回地穿過殿前廣場,然後走上那黑石大道,一刻也不停。走到黑石大道盡頭時,他才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去。此刻,聖宗總殿竟已有些遠了,颺羽怔怔地看著總殿那片如雲的屋舍,良久。

金紅溫熱的斜陽光下,一道幽藍流光,劃過這片連綿起伏的古邙山。

颺羽一直飛出了寬廣的古邙山區域,降落到山域外一條無名古道上。

古道上沒有一個人,一片闃寂。

兩旁一人高的茅草,映照著殘陽,在晚風中簌簌抖動,透著淒涼蕭瑟之意。

颺羽看著漫長的古道,看著遼闊的天地,一時間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天下之大,哪裏是自己的歸處?

已經沒有了,現在他就是一個無依無靠的浪子,無拘無束,隨便去哪裏都可以?隨便不去哪裏都可以?

斜陽晚風中,颺羽隻覺一片無盡的淒涼落寞之意湧上心頭。

啊!!!

他忽然痛聲長嘯一聲,禦起淩霄劍,消失在金紅的斜陽裏。

接下來的日子,颺羽仿佛飛蓬一般隨風飄,漫無目的,四處遊**。時而看見他在山上捉鳥,時而看見他在河中摸魚,有時露宿山頭,有時寄居客棧。他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去做,日子渾渾噩噩,混吃等死,不知不覺間,已是大半個月過去了。

秋意漸起,道旁屋前的樹葉開始泛黃。

這一天,秋雨淅瀝,傍晚時分,颺羽來到一個小鎮上,隨後進入一家酒樓,買了些酒菜,坐到一個靠窗的桌子,吃喝起來。

他已漸漸從最初的孤獨到麻木,隨遇而安,無所期待,無所牽掛,走到哪兒算哪兒?他甚至都不記得像這樣的日子已經過去多久了。

在這個燈火昏黃、雨聲淅瀝的傍晚,颺羽坐在窗邊桌前,自斟自飲。

冰涼的酒水落入肺腑間,卻有滾燙的灼熱,颺羽忍不住拍案叫道:“好酒!”

弄出的動靜,嚇了酒樓小二哥一跳,也使得旁邊桌上的酒客們紛紛側目。

颺羽隻是微微一笑,不理任何人,繼續自斟自飲,自得其樂。

晚風裹挾著雨味,涼絲絲的拂麵而來,淅淅瀝瀝的秋雨聲,在初起的夜色中,仿佛無休無止。

颺羽任由自己醉意朦朧,斜眼看人,和一般買醉的酒鬼也沒有多大區別。

旁邊桌的幾位酒客見他似乎年紀不大,也這般借酒澆愁,狂飲爛醉,看得不住搖頭。對於他們來說,酒可不是這樣喝的。他們都是尋常的小商販,忙碌勞累一天後,都喜歡叫上三五朋友,來到酒樓,喝酒吹牛。喝酒,對於他們來說,是一種享受的方式,而不是逃避的方式。見颺羽壓根不懂得喝酒的情味和樂趣所在,他們隻是覺得惋惜。任他在一旁弄出什麽動靜,絲毫也不會對他們產生太多影響,他們一邊喝酒,一邊自顧著聊起天來。

颺羽坐在一旁,也隻是隨便聽聽。

這些個商販神神秘秘地聊起了上個月發生在北原上的事。

隻聽一個瘦子道:”哥幾個,聽說了嗎?上個月,北原之上可發生大事了?”

對於他們來說,北原更多地意味著那裏荒無人煙,聚居著神秘的妖族。在他們的想象中,北原之地透著無盡的凶險和神秘,向來是許多口頭傳奇故事的背景素材。

是以,他們中的那個胖子,首先想到的便是妖族,猜測道:“什麽大事?莫非又是有妖怪吃人了嗎?”

他們的一個光頭有些不屑地笑道:“冬瓜,你整天就知道妖怪吃人,整點別的行不?”

年紀最長的那個老者瞪了他們一眼,道:“別插嘴,仔細聽劉老二說。”

叫劉老二的瘦子呷了一口老酒,有些得意地笑道:“看來,你們是沒有聽說了?”

