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兒雙手舉著蓮花,愁眉苦臉地朝蹲在牆角點燃香料的文清使勁兒擠眼,要他趕緊過來換手,自己的手臂都要酸死了。

這孟婆子不知道中了什麽邪,本來文清和沫兒穿了披風想趁機嚇她一嚇,誰知道她突然犯病一般,嘟嘟囔囔說些陰森詭異的話,反倒將沫兒嚇得夠嗆。

今日早上,文清和沫兒指責孟婆子不成,反被說得啞口無言,想到小蘭以後還短不了受猥褻,兩人甚是氣憤。特別是沫兒,被三個壞小子言語調戲,哪裏能咽得下這口氣。兩人一合計,回到聞香榭裏,趁著婉娘和黃三未在家,偷了能夠隱身的披風,切了一點出血菌,從庫房房裏翻出了幾塊黃三用殘渣剩料做的驅蚊香,順手拿了兩支過年時剩下的煙火,偷偷潛回天炎山莊,守在小蘭身邊。

那三個小子好騙得很,還真以為是觀音顯靈,乖乖地跟著文清的香頭跳下了小山崖。今年蚊蠅爬蟲等又格外的多,要在野外待上一夜,足夠他三人受的了。不過文清還是太過慈悲,要依著沫兒的話,定引他們到一處高的懸崖上,不摔個半死也得摔斷腿,讓他們幾個長長記性去。

收拾了那三個壞小子,接下來自然就到了孟老婆子。沫兒討厭孟婆子比討厭那三個小子更甚,一直想找個更嚇人的法子,讓孟老婆子以後不敢再傷害小蘭。

可是觀音顯靈這法子隻能騙騙未經世事的小子們,想孟婆子這樣老奸巨猾不懼鬼神的,隻怕不好對付。兩人苦思冥想,也沒想出什麽新奇的點子,眼看天色不早,沫兒都困了,隻好倉促行動。

文清先從開著的窗子上點了一支端午節剩下的煙火,接著將驅蚊香點上。這種驅蚊香含有柏油和柑油,味道重,煙霧大,平時甚少用得上。兩人故意在屋裏屋外弄出一些響動,引得孟婆子起來,然後潛入裏屋。

兩人從聞香榭裏偷的最珍貴的東西,便是出血菌。出血菌是一種表麵雪白有彈性、上麵結滿紅色肉瘤的菌類,據說點燃後,聞到的人會產生幻覺。沫兒存心整治孟婆子,便想點在她的床頭,好讓她吸入多些。

剛才文清從外麵回來,路過一個即將半幹涸的小池塘,見裏麵有幾朵野生蓮花開得粉嫩,便掐了一朵給沫兒。沫兒很是喜歡,一直不舍得丟掉,打算過會兒裝觀音時變戲法嚇嚇孟老婆子。但如今一手拿著花一手去點出血菌不太方便,便將蓮花放在了桌子上,轉身去找文清要火折子,一想到剛才那三個小子被自己戲弄得團團轉,忍不住笑出了聲。

就這麽放了朵蓮花,孟老婆子竟然如同見鬼一般,還未來得及點燃出血菌,便開始神神叨叨,自言自語,一口一個“小蓮”地叫,表情一會兒狠毒一會兒和善,害得沫兒對著未燃的出血菌納悶不已。

剛開始沫兒舉著蓮花,是為了好玩,純粹想看看孟老婆子受驚嚇的表情。可是到了後來,兩人都被她的樣子給嚇住了,沫兒舉著蓮花,文清舉著驅蚊香,手臂酸軟也不敢放下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發癲。

※※※

孟婆子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屋頂,嘴巴一張一張喘著粗氣,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小蓮你放過我……我還沒找到我兒子……我不能死!”她直挺挺地跳了起來,雙手用力抓自己的脖子,直抓得鮮血淋漓。

沫兒拿著蓮花,往文清跟前湊了湊。孟老婆子卻看到,蓮花,不,小蓮在搖頭。

沫兒朝文清耳語道:“她是不是裝的?”

文清搖搖頭:“我看不像,裝的沒必要這麽狠吧?”他指指她的脖子。

孟婆子踮著腳,脖子朝前一探一探的,發出“呃”、“呃”的聲音,像是一隻被卡住了脖子的老母雞,眼珠子也慢慢突了出來,眼白變成了紅色。

文清丟掉手中的驅蚊香,一把扯去身上的披風,叫道:“她不是裝的!”捧起桌上的半碗冷茶,朝她的臉上潑去。

孟婆子頹然坐在**,翻起眼睛看了看文清,有氣無力道:“我兒子呢?”

沫兒也除去了披風,站在一旁警惕地望著她。文清幫她把臉上的茶水抹幹,皺眉道:“婆婆你累了,早點休息吧。”

孟婆子拉住文清,懇求道:“兒子,你今日請一日假,陪陪為娘,行不行?”

文清沒有掙脫,任由她拉著。孟婆子布滿血絲的眼睛慈愛地看著他,輕聲道:“你真的喜歡小蓮?”

