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傾城徹底怔住了,霎時間臉色煞白,仿佛一個晴天霹靂在耳中炸響,腦袋頓時一下懵了,說不出一句話來。

藍雨看著她的樣子,心裏雖有些不忍,但想長痛不如短痛,讓她徹底了解真相更好,便接著道:“你一直努力修煉,不就是想有朝一日為父報仇嗎?你的仇人已經出現了,就是炫月。當年他跟著自己父親被追殺到了妖族的地盤,他的父親死了,但是他卻在妖族雪狼的養育下,活了下來,並長大成人。妖族中長大的人,這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他就是你的仇人之子,殺了他,你就算為父報仇了!”

哀莫大於心死,身子震顫差點跌倒的夏傾城,在臉色急遽變換一番後,忽然平靜下來,看著藍雨澀聲道:“姐姐,我知道怎麽做了。”

藍雨看著她這副樣子,心裏哀歎一聲,微微有些愧疚,隨即輕拍了拍她肩膀,道:“傾城,你總算沒有讓姐姐失望。”略微一頓,她忽然正色,向夏傾城說出了計劃:“傾城,我們的埋伏就設在鎮西薔薇穀,你要利用他對你的信任,將他引到薔薇穀,就大功告成了。這件事一了,你便是將功贖罪,魔主自然也不會再怪罪你。”

夏傾城沒有立即回應,而是下意識地看向了窗外的田野,金色的陽光下,那時她和炫月一起走在上麵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藍雨看著她,等著她的答複。她沒有轉過頭,徑直說道:“姐姐,無需那麽麻煩。隻要我跟你走,再留下我被抓走的假象,就可以了。”

聽她這樣說,藍雨吃了一驚,但隨即心裏卻是五味雜陳。

夏傾城說得沒錯,要是炫月回來知道夏傾城被抓走了,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去救她。她自己說出來的這句話,仿佛一根根刺,狠狠地紮在自己心上,湧出痛楚和苦澀。也許真的是造化弄人,但是從她接這個刺殺的任務那時起,她就該有心裏準備,不是麽?隻能怪她假戲真做,真正愛上了炫月,以致越陷越深。但是用不了太久,這一切也該要終結了。

藍雨抓著夏傾城,麵如冰霜,殺氣凜凜地來到老大夫麵前。

老大夫原本正在搖椅上打盹,嚇得一下子跳了起來。

藍雨一手用藍色冰刺抵住夏傾城的喉嚨要害,一手用寒劍指向老大夫,寒聲道:“原本我真該一劍結果了你,但是留下你的狗命傳信,你聽清楚了,這位姑娘的命在我手上,要救人,到鎮西薔薇穀!”

被寒光凜凜的劍指住了要害,老大夫嚇得臉色慘白,身子發抖,連話也說不出了。見他不應聲,藍雨厲聲問:“聽清楚了麽?”

老大夫嚇得渾身一顫,慘然道:“聽清楚了,聽清楚了,聽清楚……”直到藍雨和夏傾城離開了,他還慣性似地說道“聽清楚了”,仿佛中了魔一般。

“老掌櫃,你沒事吧。”醫堂夥計小春上前,關心地問。

老大夫哭喪著臉,抱著小春叫道:“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短短幾天,我遇到的都是凶神惡煞的魔鬼啊,我的這條老命還能保住嗎?老天!”

小春心裏暗道,您老人家先前是見錢治病,耽誤了不少人,現在恐怕是報應來了。心裏雖然這樣想,嘴裏卻還是安慰道:“老掌櫃,沒事,她們都走了,您還活得好好的呢。”

炫月順利地除了怪,受到了村民們的千恩萬謝,頂禮膜拜。隨同去的鎮長見此,也非常高興,覺得臉上有光。原本他是想要安排人轟轟烈烈地為炫月慶祝一場,讓他們能夠聲勢喧天地回到鳳陽鎮上。但炫月對此堅決否定了,並把這個當成了一個要求特別提出來。雖然覺得遺憾,但畢竟主角是炫月,見識了炫月的非凡手段後,鎮長和衙役捕頭們都對他既敬佩又敬畏,所以炫月提的要求,他們當然沒有任何異議。於是,一行人很低調地回到了鎮上。炫月從鎮衙領了五百兩銀子的賞金,婉拒了所有慶祝宴會後,便徑直向濟世軒走去。一路上他刻意保持低調,略微做了偽裝,總算沒被什麽人認出而追捧。

來到濟世軒附近,炫月先觀察了一番後,發現夏傾城並不在前堂,反倒看到老大夫站在門口,神色焦急地不住觀望尋找著什麽。看到老大夫這副樣子,他心裏不由微微一驚,暗想難道是傾城的傷勢又有了反複?不過轉而又想,傾城的傷已基本痊愈了,不可能會再出問題,便放下了心。隨即他躲到了濟世軒門口的石獅子後,探出頭,向站在門口的老大夫使了一個眼神。

老大夫對上他的眼神,嚇了一大跳,但立即便哭喪著臉,快步走向他。來到他麵前,老大夫原本要立即把夏傾城被抓走的事對他說,但一著急之下,竟忽然發現自己不會說話了。

“你……你……她……她……”老大夫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炫月驚奇地問:“老大夫,你怎麽了?”

老大夫漲紅了臉,繼續結巴著說不出話。

炫月忍不住打趣地笑道:“難不成你知道我要付給你一百兩銀子,太過激動所以說不出話來了?”

