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折騰,已經日上三竿了。既然露珠已經采不到了,婉娘索性讓黃三和文清將四個瓶子送回馬車寄存處,交予人保管。等了兩人回來,四人按照原計劃穿過小劉莊,從後麵的山坡上了邙山。

邙山嶺上霧靄淡淡,雲霞飄飄,層林盡染,美不勝收。柿樹的火紅,楝樹的褐紅,楊樹的金黃,榆樹的枯黃,與鬆柏的蒼翠交織在一起,偶爾突兀而立的山石縫中冒出一叢叢爛漫的**,為深秋的美景增添了無限生機。一條溪流歡快地將漂浮的落葉衝下山澗,嘩啦叮咚響成一片。沫兒已經忘了剛才的不快,在兩岸扁平的大石頭上踩來跳去,讓文清在後麵追。山路邊蒼勁的柿樹,葉子猶如喝醉了酒一般,紅得像一團火;未及采摘的甜柿,像一個個燈籠高掛在枝頭,下麵好采的都被人采光了,隻剩下高處難采的了。沫兒撿起路邊的土塊,用力丟上去,企圖打下一兩個柿子來,結果柿子沒打著,土塊落下倒差點打到文清和自己的頭,兩人抱頭鼠竄,哈哈大笑。

說是村後的山路,路上的行人也不少。前麵三五個文人,折扇綸巾,步履優雅,不時停下了欣賞路邊茂盛的菊叢,每人捧了一大把,商議著要以**為題進行賽詩;幾個農家的孩子,口袋裏斜斜地插了茱萸,不住地瘋跑,兩個大點的男孩子攀爬到樹上去夠柿子,引得沫兒也躍躍欲試,被婉娘吆喝了回來。附近的村莊的村民,帶了自家蒸的重陽糕和家釀的米酒,拖兒帶女,一家出行,灑下一路歡聲笑語。

沿路走來,旁邊的亭台、回廊、視野開闊的平坦岩石等幾乎都被人占據了。鋪上潔白的細布,拿出酒肉、糕點,將每人身上插了茱萸,頭上簪上**,席地而坐,或談或笑,或賞或頌,或舞或歌,甚至有人當場潑墨揮毫,吟詩作對,一片歡樂景象。

黃三找到一塊幹淨的大石頭,將帶的糕點等拿了出來。沫兒吃了幾塊桂花糕,便被旁邊的烤鴨香味吸引。正後悔怎麽沒讓婉娘買些肉食吃,卻見老頭兒帶著一個腳夫樂嗬嗬地從另一旁的山路上走了過來,大聲道:“沫兒,文清!”

走到跟前,給了十文錢打發腳夫走了,埋怨道:“你們今天登高也不叫我,害我滿山轉悠了半晌,到處找你們。”

婉娘笑道:“我哪裏知道你今年也想起重陽節了?來得正好,這兩個小饞貓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的烤鴨燒雞,丟死人了!”

沫兒和文清早就把老頭兒帶的竹籃裏的東西扒拉了一個夠,每人拿了一串雞胗吃得津津有味,根本顧不上說話。

沫兒咽下嘴巴裏的雞肉,討好道:“爺爺真聰明,帶的都是好吃的。”伸手從旁邊摘了一朵藍色野菊,簪在老頭兒的頭發上。

老頭兒得意道:“那當然,我最了解孩子們想吃什麽。我小時候,比沫兒還要貪嘴,每天就惦記著吃肉,我最喜歡吃雞皮、雞心、雞翅,還有五香牛肉、麻辣鴨腸、香鹵肘花……那些什麽糕啊什麽酥啊的,都是給女人預備的,女孩子才喜歡吃那些。”沫兒和文清嘴裏含著食物連連點頭,深表讚同。

黃三吃了半隻雞,婉娘隻吃了兩個雞翅,剩下的雞胗串、雞大腿、五香牛肉等都被老頭兒、文清和沫兒三人消滅殆盡。

時近午時,驕日當空,涼風習習,蒼穹蔚藍而深邃。站在大石上俯瞰,神都洛陽盡收眼底。陽光下閃著金光的上陽宮,高樹掩映下的深宅大院,井然有序的市井人家;綿延而去的洛水,繁亂忙碌的漕運碼頭,還有街道上行色匆匆狀如螻蟻的人們,在九九重陽節的曼妙秋風中,呈現一副安靜祥和的盛世之景。

婉娘倒了**酒,和黃三、老頭兒慢慢地品著。老頭兒看婉娘抱著小花貓,小眼睛透出感興趣的光來:“婉娘,你什麽時候收養了這個小東西?”

婉娘道:“怎麽?莫非你認識它的主人?”

老頭兒笑道:“認識倒認識,不過估計是主人丟棄了。你就養著吧。”

婉娘也不多問,隻微笑著看小花貓兒吃東西。

等小花貓兒吃完了,伸出爪子左一爪右一爪地“洗臉”,婉娘叫正在山上瘋跑的文清和沫兒道:“我們回去了!下午還有事兒呢!”

沫兒不情願道:“還早呢!再玩一會兒吧!”

婉娘笑道:“劉大娘來了!”

沫兒忡然變色,灰溜溜地回來了。

剛收拾好東西,旁邊走過來兩個人,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一襲白衣,臉色陰沉,一臉的失望和懊惱,背著手昂然走在前麵,後麵跟著一個小廝。這小廝身形瘦弱,臉兒瘦長、眼小如豆,抱著個巨大包裹,氣喘籲籲地跟著。

老頭兒慌忙將頭扭到一邊,沫兒奇道:“爺爺,你認識他們?”

老頭兒擺手,悄聲道:“不認識,不認識。”

聽到沫兒說話,小廝回過頭來,一雙小眼滴溜溜亂轉,看到了婉娘,眼睛一亮,張嘴似乎要說什麽,又忍住了。小丫頭在前麵喝道:“公蠣,你磨磨蹭蹭地做什麽!”

沫兒一聽到“公蠣”,不由自主多看了幾眼——原來公蠣修成的人形是這樣的,怪不得不好意思出來呢。

婉娘似乎沒聽到一般,隻管抱了小花貓撫弄。公蠣回頭看了幾次,戀戀不舍地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