文清不知道如何回答。孟婆子歎了口氣,突然神神秘秘道:“行,我今晚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去看看你喜歡的小蓮,是個怎麽樣的貨色。”她慈祥地笑起來,伸手摩挲著文清的臉。

文清不自然地躲避著。

沫兒手裏還拿著那朵蓮花,偶爾放在鼻子下嗅一下。孟婆子突然暴怒,劈手將蓮花奪了下來,丟到地麵上連踩了幾腳:“你有點出息行不行?一個小蓮,就迷得你神魂顛倒,還能做什麽大事?”

沫兒同文清麵麵相覷,都不敢出聲。

孟婆子抱住文清的肩頭,推著他往門口的方向看。

門口除了掛著的繡花簾子,什麽也沒有。孟婆子卻看得極為出神,像是前麵有人在表演一樣。

她探著身子看了片刻,嘴角挑起一絲得意的笑,陰惻惻道:“看到了沒?這就是你喜歡的小蓮!哼,一個人盡可夫的**。”

沫兒雞皮疙瘩都出來了。孟老婆子猛地將臉湊近沫兒,咬牙切齒道:“吊死,吊死得好,這下我兒子斷了念想了。”伸出幹枯瘦長的手指,撿起已經被踩得七零八落的蓮花,惡狠狠地將花瓣全揪下來,緊緊攥在手心裏,直喘粗氣。

從她的隻言片語中,沫兒和文清了解了個八八九九。孟婆子的兒子喜歡上一個小蓮的姑娘,但孟婆子似乎很不喜歡,一直勸兒子離開她,似乎還帶了兒子去捉奸。小蓮受不了打擊,自縊身亡。

今晚懲治她的目的沒有達到,沫兒十分不甘,打眼色示意文清穿上披風,點燃出血菌。

文清扶著孟婆子躺下,敷衍道:“婆婆你休息吧。”

孟婆子咯咯笑了起來,揚灑著手中的花瓣,道:“我要開一間妓院,開一家妓院……”文清拍拍她的肩。她乖乖地躺下,昏黃的眼睛地疼愛地看著文清,拉住文清的衣角,小聲道:“兒子……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文清心裏一軟,握住她的手。

文清看著她閉上眼睛,慢慢抽出手,躡手躡腳正要走開,孟婆子突然睜開眼睛,罵道:“小蓮!你個小娼婦,兒子是我的,你不要想偷走他!”揮著巴掌朝著沫兒打來。

沫兒弄不清這孟婆子到底真的迷了心竅,還是裝出來的,因為周圍並沒有任何鬼影或者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一時覺得比看到鬼影還要毛骨悚然,抓了披風扭頭就跑。文清遲疑了一下,跟著跑出,留下孟婆子在後麵哭得極其傷心。

※※※

兩人回到茶館旁的小院,仔細把門閂好。沫兒悶悶不樂道:“這刁老婆子,今晚不知發什麽瘋。”

文清剛才一時心軟,如今又開始憂心忡忡:“這婆婆麵慈心硬,不是個善茬,隻怕小蘭還會遭受……”一想起小蘭可能遭遇的事情,兩人又相顧無言。

文清端來一盆水,沫兒蹬掉鞋子,一邊洗腳一邊道:“還是趕緊告訴曾繡姑娘。她是小蘭唯一親人,由她出麵辭了孟婆子,啥事都沒了。”

文清點點頭,道:“小蘭上次受到驚嚇之後,情況總不見好。得要婉娘想個法子才行。”

裏屋隻有一張大床。文清脫了外衣,爬了上去,給了沫兒一個枕頭,道:“睡吧。”

沫兒站在床邊,支吾道:“兩個人一起……不舒服。”

文清覺得有些奇怪,道:“怎麽啦?以前我們不都是一起睡的?床這麽大。”

沫兒扭著身子,嘴巴撅了起來。文清哄道:“好好好,給你睡床,我睡床下,免得你掉下床摔著了。”將披風鋪在地上,笑道:“下麵還涼快些呢。”

沫兒想著孟婆子的詭異舉動,問道:“什麽叫野芋石腩?”

文清想了想,道:“地裏野生的石頭菌子?”

沫兒自作聰明道:“她說讓小蓮嚐嚐野芋石腩的滋味,可能是一種食物的別稱吧?和牛腩羊腩一樣的東西。不過這種食物肯定特別難吃。”

文清佩服道:“沫兒懂得真多。”兩人猜測了一會兒,又感歎著小蘭命運多舛,終於沉沉睡去。

〔六〕

第二天回到榭裏,婉娘一見便嚷了起來:“好小子,你們倆去哪裏了?”一手拎一個耳朵將他們拖到了中堂,雙手叉腰,柳眉倒豎:“偷我的東西,還夜不歸宿,真是反了天了!”

