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婉娘便動手製作“眼兒媚”。

沫兒嘟囔道:“既然是男子用的香粉,就應該起個陽剛一點的名字,叫什麽‘眼兒媚’,肯定是你杜撰的。”

婉娘道:“男子自身陽氣旺盛,不缺陽剛而缺嫵媚。傅粉施朱原是女子專屬,如今男子傅粉為的是什麽?自然是嫵媚。所以用眼兒媚來做稱呼是不錯的。”

“再說了,”婉娘吃吃笑道,“你沒發現宋公子的眼睛也特別媚嗎?”

文清道:“他的眼睛很亮。”

沫兒哂道:“他那叫雙眼冒賊光,一看就是不懷好意。他脖子上的圍巾……”說著看了一眼文清,突然閉口不講了。

文清奇道:“大熱天的怎麽會戴圍巾?你看錯了吧。”

沫兒道:“嗯。我看錯了。”

※※※

原來這“眼兒媚”竟是一套,一個長方形的紅檀雕花木盒,裏麵分成了四個小格子,格子裏要分別放上香粉、胭脂、口脂和一小瓶花露。因為是男子用,所有的種類香味、顏色都要淡一些。

男子香粉多為牡丹粉。牡丹花雖然嬌豔,卻不像薔薇、茉莉、玫瑰、桂花等香味四溢,是一種淡淡的香,用來做男子香粉最合適。同時,各種品種中,又以經典“洛陽紅”牡丹做的花粉最好,顏色微粉,香滑細膩,緊貼肌膚,不宜被人看出。“白玉”牡丹顏色純白,隻能做打底的白粉,“姚黃”、“魏紫”、“紅繡球”等顏色又過於鮮豔,能用的時候不多,倒是經常被采了製作菜肴。

胭脂和口脂,是三分之二的紅藍花兌了三分之一的“洛陽紅”牡丹花汁淘出來的,雖不及女子用的紅顏,但勝在自然潤澤。男子花露用的卻是陳皮露,顏色微黃,氣味清新。

待婉娘淘好“洛陽紅”牡丹花粉,沫兒隻當已經好了,誰知婉娘卻拿出一小袋黃棕色的花種來,單顆有豆子大小,樣子扁圓,小盤子似的,讓黃三去研碎了淘淨。

文清道:“這是什麽?”

婉娘道:“這是上次去北市買的莨菪。”

沫兒問:“這個也要放進香粉裏嗎?有什麽作用?”

婉娘道:“莨菪做出的粉的顏色和洛陽紅相似,香味也相適宜,所以加一些進去。”

沫兒疑惑道:“沒有其他的功效嗎?”

婉娘笑道:“你現在可真學壞了,小人之心,哼!”

沫兒道:“如果僅僅是因為它的顏色、香味同牡丹花粉一樣,那不如就用牡丹粉算了,幹嗎還巴巴地加這麽貴的東西?我才不信你會做賠本的生意。”

婉娘哈哈大笑。

黃三將莨菪研了,淘出最細的粉,與牡丹粉合在一起,看起來果然和全牡丹粉一模一樣。

胭脂、口脂有現成的,不需要添加任何東西。到了陳皮露,婉娘卻盯著看了半日,道:“還是要放些龍鱗花汁才好。”

於是帶著文清沫兒,去三樓將那日見到的矮胖鱗甲小樹上麵的金色花朵采了兩朵,用細布包住揉了之後擠出兩滴澄亮的**,滴在了陳皮露裏。

兩天過去,胭脂、花露全做好了,與香粉一起裝在盒子裏,單等宋玉仁來取。

〔六〕

傍晚時節,酷熱微消,宋玉仁果然又搖著折扇來了。

婉娘取出“眼兒媚”,宋玉仁抱著盒子又聞又看,搖頭晃腦不住嘖嘖稱讚。

婉娘在一旁笑著,等宋玉仁看夠看足了,方道:“宋公子,院子裏暑氣未消,不如到榭裏喝杯茶如何?”