光頭催促道:“劉老二,別他媽賣關子了,有屁快放。”

瘦子悠悠笑道:“別這麽猴兒急,聽我慢慢給你們講來。”

說著,夾了一口菜吃起來。

胖子著急道:“二哥,是什麽,你倒是說啊?”

瘦子下意識地向四周看了看,故意壓低聲音道:“這是我聽我大表哥說的,我大表哥在北方做藥材生意,他媽的忙活了大半年,賠了個精光,昨晚來到我家,找我喝酒訴苦,就跟我說起了那件神秘凶險的事。”

“是什麽?”光頭聲音微顫問。

瘦子也不賣關子了,語氣透著神秘,道:“那是我大表哥親眼所見,有一黑色巨魔,長著千百個腦袋,千百雙手,降臨北原妖族,已經把妖族吃光光了。”

“什麽?黑色巨魔,那是什麽玩意兒?”老者有些懷疑地道。

瘦子道:“二大爺,你管黑色巨魔是什麽東西啊,你隻要知道它把妖族吃光下,等它又餓了,就會來吃人。要不了多久,我們這個地方都要遭殃了。我大表哥還讓我趕快把房子店鋪賣了,跟他一起跑路呢。”

他們雖然壓低了聲音,但是颺羽卻聽得清清楚楚,不過他覺得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隻是這些凡夫俗子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不過,聽到妖族,倒是忽然讓他想到一些事來,想到自己的那個朋友,妖族第一天才炫月,暗想也不知道他在靖靈教如何了?這一刻,他倒很想去看看他。不過轉念一想,自己如今是靖靈教棄徒,根本已經沒有資格再踏入靖靈山了啊!

但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霎時心神為之一醒,他想起師父曾囑咐他,要他有了靈兒的消息之後,要回山去通知他。說來這件事情,他還一直忘了。如今,他早已得到靈兒的消息,理應回去稟報,也好讓師父放心。但轉念想,靈兒現在加入邪道了,自己把這消息帶回給師父,成嗎?師父那麽疼愛看重靈兒,要是知道她加入了鬼道聖宗,他該怎麽想?

想到這裏,颺羽頓時有些猶豫了。不過最後,他還是想,無論如何,自己還是應該回去告知師父,至少能夠讓他知道靈兒還安然無恙,不再擔憂牽掛。

這樣打算之後,就等歇過今晚,明天一早就啟程趕往靖靈教。

這大半個月來,他一直都是渾渾噩噩、混吃等死,此刻突然間有了一個任務要完成,倒是讓他勉強為自己的存在找到了一點意義,不由得心情大為開朗,興致高昂,忍不住拍案叫道:“好酒!”

隔壁桌正聽黑色巨魔的事聽得入迷,被炫月這突然的拍案叫好嚇了一跳,正要發作,但忽見酒樓門口進來一個奇怪的客人,吃驚之下,怒氣頓時為之消散。

卻見這個客人身著青衣,身板挺拔,氣質出眾,但臉上卻不知為何佩戴著一個黑鐵麵具,在橘黃燈火光映照下,熠熠閃爍冰冷光澤,透著一種威嚴和詭異,使人心生敬畏,難以親近。

小二哥知道他不是一般人,鼓足了勇氣才敢上前,聲音發顫地問:“這位……客官……你需要些什麽……”

青衣中年人衝他輕輕揮了揮手,示意他不要多話。

小二哥是個知趣的,也害怕招呼這樣的客人,既然客人主動拒絕自己的服務,他倒是求之不得,連忙唯唯諾諾、訕笑著退開了。

隻見青衣中年人徑直走到颺羽桌邊,由於颺羽是背對著門口坐著,所以還不知道誰進來了,也沒有興趣知道,隻顧著自斟自飲。

等到青衣中年人在他桌邊坐下時,他才猛然一驚,醉意霎時醒了幾分。

“颺羽公子,好興致啊!”青衣中年人語帶嘲諷地說。

青衣中年人正是聖宗統領鬼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