黃三忙端了兩碗豆漿來。其實天炎山莊提供免費早餐,可是兩人不敢耽誤,匆忙趕回來,沫兒後悔了一早上。

兩人低眉順眼喝著豆漿,婉娘還在一旁數落兩人不懂事不聽話。一陣風吹過來,沫兒聳著鼻子道:“哪裏來的死老鼠味?”

婉娘喝道:“不得轉移話題!罰你們倆今日將十斤米漿磨了!”

文清蔫頭巴腦道:“沒問題。”沫兒小聲辯解:“確實有股死老鼠味,好臭。”忽然想起昨天聽到的話,有心賣弄一下,道:“婉娘,野芋石腩,是什麽,是不是特別難吃的東西?”

婉娘一愣,轉瞬暴跳如雷:“你們倆去哪裏了?哪兒聽來的這種髒話?”

沫兒嚇了一跳,文清結結巴巴道:“小蘭,孟婆婆說的。”婉娘這才收了脾氣,聽二人將昨天的見聞細細地說了一遍。聽說小蘭遭此侮辱,不禁扼腕歎息;聽到沫兒穿著披風假扮觀音,文清點香頭將三人引得跌落山崖,直笑得前仰後合,連連誇讚二人“不愧是我**出來的,真機靈!”,聽到孟婆婆的表現,又覺得有趣,不時問東問西。

沫兒又趁機提到“野芋石腩”,婉娘臉變得比翻書還快,罵道:“閉嘴,以後不許再提這個詞!”

沫兒覺得婉娘有些莫名其妙,隻好閉嘴。聽完孟婆子的故事,婉娘沉吟道:“這個孟婆子是個有故事的人,早知道我昨晚就跟你們一起去了。”

沫兒見婉娘不生氣了,鬥膽道:“你不是答應曾繡,幫曾蘭凝聚魂魄嗎?哪怕恢複不了機靈,生活能夠自理也行。”

婉娘將眼一瞪,伸出手來:“給錢。”

沫兒頓時蔫了,嘟囔道:“財迷,曾繡給的錢還不夠?”昨晚和文清住了一晚天炎山莊,幾乎花了兩人大半年的工錢,早上還沒來得及去品嚐人家的免費早餐,早心疼得要死,本來先前還打量著讓婉娘給支援一部分,看她這小氣樣兒,顯然是不用想了。

文清憂心道:“小蘭如今處境危險,得趕緊通知曾繡姑娘才行。”又賠笑道:“婉娘,到底有沒有能夠治療小蘭病症的香粉?”

婉娘歪頭想了想,莞爾道:“有,這兩日後園的迷穀樹結果了,可以做一款迷穀散。”

文清欣喜萬分,道:“我趕緊告訴曾繡姑娘去。”說著便往外走,婉娘也不阻止,在後麵高聲交待道:“你告訴她,價格可不便宜,讓她多多準備些銀錢!”

沫兒徹底無語,皺著眉頭轉身走開。

文清去了暗香館,直到下午才灰頭灰臉地回來。化名黑牡丹的曾繡如今身價驚人,每日排期滿滿當當,文清身無分文的一個臭小子,進門連杯茶都沒喝就被龜奴給趕出來了。他在附近轉悠良久,耗了一個下午的工夫也沒見到曾繡。

文清急的沒法,道:“還是去告訴四叔,把那個刁老婆子查辦了省事。”

沫兒卻道:“她不承認怎麽辦?小蘭又不會講話,誰能證明?”

文清道:“不如我們去求求婉娘,讓她把小蘭接到這裏來。”

沫兒嗤之以鼻,道:“你當婉娘是開善堂的?她可是小氣鬼,怕麻煩,老財迷。”

兩人正在發愁如何開口,第二天一大早,聞香榭裏來了一個小丫頭,鬼鬼祟祟地送來了一個沒有名號的帖子和一個包裹,一句話不說隨即離去。

婉娘聽到響動出來,人已經走了。先打開帖子,跺腳道:“都怪你們多事!如今可麻煩了!”但一打開包裹,瞬間眉開眼笑,喜滋滋道:“文清沫兒,今日可兜攬到好生意了!”

兩人湊上去一看,竟然是曾繡的帖子。

原來曾繡上次去看小蘭,也發現不對勁,但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替換孟婆子的人。昨日一大早醒來,心突突直跳,總是放不下小蘭,於是同老鴇編了個借口,說是身體不適暫不見客,換了男裝偷偷跑去看望小蘭。

小蘭好好的,仍是老樣子,但孟婆子卻中了邪,一見曾繡便抓住不放,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鬧著非要下山找兒子。曾繡無奈,隻好給她結了銀錢,打發她走了,看旁邊茶館女子麵相和善,暫時將小蘭寄托在她那兒。

曾繡自己出入不便,隻好差貼身的小丫頭過來送信。內容無他,還是懇求婉娘想想法子,看能否恢複小蘭神智。

沫兒翻弄著包裹,隻見玉釵、玉眢、玉佩,累絲金鳳、瓔珞發簪,手指大的珍珠長墜,五十兩重的大銀錠子等,驚歎道:“曾繡這是將這半年來掙的全部家當,都一股腦兒送了來?”