宋玉仁大喜,躬身道:“婉娘真是善解人意,小生一路趕來,正口渴呢。”

到中堂坐了,文清端了茶來。宋玉仁用眼睛斜睨著婉娘,笑道:“能認識婉娘,小生真是三生有幸。不知婉娘對小生印象如何?”

婉娘笑道:“認識宋公子,婉娘也開心得很。崇文館是文人才子雲集之地,宋公子任職崇文館,定是才高八鬥,婉娘想請宋公子為小女子吟詩一首,如何?”

宋玉仁一張白臉霎時變得通紅,眼珠子骨碌碌亂轉了一圈,支支吾吾道:“這個……小生近來學業荒廢,恐難有高作。等小生回去後專門做了再吟給婉娘聽吧。”

婉娘嬌聲笑道:“小女子識字不多,宋公子隨便一首,到了婉娘這裏就是高作了,哪還需專門去做?隻怕是故意不想做罷。”說著嘟起嘴巴,一副嬌憨之態。

宋玉仁眼睛都直了,賠笑道:“那在下就獻醜了。”起身揮扇,手舞足蹈唱道:“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婉娘忍住笑,拍手道:“好詩!好詩!”

沫兒在旁邊看不下去了,拉了文清跑出去,遠遠看著宋玉仁醜態百出的樣子,問道:“文清,你覺得他怎麽樣?”

文清看一會兒,道:“我見到的讀書人一點也不像他這樣的。”

沫兒道:“這人怪怪的。”

※※※

宋玉仁偷眼看婉娘神態自然,還在一旁叩擊桌麵打節拍,似乎並未發現這詩是抄襲的,更加舞得興起,將這幾句反複吟唱了幾遍,一直跳到滿身大汗才停下。

婉娘讚道:“宋公子好詩!快坐下休息。”又叫:“沫兒!快斟茶來!”

沫兒氣鼓鼓走進去,添了茶便走。婉娘向宋玉仁笑道:“你看我這個小廝,都被我慣壞了。”回頭對已走到門口的沫兒道:“去問三哥拿些冰片給宋公子消消暑。”

沫兒去找黃三,黃三看他過來,不等發問,便遞給他盛了冰片的小碗。

婉娘重新沏了新茶來,將冰片放了一些在茶裏溶了,給宋玉仁倒了一杯,道:“宋公子,請。”

宋玉仁一飲而盡,道:“好茶!好茶!婉娘親手沏的茶,當然……”一句話未了,突然不出聲了。

沫兒隻道他噎住了,看看又不像。婉娘悠然自得地飲著茶,仿佛意料中的一般。

宋玉仁自己呆了半晌,突然道:“這是哪裏?”說著起身,看到婉娘和沫兒在旁邊,施了一禮道:“在下宋玉仁,請問姑娘這是何處?”

婉娘抿嘴笑道:“這是聞香榭呀。宋公子定了眼兒媚,賬都已經付了。”

宋玉仁納悶道:“姑娘……我……”臉上輕浮庸俗之色全無。沉思了一下,宋玉仁道:“那在下就不叨擾了,告辭。”

婉娘道:“宋公子,你的眼兒媚!”宋玉仁遲疑了一下,接過眼兒媚,轉身走了。

文清道:“怎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

沫兒盯著他的背影道:“圍巾沒了。”

婉娘笑道:“傻小子,哪裏是圍巾!看了幾次還沒看清楚。”

〔七〕

半夜時分,沫兒被尿憋醒了。晚上黃三煮了一大鍋的冰糖綠豆沙,放在井裏用涼水鎮著,臨睡前沫兒喝了一大碗。

沫兒沒有晚上起夜的習慣,從來都是一覺睡到天明,所以房間裏也沒有放夜壺。忍了一會兒,實在憋不住了,便摸黑兒下了床,鞋子也沒穿,打開了房門。卻看到一絲光線,樓下還有人說話。