“什麽,一百兩銀子?”老大夫的臉色忽然一變,愣了愣。

炫月道:“好了,實話跟你說,我正是要付給你一百兩銀子。”說著,正要掏出銀子。

忽然愣怔後清醒過來的老大夫順暢無比地說出話道:“你可終於回來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炫月一怔,問:“出什麽大事了?”刹那間臉色一變,心裏已有了不好的預感,忙問:“是不是傾城?”

老大夫忙不迭地使勁點頭,道:“是,是,是她……”

炫月根本不等他說完,就趕緊向後堂後院跑去,不過他以為大概是夏傾城的傷勢出現了惡化,卻沒想到衝進屋子裏,裏麵空無一人。

“傾城……”炫月覺得腦袋有些發懵。

這時老大夫終於氣喘籲籲地跑來,炫月連忙一把抓他問:“傾城呢,傾城去哪裏了?”

老大夫原本就已氣喘籲籲,此刻又被他死死抓住搖晃著,說話便更不利索了,結巴道:“她……她……”

炫月心急如焚:“她去哪了?”

老大夫憋紅了一張老臉,說不出話,但立即,仿佛極度壓抑後的爆發,他忽然叫出來:“她被抓走了!”

隨後,老大夫跟炫月說了一切。

炫月聽完後,牢記著“鎮西薔薇穀”,便向外衝去。但衝出去了一半,他又忽然頓住腳步,隨後轉身,快步向老大夫走來。

老大夫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這一番突然的停頓,已讓炫月冷靜了許多,他想到的是自己此行去往薔薇穀,或許就不會再回來,所以得把該了結的賬給了清了。他從身上摸出一百兩銀子,交給老大夫道:“先前你說要一百兩銀子才肯救傾城,那時候我一兩銀子也沒有,所以不得不對你用強。現在我除怪得到了賞金,把那一百兩銀子給你。”

老大夫何曾想到這個殺神竟要付給自己醫藥費,震驚之餘,心裏竟有些感動。在他看來,像炫月這樣的殺神,看霸王病是天經地義的,現在他給自己醫藥費,完全算是意外的收獲。不過,所謂見錢眼開,眼見此刻的炫月看起來並不像殺神,他心裏便想多撈回來一點,囁嚅道:“其實為了給……那位姑娘治傷,我用的……的全是名貴的藥材,可不止花費一百兩……”看到炫月皺了眉頭,忙飛快地改口道:“但那是我心甘情願的,心甘情願的……”

炫月直接道:“到底要多少銀子才能結清,老大夫你就直說。”

“兩百兩!”老大夫大膽地說出一個數字,原本並不怎麽抱希望。但沒想到炫月直接給了他三百兩。說來銀子對炫月來說用處並不大,但是以防以後再出現被凡人為難的情況,他還是得留下一些銀子才行,不然按他的性格,可能會把五百兩銀子都全給老大夫了。

老大夫抱著三百兩沉甸甸的銀子,震驚得說不出話。炫月已轉身離開,看著炫月的背影,老大夫忽然熱淚盈眶,哭泣出聲來。

鳳陽鎮西,薔薇穀。

正值薔薇綻放,滿山滿穀都是嫣紅的薔薇,灼灼如血。先前原本還有人來此觀賞薔薇,但此刻,薔薇穀早已沒有一個遊客,整個穀中,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息。

炫月匆匆趕到薔薇穀外,看著如雲如海的薔薇花,腳步頓時緩了下來。

空氣中彌漫著薔薇花的清香,但是與之同時,在那重重的薔薇花深處,更暗藏著一股殺氣。炫月畢竟修為不凡,他自然能感覺到。但是此刻,感覺到這股殺氣,他的心情反而寧靜下來,仿佛是因為從這股針對自己的殺氣中,他反推出了夏傾城確實被抓到這裏來。既然傾城在這裏,他不著急了。這奔行而來的路上,他忽然才隱隱意識到夏傾城對他意味著什麽?如果她安然無恙,他可以狠心不辭而別。但是如果是她遇到了危險,不管刀山火海地獄,他都無所畏懼,他都要把她救出來。他可以離開,但前提是,他必須要看到她是好好的,好好的活著。

薔薇穀中,一帶溪流淙淙流出,薔薇花瓣浮在溪水上,緩緩流動。

正是落花隨流水,遠走到天涯,多像人與人之間的相戀。

這一刻,炫月心中知道,為了夏傾城,他其實可以不顧一切。當他用手分拂開薔薇枝,從溪水岸緩緩進穀時,忽然夏傾城的一笑一顰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裏。這幾日陪著她的一幕幕美好的情景,正飛快不停地閃現。仿佛她就在自己眼前,炫月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微風吹過,薔薇花瓣在空中蹁躚旋舞,仿佛一隻隻紅色的蝴蝶。

炫月向前走著,隻覺一股暗藏的殺氣,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終於,炫月走到薔薇穀中心處的一個水潭邊,被殺氣包圍,反而讓他有一種感覺不到殺氣的錯覺。水潭邊有一個倩麗的身影,雪白的裙裳,清美的臉龐,仿佛仙女般出塵。她站在那裏,四周的薔薇花也霎時間黯然無光。

那是夏傾城!

“傾城……”炫月喃喃地柔聲喚道。

夏傾城看著他,原本一直臉色平靜,但當他叫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她的身子忽然一震,眼眶霎時*了淚水。果然如她所料,知道她被抓走了,他便不顧一切地趕來了,一直來到了埋伏的中心。

炫月停下腳步,看著她,臉上露出一絲溫暖的笑。

“你是個大傻瓜,你知不知道?”她心裏無聲地大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