婉娘心花怒放,抱起包袱不放:“這款迷穀散可得好好做,不能壞了我聞香榭的名聲。”

沫兒眼紅的不得了,扯著包裹道:“前晚我們在天炎住的房費,這麽大的進項,總得你出才對吧。”婉娘正要答話,一直在旁邊眉頭緊鎖的文清突然道:“孟婆子中邪,也不知是不是那晚上我們嚇著她了。”

沫兒快嘴快舌道:“那天出血菌還沒點呢,她就開始說胡話。是她自己心裏有鬼,同我們有什麽關係?”

婉娘剛從包裹裏挑挑揀揀找到個最小的小銀錠,正要拿出來,一聽到“出血菌”三個字,頓時跳了起來:“原來你們還偷了出血菌!”怒氣衝衝走了。

文清緊張之極,滿麵愧疚道:“都怪我們不好,不該不打招呼就偷東西,惹婉娘生氣。”

沫兒見到手的小銀錠又沒了,氣急敗壞道:“至於生氣成這樣兒?就是借題發揮,趁機昧了房錢。”

※※※

天氣炎熱,采摘的花瓣都不能過夜,要趁著新鮮蒸好、曬好。文清同黃三淘製花露,婉娘帶著沫兒去了後園。

後園那排小屋裏,常種些稀奇古怪的花草,沫兒每次都很期待。兩人來到最裏麵的一個小屋前,婉娘提著燈籠,站得遠遠的,指使沫兒打開門鎖。沫兒嘴裏道:“我看看有什麽好東西。”興致勃勃推開房門。

一股死老鼠的味道撲麵而來,臭得讓人透不過氣來。沫兒忙關上門,叫道:“我說這兩天家裏這麽臭呢,原來是這裏!”

婉娘掩住口鼻,推他道:“快進去將果子采了。”

沫兒捏住鼻子,扭著道:“你怎麽不去?”

婉娘道:“誰讓你招惹這個事兒的?”沫兒無奈,用手絹兒掩住口鼻,正要去接婉娘手中的燈籠,隻見黑暗的小屋中閃出一絲光線來。

光漸漸變亮,如同點了數十支小蠟燭,將小屋連同門外照得慘白一片。一棵矮壯的植物,渾身無葉,軀幹下端分叉,布滿黑色紋理,像一個滑稽的黑色壯漢杵在屋中,多個枝幹如同手臂一樣向四周伸出,枝頭各掛著一盞白色小燈籠一樣的果子,發出陣陣惡臭。

沫兒繞著看了一圈,被熏得透不過氣,忙退了出來。婉娘一手緊緊掩住口鼻,一手拋過來個竹籃子,叫道:“快摘下來,一會兒迷穀果不亮,效果就不好了!”說完轉身伏在一棵樹根下嘔吐起來。

沫兒打起精神,屏住呼吸,雙手齊上,飛快地將小白燈籠摘下來,關門落鎖一氣嗬成,跑到池塘邊大口對著水麵喘氣。

婉娘跟了過來,她已經嘔得臉色蒼白,俯在欄杆上直不起腰。沫兒幸災樂禍道:“該,誰讓你種這種臭果子!”

不過倒也奇了,這些果子摘下來後,竟然沒那麽臭,不僅腐屍味道沒了,還透出一種別樣的清香來,發出的光也不再刺眼,柔柔的,泛著一層淡淡的光暈,更加像一個個潔白的小燈籠。沫兒一手提著果子,一手扶著婉娘,看到果子的變化,大感驚奇,連聲追問:“這是什麽果子啊?”

婉娘又嘔出一口酸水,臉色好轉了些,有氣無力道:“迷穀果。”

沫兒撓頭道:“沒聽說過。有什麽功效?”

婉娘擺擺手。兩人回到蒸坊,黃三和文清正在收拾工具。沫兒忙端了茶水給婉娘,纏著她講關於迷穀的故事。

婉娘緩過勁來,捶著胸脯道:“難受死我了!好家夥,從來沒試過這麽臭的東西!”文清拿起一顆果子聞了聞道:“不臭,聞起來還挺香的呢。”

黃三接口道:“離了樹枝,就不臭了。”經婉娘介紹,兩人見識大長。迷穀是一種古老樹種,據說如今幾乎絕跡。迷穀生於南海鵲山,樹木粗壯如人體,十九年才結一次果,果子形如小燈籠,能散發自然光華,長在樹上時有惡臭,摘下則為清香。

婉娘用一塊幹淨白紗遮住果子,趕著文清沫兒去洗澡。兩人見婉娘神態莊重,不敢大意,忙按要求照做。

四人分別沐浴更衣完畢,閉門鼓已經敲過。黃三將一個石臼洗淨,小心剝去迷穀果外麵的皮,隻留下透明的果肉。沫兒驚奇地發現,果子流出的汁液竟然是發光的,尤其在燈光下,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婉娘將果肉用玉勺擠壓,直至沒有汁液流出,將剩餘的渣滓置換入平底砂鍋,用文火焙烤。

婉娘向沫兒伸手道:“出血菌呢?”