沫兒心想,這麽晚了,難道文清和婉娘還沒睡?仔細分辨,不僅有婉娘的聲音,還有幾個不同的男人聲音,竟是一群人在說話。

沫兒偷偷溜到樓梯口,躲在柱子後麵。中堂隻掌了一盞銅燈,光線並不很亮。婉娘坐在中間,兩邊的椅子上一邊三人,一邊二人,其中一個竟然是黃三。

婉娘道:“這次既然他送上門來,我們當然不能錯過機會。行與不行,總要試一試。煩請三哥再忍幾天。”

黃三嘶啞著聲音道:“這麽多年,我也習慣了。治不治的,都無所謂了。”沫兒大驚,原來黃三不是啞巴。

黃三旁邊一個黑衣大漢道:“要不要我們去懲治這小子一番?”

另一側一個白衣人道:“聽婉娘示下。”

另外兩個身穿藍色衣服和紅色衣服的裹得嚴嚴實實,看不清麵目,隻見他們二人不住點頭,卻不做聲。

婉娘道:“他不過是俗人心性,不知道這裏水深水淺。當初一時好玩,偷了我的玉魚兒,倒也不曾做什麽壞事。這個事情還是我來解決吧。”看了看黃衣人和紅衣人,道:“烏冬和羅漢,你們不必操心這個,現在是藍一和赤子正在修煉的關鍵時刻,你們倆做好守護就好。”

拿出兩小瓶花露,遞給藍衣人和紅衣人,道:“收好了,這個鳳涎露,我費盡心思才配好,可以助你們一臂之力。”兩人收了,不住點頭,臉現喜色。

婉娘伸了個懶腰道:“夜深了,大家都休息吧。那個孩子,我是絕對不會鬆口的,今晚的事兒大家不用再提了。”

沫兒仔細分辨這四個人,卻未發現任何異常。

烏冬和羅漢似乎還想說什麽,對視了一眼,抱拳告辭。除了黃三,四人一起從後門走了出去。

婉娘對黃三道:“三哥,你放心,再過幾天就好了。”

黃三嘶啞道:“婉娘費心了。”

看婉娘上樓,沫兒趕緊回自己房間,一直等到覺得婉娘睡下了才下樓撒尿。

打開後門,還是那片園子,靜謐的湖麵在微弱的月光下粼粼閃光。那四個人去了哪裏呢?

〔八〕

第二天吃早飯時,黃三還是同以前一樣,神態表情十分自然。

沫兒有心要試試黃三,故意大聲叫:“三哥!麻煩幫我盛碗粥!”

黃三低著頭喝粥,並無異樣。倒是文清接過沫兒的碗,幫他盛了。

剛吃過飯,沫兒還沉浸在黃三為何要裝啞巴的思考中,卻被公孫玉容爽朗的大笑聲嚇了一跳。

公孫玉容上次被文清送回家後大病了一場,第二天與元家的下聘之約自然也取消了。公孫不二心疼不已,到處帶著寶貝女兒遊玩赴宴,結交青年才俊。半月前一次馬術比賽,公孫不二為了讓女兒開心,便替她報了名。雖然最後未得名次,但公孫玉容的爽朗大氣也贏得了陣陣喝彩,其中就有於公子。

今日來聞香榭選購香粉,於公子也陪了公孫玉容一起來,還帶來了一大包點心。沫兒深恐公孫玉容再提起要買他一事,斟了茶便遠遠站開。

公孫玉容選了幾種花露,於公子耐心地給出建議。婉娘在一旁含笑不語。

選好香粉,婉娘將其二人送至門口,公孫玉容突然道:“婉娘,前日所見的那個宋公子,你還記得嗎?”

婉娘笑道:“當然記得。”

公孫玉容附耳道:“我看宋公子喜歡上你了。那天在白馬寺,大熱的天他追了十幾裏路,來問我聞香榭在哪裏呢!”

婉娘笑道:“小姐說笑了。”

公孫玉容急道:“人家當你是朋友才說這些。宋公子人很怪,你要小心。”

“哦,是嗎?”婉娘奇道,“他怎麽個怪法?”

