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夏,萬裏無雲,清風拂麵,後園的春蟬同枝頭的黃鶯兒爭相一展歌喉,叫得沫兒心猿意馬,隻想著去後麵瘋玩一陣。也難怪,如此好的天氣,卻不得不對著一條死了半邊的蟲子,實在敗興。

那日婉娘將蟲子屍體帶了回去,泡在一大壇杜康原酒中,如今足有七天。沫兒本來以為沒什麽事兒了,可是今早上婉娘將酒壇子抱了出來,說要用蟲子做香粉。

蟲子經過多日浸泡,已經沒了腥味,周圍的對足和甲殼脫落沉入壇底,隻剩下胖胖的軀幹半浮在酒中,口器半張,露出一圈尖利的小白牙齒。盡管隻有杜康濃重的酒香,沫兒還是掩住了口鼻,躲得遠遠的。

文清不像沫兒這般誇張,但也不忍直視,咧著嘴道:“這個……能做香粉嗎?”

黃三用鐵鉤將蟲子鉤出,道:“這麽大的盅蟲,十分難得,不做香粉可惜了。”

蟲子被翻了個個兒,肚皮朝天地放在了大砂鍋中,文清一愣,突然叫了起來:“它的肚子!肚子!”

沫兒不情願地蹭了過來,這才注意到它的腹部——那些被針紮過的部位,當初已經潰爛化成膿水,露出一些絮狀的黃白色組織,如今卻好好的,整個一條完整的大白蟲子。

不過仔細看,還是能夠發現新長出來的部位比其他地方顏色淡些。沫兒後退了好幾步,才道:“這個鬼東西……怎麽做到的?”

婉娘道:“這些蟲子,在成為蠱蟲之前,應是被喂食了一些特殊的東西。後來盅蟲經過變異,吸收眾物之長,具有了這種絕佳的自我修複能力。它雖然被閬苑古桃殺死了,卻死而不僵,機體機能還會慢慢修複。”接著惋惜道:“可惜,這種盅蟲太少了,要是能夠大規模飼養,用來做香粉最好不過。”

沫兒想到這條盅蟲可能就是殺害王婆婆的罪魁禍首,而且還有可能就是它吃了她,不由側目,嘖嘖道:“用這個製作香粉……虧你想得出來!”

文清卻囁嚅道:“有毒吧?別……毀了我們聞香榭的聲譽。”

婉娘看著黃三點火烘焙,頭也不回道:“胭脂水粉中有多少原料是有毒副作用的,還不是照用?這個就看製香師的技藝了。如何發揮有毒香料的優勢,並對各種毒副作用加以引導利用,或者根據香料的配伍禁忌來抑製消散其毒性——你們要學的多著呢。”

原來這些蟲子本來是沒毒的,隻是被製作成了盅蟲後才會產生毒性。如今蟲子被莨菪古桃刺中,又中了婉娘用雄黃等物配置的紫蜮膏,身上的毒性幾乎消失殆盡,再加上杜康原酒的威力,隻保留了其良好的修複能力,成了做香粉最好的原料。

蟲子受熱,身體在砂鍋中慢慢僵直,變成微紅色。黃三將火調至將熄未熄,用微火又焙了半個時辰,直到蟲子一觸即成齏粉。婉娘將泡過蟲子的杜康原酒打了一盅子來,嗅了幾嗅,讚道:“好香!”眼珠一轉,笑道:“沫兒,你要不要來嚐一嚐?專治小腹墜痛,而且保證你喝了之後強身健體,長命百歲。”

沫兒想起壇底密密麻麻的蟲子腿兒,一陣幹嘔,道:“喝了之後我當下便會惡心死,哪裏還能夠長命百歲?”

文清愣頭愣腦問道:“專治小腹墜痛?沫兒你肚子疼嗎?”

沫兒板著臉喝道:“胡說!”婉娘哈哈大笑,將燉盅用火漆封好,放入蒸鍋。

一個時辰後,黃三將蒸過的原酒與篩過的蟲粉混合,又加入十二滴去年做的桂花精油,幾下搖晃,變成了粉粉的水樣物,除了淡淡的桂花香和酒香,並無異味。

婉娘一把拉過沫兒,盯著他額頭發際線邊緣的一小塊疤痕道:“蠐粉水,來試試效果。”倒了一點便往他的額頭抹去。

這塊疤是今年年初一那日從死門出來是磕碰到的,黃豆大小,並不明顯。沫兒一把推開,道:“我不要這個蟲子屍水。這個粉水也就騙外人去。”

文清卻沒心思嬉鬧,心想,到底是誰養了這些蠱蟲,有什麽用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