沫兒不情願地從荷包中摳出來,嘟囔道:“三樓不是好大一盆嗎。”

婉娘道:“你要這個有什麽用?想見鬼啊?”

沫兒慌不迭將出血菌丟了過去。

半籃子果子處理完畢,已經子時。沫兒和文清將焙烤過的果肉幹研磨成細粉,婉娘將出血菌搗成糊狀,再將兩者與發著亮光的汁液混合,用模具團成十五顆拇指大的球狀,放在砂鍋上焙幹。

做好的香丸仍然發出幽幽的光,帶著一種十分淡雅的香味。沫兒愛不釋手,懇求道:“給我一顆行不行?白天我放在衣櫃裏熏衣服,晚上當燈用。”

婉娘劈手奪過,道:“想得美。才做了這麽一點,剛好夠用,少一顆功效就不足了。”

※※※

第二天一大早,黃三帶著文清沫兒,拿著曾繡的親筆信去天炎山莊去接小蘭。

事情很是順利,茶館的老板娘將小蘭照顧極為周到,衣服、手臉都幹幹淨淨的,三人接了小蘭,一路歡笑走下山來,小蘭受三人情緒感染,呆滯的眼神似乎有了幾分靈動。

走到山下官道,正要換乘馬車,隻見不遠處荷塘一群人圍著,大聲吆喝著什麽。

沫兒拉著文清圍過去一看,原來荷塘淹死了人,幾個捕快正在打撈。眾人七手八腳將打撈上來的屍體拖到岸邊。一個捕快道:“這地方三不靠的,大晚上怎麽跑這裏來了?水也不深,還能淹死人,真是怪事。”

另一個捕快吆喝道:“看看,有人認識沒?”說著將死者翻了過來,頓時嚇了一跳,叫道:“這是被勒死的吧?”

圍觀者轟然後退。一個老者上前仔細看了看道:“不是繩子,脖子裏怎麽纏了條蓮梗?”另一個壯年男子附和道:“不像是人勒的,估計是落水後掙紮時纏上的。”

沫兒大著膽子擠進人群,果然,死者呈蜷縮姿勢,脖子纏著一條蓮梗子,勒出一指深的勒痕,麵皮青紫,眼睛凸出,雙手還保持著緊緊拉住蓮花梗子的姿勢。

沫兒覺得有些麵熟,仔細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死者竟然是孟婆子!旁邊已經有人認了出來,道:“這好像是城東的孟婆子,這兩天神神叨叨,天天在這附近晃悠。”

捕快道:“快通知她家人來!”

那人回道:“她家沒人,就一個孤老婆子。”

正在嚷嚷,隻見老四急匆匆帶著一個仵作過來了。仵作檢查一番,道:“失足落水,並非謀殺。”老四臉色鐵青,指揮著捕快將孟婆子的屍體抬回停屍房處理。

老四忙於公務,並未留意文清和沫兒。文清和沫兒隨著散去的人流走回官道,心中很是不安。

一般來說,一個與自己生活從無交集的人離世,通常即便是遺憾,也不會感觸太深,但若是自己的熟人或者接觸過的人,突然聽聞他離世的消息,那種震動要強得多。沫兒和文清便是這樣,前幾日還花費心思一心要捉弄她,今日一見屍體,心裏不由生出一絲愧疚和寒意來,雖然孟老婆子著實可恨。

順路經過靜域寺,婉娘曾交待讓他們去找下戒色,一來看戒色怎麽樣了,二來好好問問當時戒色是如何進入土丘的,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

黃三帶了小蘭先回聞香榭,文清沫兒強打起精神,去找戒色。不料戒色竟然不在寺院,問了幾個和尚都說不曾見過他。

兩人去找戒相,戒相厚唇一癟,道:“本首座還想去找他哩。幾日不見蹤影,院子不掃,佛堂不擦,真是無法無天!兩位捎個信兒給他,若是再不回來,便除了他的度牒!”

兩人無奈隻好回來。婉娘聽了,道:“估計小和尚出去玩兒,由著他去吧。”

〔七〕

小蘭在聞香榭裏安頓了下來。

第二天,婉娘先帶著小蘭去了一趟清風巷,說是在這丟了魂,首先便要在這兒找回。

清風巷還是老樣子,安靜平和,陰涼愜意,若不是知道裏麵曾經發生過蟲子咬人事件,這裏還真是一個消暑納涼的好所在。

此時正當午時,火辣辣的大太陽當空高照,巷子裏卻涼風習習。沫兒爬上石馬,將臉貼著石馬涼生生的脊背,閉眼道:“誰都別打擾我,我在這兒睡一覺。”

小蘭似乎十分不安,扭動著身體,驚恐地看來看去,將婉娘的衣角扯得緊緊的。

婉娘拿出一顆迷穀散,哄著小蘭吃了下去。文清吃驚道:“婉娘,這個香,還可以內服?”