公孫玉容低聲道:“你可不要說我嚼舌頭。我就見過宋公子幾次,他有時文質彬彬,才學驚人,有時突然變得舉止輕浮,庸俗不堪,而且變化就在一瞬間,像是兩個人一樣。”

婉娘問:“於公子和宋公子相熟,知不知道宋公子是一直這樣呢,還是突然變成這樣了?”

看了看在前麵等著的於公子,公孫玉容接著道:“是啊,我也奇怪,就問了於公子。於公子說,剛認識宋公子的時候,他正常得很。一個月前,他們去洛水上劃船對詩,不知怎麽,宋公子一腳踏空,竟然掉進水裏了,這些文人秀士都不會水,趕緊請了漁家下水打撈,一個時辰過去連隻鞋子也沒撈到。大家都以為宋公子肯定溺水身亡了,幾人痛惜不已,有幾個與宋公子交好的正手撫船舷放聲痛哭,卻見宋公子自己遊回來了,而且身體柔軟,遊得飛快。”

見婉娘聽得入迷,公孫玉容神神秘秘地說道:“於公子說,當時看著就覺得奇怪,因為曾親耳聽宋公子說過他不會水,是個旱鴨子。不過隻當他是落水後急切之下的緊急反應,所以也不在意,一船人看到他沒事都很高興。但後來就發現不對勁了,他變得又俗氣又愚蠢,討厭得很。”

婉娘笑道:“我也覺得他這人有點怪。他還來我這裏買香粉了呢。”

公孫玉容緊張道:“你不會喜歡他吧?他肯定是落水後受了驚嚇,變得不正常了。你放心,我以後可以給你介紹,你喜歡才華橫溢的,還是喜歡家世顯赫的?”

婉娘笑道:“多謝公孫小姐的美意。婉娘等什麽時候想找人做伴了,一定去找公孫小姐成全。”

公孫玉容喜滋滋道:“好吧。隻要不喜歡他就好,頂討厭的一個人。”說著叫過於公子,飛身上馬,一徑去了。

〔九〕

天氣太熱,沫兒吃了幾塊公孫玉容送來的糕點,又吃了一個桃子,便不肯吃中午飯。結果不到晚飯時間,便叫著餓,和文清纏著婉娘上街吃去。這時有一個小童敲門,送來一張帖子。

婉娘打開一看,笑道:“這宋公子真懂人的心思,我正準備答應帶你倆上街呢,他已經在溢香園定好位了。”

※※※

溢香園新開張,就在聞香榭的巷子口,相距不過一裏,主要經營牛羊肉湯等,兼有各種精致小菜,門口豎著八根三丈高的柱子,上麵挑著八個牡丹花燈,左右兩個石獅,雖不似謫仙樓奢華,卻也氣派。婉娘三人剛到樓下,宋公子便在二樓窗口探下頭來,叫道:“婉娘!”又飛身迎下樓來,殷勤地幫婉娘去了帽子,拉好椅子。宋玉仁身穿一件白色府綢長衫,腰係玉帶,腰間掛了一個紅色同心結,結中打著一個玉玨,臉傅白粉,身灑花露,不說不笑時,倒顯得玉樹臨風。

婉娘笑道:“宋公子破費。”

宋玉仁喜笑顏開道:“婉娘能來,是小生的福分。”回頭告訴酒保:“可以上菜了,其他時候在門口候著就行了。”

婉娘道:“宋公子,我們今日喝一杯如何?”說著挽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來。

宋玉仁又要看,又要裝做沒看見,一邊眼睛溜溜地轉,一邊忙不迭地叫酒保:“拿酒來,拿酒來!”