婉娘嫣然道:“當然當然,胡嬸都說我妙手回春呢。”

沫兒眯了一小會兒,不見小蘭有什麽動靜,便微微睜開眼睛。光線很亮,沫兒有些眼花,恍惚之間,隻見小蘭安靜地坐在亭子裏,閉著眼睛,雙手局促地放在膝蓋上,而她的周身,都發出一種淡淡的光暈,像那日剛摘下的迷穀果子一般。

沫兒忽地坐了起來。再看旁邊的文清,正在揉著眼睛滿臉驚異,顯然也看到了小蘭的異樣。唯獨婉娘在一旁悠閑地欣賞盛開的薔薇。

約有一炷香工夫過去,沫兒突然覺得一絲亮光從薔薇叢中衝出,鑽入小蘭的頭頂不見,正疑惑間,又有兩束光點從小蘭原來租住的小院飛出,一個落在她的腦門上,一個進入她的眉心。

午時將過,太陽微偏,小蘭身上的光暈漸漸散去。婉娘拍了拍手,道:“看來隻能這樣了。”拉起小蘭,親親熱熱道:“小蘭乖,跟姐姐回家。”

小蘭慢慢睜開眼睛,茫然地看了看,輕輕點了點頭。沫兒大喜,跳下來叫道:“小蘭你好啦?”

小蘭有些驚慌,朝婉娘身後躲去。婉娘推開沫兒,嬌嗔道:“毛手毛腳的,別嚇到我們。”

文清喜不自勝,繞著小蘭轉了兩圈,嘿嘿地笑。沫兒懊惱道:“早知道這麽簡單,當初就該治好了再讓曾繡領走。”

婉娘把眼一瞪。沫兒忙道:“好好,我知道,我說錯了,每一款香粉製作都需要等待機緣,是吧是吧?”

婉娘認真道:“你知道光是培育迷穀樹結果,就花費了我和三哥多大的精力?”沫兒吐舌道:“你辛苦,你厲害,你有本事,行了吧?”說著朝小蘭吐舌頭做鬼臉。

小蘭低著頭,跟在婉娘身後牽著她的裙裾,像個小尾巴一般。文清咧著嘴笑,道:“希望小蘭以後平平安安的。”

婉娘看了一眼小蘭,眉開眼笑道:“借你吉言,以後小蘭萬事如意。”小蘭抬頭看看三人,忙又將頭低下。

不管怎麽說,總歸是好事,三人十分高興。婉娘也破天荒大方了一次,帶他們去吃了燒鹵。

※※※

小蘭雖然好了些,十分乖巧聽話,讓做什麽便做什麽。但無論文清沫兒怎麽逗她,她都一言不發,並帶著一種強烈的膽怯意味,經常會突然驚厥,跳起來四處扭頭查看,直到發現周圍沒有危險,才會長出一口氣,重新恢複安靜。

婉娘說這是人受驚嚇後留下的正常反應,時間久了,慢慢便會減輕。不過出事那晚具體發生了什麽還未弄明白,要給小蘭做一次香薰才行,一是促使魂魄各安其位,二是方便進一步對症下藥,讓小蘭盡快康複。

吃過晚飯,黃三將中堂收拾了,將躺椅擺好。婉娘更衣洗漱,換上一件從來沒穿過的純白長袍,至亥時,讓小蘭躺在椅子上。

婉娘輕撫她的頭發,柔聲道:“小蘭聽話,睡一覺就好了。”小蘭點點頭,明亮的大眼睛透出些笑意。

黃三端來八個玉碟,將剩下的八顆迷古散放上去,用火折子點燃。迷穀散燃燒起來無煙無塵,隻發出些微的淡淡香味,聞之四肢舒泰,心情愉悅。

婉娘伸出右手,在小蘭的眼前緩緩晃動:“小蘭最乖,今日累了一天了,小蘭很困,很困……這裏就是小蘭的家,很安全,什麽也不用擔心,小蘭要睡覺了……”小蘭果然慢慢閉上了眼睛,很快睡著了,發出均勻的鼻息聲。

沫兒大為驚奇,以為婉娘手上擦了什麽迷香,拉過來聞聞,並沒有香味。婉娘推開他,繼續用一種十分飄渺空曠的聲音道:“小蘭好乖,又聰明又聽話……小蘭睡得好香,什麽都不怕,那些可怕的東西都是假的……”

沫兒盯著婉娘晃動的手指,眼皮打起架來,黃三見狀,忙拉他站到後麵去。

迷穀散變成了一個個熾熱的白色火球,地麵上仿佛落下一層白霜,呈現一種奇怪的光澤。

婉娘的白色長袍在八個不同方位迷穀散光芒的籠罩下,反射出耀眼的光,從背影來看,像一個巨大的白色發光體,照耀在小蘭光潔的小臉上。

小蘭睡得很香,恬淡沉靜如同玉雕。婉娘站在她的頭頂位置,緩緩道:“小蘭做夢啦。”小蘭的眼皮跳動起來,並有了表情,真的像是在做夢。

婉娘繼續道:“小蘭同王婆婆在家……哦,是姐姐租的房子。小蘭覺得房子漂亮嗎?”

小蘭嘴角動了一下,過了好久,輕輕道:“漂亮。”

婉娘讚道:“姐姐對小蘭真好,選這麽好一個地方,比小蘭以前住的院子好多啦。”

小蘭嘴角旋起一絲微笑。

婉娘道:“王婆婆晚上做了什麽好吃給小蘭?”

停了片刻,小蘭答道:“婆婆烙了餅,很好吃。”

婉娘聲音更加輕柔,道:“天黑了,小蘭和婆婆睡覺了。然後小蘭做什麽了?”

沫兒突然明白過來,婉娘這是在追問小蘭出事那天的情況。

小蘭的眉頭鎖了起來,似乎很不願意想起。婉娘忙道:“小蘭不怕,姐姐在身邊呢。你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是做夢。”

小蘭的眉頭慢慢舒展,但臉上明顯帶出些微懼意。婉娘的聲音越發柔和,道:“小蘭告訴姐姐,那天晚上睡到半夜,小蘭做了什麽了?”

小蘭嘴巴蠕動,半晌才吐出一句話:“小蘭渴了,起來喝水。”

沫兒更加好奇,在一旁躍躍欲試,張嘴想問小蘭看到什麽了,被黃三一把拉住,捂住了嘴巴。婉娘瞪他一眼,繼續引導小蘭講話:“唔,小蘭喝了水,看到了什麽?”

小蘭猛地折起身,複又躺倒在椅子上,發出一聲驚叫,接著捂著了眼睛,縮著身體瑟瑟發抖。婉娘輕輕揉按著她的眉頭,柔聲道:“這是做夢,不是真實的。真實的小蘭很安全,太陽暖洋洋的,照在小蘭身上……小蘭同姐姐看戲呢,不怕不怕。”

仲夏之夜,本來已經相當悶熱,加上八個燃燒的迷穀散,房內的溫度很快上升,尤其聽到婉娘說“太陽暖洋洋照耀”,沫兒瞬間渾身發粘,燥熱起來。

唯有小蘭,聽了此話慢慢平靜下來,但仍然蜷縮著,一臉驚恐。婉娘追問道:“小蘭看到了什麽?”

過了很久,小蘭才結結巴巴吐出一句:“蟲子……婆婆屋裏好大的蟲子……”

文清同沫兒對視了一眼。看來當時猜測的沒錯,小蘭起來喝水,聽到王婆婆屋裏有響動,過來一看,發現有很多大蟲子,受到驚嚇。

婉娘安撫道:“小蘭不要急。婆婆屋裏的蟲子在做什麽?”

小蘭的身體扭動了起來,五官皺在了一起,似乎極不情願麵對當時的情景:“蟲子……一隻蟲子咬婆婆的臉……啊,另一隻蟲子從婆婆的肚子鑽進去了……啊啊……”小蘭又驚叫起來,尖利的聲音,抽搐的身體,在慘白的迷穀散光芒下顯得尤為瘮人。

婉娘連忙安撫。小蘭斷斷續續道:“蟲子吃的好快……三隻、四隻,啊,五隻大蟲子……婆婆變成一張皮了……”沫兒對蟲子事件早有心理準備,聽她描述尚可接受,但一聽到“隻剩一張皮”,頓時毛骨悚然。

婉娘追問道:“那小蘭躲在哪裏呢?”

小蘭小聲道:“小蘭在窗前……不敢出聲……”迷穀散的光線不如剛才明亮,黃三上前示意,要婉娘盡快結束。

婉娘點點頭,繼續問道:“院子裏有個雞窩,小蘭躲進去了,是不是?”

小蘭每回答一個問題,都要停頓很久。婉娘似乎有些急了,看了看漸漸暗淡的迷穀散,道:“好了,小蘭睡吧……”

尚未說完,小蘭突然呼吸急促起來:“他看到我了!他看到我了!……他趕著蟲子來咬我!”

婉娘一愣,道:“他是誰?長得什麽樣?”

小蘭氣喘籲籲,似乎在逃跑:“一個叔叔……啊,他能指揮那些蟲子,蟲子來了!”

婉娘的頭上沁出了汗珠,道:“小蘭慢慢講,那些都是做夢。”

小蘭深吸了一口氣,道:“……一條大黑蛇!”