酒保進來道:“客官要喝什麽酒?我們有上好的女兒紅和杜康,還有米酒。”

婉娘道:“那就杜康吧。”

一會兒工夫,桌子上便擺滿了菜肴。棒打牛肉、紅燒牛尾、醬爆鵝腸、烤羊排四個熱菜,還有涼拌耳絲、什錦時蔬、幹煸香菇、麻辣酸筍四個涼菜,外有燙麵角、鍋貼兩盤點心,最後上來一盆香氣四溢、潔白如奶的羊肉鮮魚羹。文清和沫兒顧不上說話,隻管大吃大嚼。

婉娘不住咯咯嬌笑,宋玉仁雙眼迷離,再也不離開婉娘的臉,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不一會兒就滿麵潮紅,舌頭打結。

沫兒吃飽喝足,揉著肚子躺在椅子上,抹了抹嘴,這才看了一眼已經伏在桌子上的宋玉仁。

那宋玉仁趴在桌子上,他的背上,趴著一條手臂粗細的褐色斑紋蛇,流著涎水,一滴滴落在宋玉仁的脖子上。

婉娘似乎並未發現,自己盛了一碗羹,嚐了一口讚道:“這味兒真不錯。”

沫兒扭頭見文清正低頭啃一塊羊排,便叫道:“婉娘,宋公子喝醉了,怎麽辦?”

婉娘也不抬頭,隻管說道:“那等文清吃好了回去套車來吧。”

文清一聽,丟下羊排道:“我已經吃好了。”

沫兒急得沒法,唯恐嚇到文清,起身站到宋公子身邊,擋住文清的視線,道:“文清,還剩這麽多菜,宋公子肯定也不吃了,我們要不要給三哥帶一些?”

文清高興道:“好啊,好啊。”跑去問酒保要了幾張油紙,將剩下的羊排、牛肉以及鍋貼、燙麵角包了,回聞香榭趕車。

看文清蹬蹬下樓,沫兒才小聲道:“婉娘!”用眼睛示意宋玉仁的背部。

婉娘慢慢地品完了酸筍,這才笑道:“你這麽小聲做什麽?他又不會醒。”

沫兒緊張道:“我一直看到宋公子脖子裏有條圍巾,卻原來是纏著一條蛇。現在怎麽辦?”

婉娘道:“他用了我的眼兒媚,又喝了杜康酒,得醉上一會兒,即使醒了也動不了。”

沫兒這才重新坐下。婉娘吃了一會兒,起身走到宋玉仁身後,拔下頭上的簪子,插在蛇的七寸部位。

那蛇一激靈,昂起來頭,扭動了幾下,似乎突然發現自己現了原形,一雙黑褐色的小眼睛現出驚恐之色,舌頭一探,發出噝噝的聲音,嚇得沫兒慌忙站了起來。

婉娘仍然坐下悠閑地品嚐著菜肴,猶如沒看見一般。

“婉娘,”蛇突然變成了人臉,仍是宋玉仁的模樣,在沫兒看來,好像宋玉仁長了兩個頭一樣,一個趴在桌上,一個和婉娘說話,十分詭異。“你是怎麽……”

沫兒緊張地盯著人麵蛇,唯恐他突然撲過來。

人麵蛇仿佛看到了什麽,突然表現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大驚道:“你……你……原來你是……”

沫兒見人麵蛇臉色大變,急忙回頭,卻見婉娘悠然自得地夾起一片薄如蟬翼的羊肉片,笑道:“溢香園的菜肴真不錯,多謝宋公子。”

“是小生有眼不識泰山。原來婉娘早就看出小生的真身了。”人麵蛇噝噝道,“小生冒犯了……可是小生對婉娘一片真心,天地可鑒。”

人麵蛇的小眼睛裏一片真誠,看來這倒是真的。但他說話時帶出的噝噝聲,還是讓沫兒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婉娘笑道:“能獲蛇兄公蠣青睞,婉娘三生有幸。”——原來他叫公蠣。

公蠣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小心翼翼道:“那這是?”他斜眼看看脖子上的玉簪。

婉娘笑道:“不知公蠣還記不記得今年三月三之事?”

一提到三月三,沫兒就一肚子別扭,要不是因為那天引發的一係列事,他也斷不會和婉娘定下“賣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