黃三、文清、沫兒都緊張起來了。大家隻想著院子裏有蟲子,沒想到竟然有第三個人在場,還有黑蛇。

小蘭顫抖著聲音道:“黑蛇同蟲子打起來了……叔叔指揮不動蟲子了……我躲進雞窩,公雞嘎嘎亂叫……蟲子害怕啦,叔叔不管我,卷了婆婆的人皮去追蟲子了……”

迷穀散效力將盡,光線越加暗淡。黃三大急,忙打手勢。婉娘柔聲道:“小蘭真堅強,做了噩夢也不怕……好了,夢做完了,就全忘了吧……小蘭以後隻做又甜又美的夢……小蘭困啦,繼續睡覺,一覺睡到大天亮……”

小蘭的眉頭漸漸舒展,呼吸均勻,重新進入夢鄉。

八個方位的迷穀散閃了幾閃,幾乎同時熄滅。黃三將小蘭抱到婉娘房間安頓好,重新回到中堂。

天色已晚,但四人沒有絲毫睡意,都在回想小蘭剛才的話。

婉娘脫了白袍,接過文清遞過來的毛巾擦了一把臉,又一口氣喝完一杯茶,方才說道:“這個天氣,可熱死我了。”

燃盡的迷穀散呈暗綠色,觸之即成齏粉。沫兒捏了一點仔細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下聞,道:“隻剩下些臭味了。”端起碟子便要倒掉。

黃三連忙阻止,將灰燼收集在一起,飛快倒入文清的茶盅,嘶啞道:“喝了它。”

文清愣愣地看著這盅泛著綠色泡沫和腐臭味的茶,黃三再一次道:“喝了它。”文清不再猶豫,咕咚咕咚喝了精光,還砸砸嘴巴道:“有些幹澀。”

黃三讚賞地拍拍文清的肩,文清嘿嘿一笑。沫兒本來幸災樂禍地看著,看到黃三和文清彼此毫無間隙、充分信任的樣子,竟然生出幾分嫉妒來。

文清又倒了水,將茶盅裏殘餘的粉末也衝著喝了,這才問道:“小蘭說的,可信麽?”

婉娘繼續喝茶,答非所問道:“迷穀果聚魂引魄,出血菌聯通陰陽,兩者共同做成熏香,點燃後可使得當日情景在被熏療者腦海中重現。”《山海經》中曾有記載,說人若佩戴迷穀,便不會迷失方向,實際上是因為迷穀果有引魂聚魄之效,可讓人保持清醒,正確判斷方位。

這麽說,婉娘是通過迷穀散,讓小蘭重新回想起那晚的情景。

沫兒嘲笑道:“我還以為你會跳大神呢。”

婉娘眉開眼笑道:“我跟你說,我當初來洛陽,還真想過做神婆子呢。跳大神來錢更快,還不用做香粉這麽辛苦,要不,”她上下打量著沫兒,吃吃笑道:“我們倆合夥,我在前麵跳大神,你就穿著披風在背後扮狐仙,怎麽樣?”

沫兒不屑一顧,道:“坑蒙拐騙的事兒,我才不做。”

婉娘捏著鼻子,學著沫兒的聲音,道:“坑蒙拐騙的事兒,我才不做,我隻說謊蒙人。”沫兒勃然大怒,氣哼哼扭到一邊。

文清埋怨道:“婉娘你惹他幹嘛。”拉過沫兒,不無擔心道:“我看小蘭已經忘了那日的恐怖了,今晚這麽一搞,不會再刺激到她吧?”

婉娘悠然道:“放心,這便是迷穀散的功效。醒了之後,她什麽都不記得,連殘餘的恐懼都不會有了。”

文清高興道:“太好了,小蘭終於完全恢複了。”

婉娘又道:“今日三魂算是齊全了,可惜七魄隻回來六魄半,靈魄不全,想如以前一樣聰明伶俐,估計難了。不過也好,對小蘭來說,平平安安地長大,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話雖這麽說,文清還是覺得有些遺憾,咂舌道:“早知道中午就應該給她吃兩丸。”

黃三接口道:“迷穀有毒,吃這一顆,已經是冒險了。”

文清又道:“當時在場的那個人,會是誰呢?”

婉娘搖搖頭,“不知道。可惜時間不夠,無暇多問。用迷穀散引人休眠,必須在迷穀散燃盡之前,讓她重新進入夢鄉,否則的話,隻怕她永遠都要陷入這個噩夢之中,不能自拔。”

果然如婉娘所說,小蘭神智恢複,雖不如以往機靈,但靦靦腆腆,文靜聽話,也十分可愛。沫兒試探過,往日那些驚恐悲苦經曆,她已經完全不記得,連王婆、孟婆都毫無印象。三日後,曾繡來訪,姐妹倆抱頭痛哭。曾繡對婉娘感激涕零,說了一車感謝的話。

曾繡另外找了地方安頓小蘭,據她講,她有個朋友願意幫忙照顧。婉娘唯恐重蹈孟婆子一事覆轍,含糊講述了孟婆如何對待小蘭,希望曾繡能找個可靠人選。追問好久,曾繡方才紅著臉道,那朋友是她的一個真心傾慕者,正在籌備將她贖身。於是此事皆大歡喜,眾人皆開心異常。

但老龜被殺一事,仍然毫無頭緒。文清曾多次問起,但連婉娘也表示無可奈何,稱隻能靜候時機,因聞香榭畢竟隻是個賣胭脂水粉的,不是衙門捕快,此事便被擱置下來了,每每想起,文清和沫兒皆心有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