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會被女孩子欺負呢

被班長問及要何時上學,莊妮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把剛收到的班服折疊了起來。

大喇叭很快就發現,那不是收納衣服的折疊法,而是紙飛機的折疊法。

“喂喂!”大喇叭往窗口一堵,“那是班長墊錢給你買的班服,你就算不喜歡,也不能當著我們的麵扔掉啊!”

“我不能……”莊妮低聲重複著。

“對啊!你本來就不能……”大喇叭很激動。

“我不能把班服扔掉,是因為你太胖了……”莊妮平鋪直敘地說道,“整個窗戶都被你擋住了……”

“你說什麽!你敢嘲笑我!”大喇叭揪住莊妮的衣領,“我胖我自豪!要是在唐朝我就是楊貴妃!”

莊妮像個木偶一樣不作任何反抗,任由大喇叭晃來晃去。

“耿玉紅,你別這樣,”班長阻止道,“莊妮畢竟是個病人。”

“我看她一點沒病!就算有也是精神病!”

莊妮在大喇叭的拉扯下,微微向班長抬起頭來。

“胖子她說的沒錯,我確實有精神病……”

“別管我叫胖子!”大喇叭抗議道。

“準確地講,是相思病。”

班長和大喇叭馬上安靜了下來,女生中間談起這種話題,總是有靜場的效果。

“從初一開始,我就喜歡上了咱們班的一個同學,但是我們兩個注定是沒有結果的,灰心失望的我,就割腕了……”

這是莊妮第一次提起自己割腕的原因,室內的氣溫一下子降低了20度,連空調都不用開了。

我依稀回憶起莊妮的樣子,初一時我對她最深刻的印象是:她是二十八中裏麵,唯一敢違反校規,公然穿黑絲襪來上學的女生。當教導主任攔住她質問的時候,她臉不紅心不跳地解釋:

“我的大腿對陽光強烈過敏,不用黑絲襪遮擋陽光,就得截肢。”

教導主任當然不信,勒令她最遲第二天就要把絲襪脫掉,哪料想莊妮當天中午就跑到教學樓的樓頂,晃晃悠悠地打算從上麵跳下去。

當時全體老師都被她嚇得肝顫,班主任於老師好求歹求,終於把她給求下來了,後來校領導認為,莊妮大腿沒毛病,但是腦子有毛病,不讓她穿絲襪有可能鬧出人命,所以就以“心理疾病”為由,給莊妮開了穿絲襪上學的特例。

另外,教學樓天台沒裝鐵絲網是為了省錢,在莊妮威脅跳樓的事件後,學校老老實實地給天台裝了鐵絲網。

如果忽略掉這段背景的話,莊妮初看上去有點小清新,似乎是常混豆瓣的那種女孩。她的眼神總是很憂鬱,鼻子微翹,皮膚蒼白得有些病態,長發過肩,額前有點斜劉海(當然也違反校規,不過她說剪齊劉海就會死,教導主任也拿她沒辦法)。

可是稍微接觸一點就會發現,雖然莊妮真的混豆瓣,但是她的評論,隻會留給大結局裏全員死光光的電影,因為她經常用黑暗視角來看待周遭的世界,以至於被網友戲稱作有“暗黑血統”,是不小心出生在陽光下的黑暗生物。

就算不是在網上,莊妮也很少注意到他人的優點,她唯一和同學交流的機會,基本都是在挖苦人。

文藝委員是班長強迫她做的,就好像是班長強迫宮彩彩當學習委員一樣,不過莊妮倒也很樂意能發揮自己繪畫方麵的才能,雖說黑板報總是有一些詭異的元素混在裏麵,倒也為初二(3)班增色不少。

莊妮在班裏的朋友不多,也沒人敢跟她做敵人,這個沒事就殺自己的人,殺起別人來,恐怕也是毫不猶豫的。

她幾乎從來沒跟我說過話,我也不敢主動招惹她,精神病殺人不受法律製裁,我要是被她用美工刀捅死,就太虧本了。

有一次上電腦課,我很不巧地坐在她旁邊,感覺整堂課都好像坐在一座冰雕旁邊,如果不仔細用眼睛看的話,我總覺得她全身都是白色的雪,連頭發也是。

聽說莊妮是因為害相思病而割腕,班長和大喇叭都很吃驚。

“莊妮……你……不要這麽想不開啊。”班長小心翼翼地規勸道,“我們隻是初中生,早戀這種事情,對學習生活都有害的,如果你確實有喜歡的人,至少等到上了高中……”

“我有白血病,可能活不到上高中的。”莊妮以絕症患者的語氣說。

“你有個毛線的白血病啊!”大喇叭吼道,“你的身體比小靈通強多了!”

莊妮用憐憫的眼神望著大喇叭:

“胖子,你不降低一些膽固醇的話,可能還會死在我前頭。”

大喇叭很想用自己的龍蝦鉗把莊妮掐死,實現她活不到高中的預言,但是當著班長又不能那麽做。

“莊妮,你喜歡的那個人……你向他表白過嗎?”班長把話題拉了回來。

“沒有……他太高不可攀了,我沒信心。”

“咱們班有那樣的男生?”大喇叭表示懷疑,“你喜歡的人不會是校草沈少宜吧?”

“沈少宜是誰?”

“算了,當我沒問。”

班長沉吟片刻之後說:“如果那個人確實是咱們班的,我可以代你轉達你的意思。早戀雖然不好,但是如果到了影響上學、危及生命的程度,我也不能讓你就這麽痛苦下去,你隻要答應來正常上學的話……”

“那個人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莊妮看著天花板,自顧自地說道。

班長略微蹙起了眉頭,大喇叭驚訝道:

“莊妮你口味挺獨特啊!最後一排的男生隻有葉麟、牛十力和‘變色龍’而已,你到底喜歡哪個?”

在這裏必須提一下變色龍是誰,由於全班45人的座位分為9排,所以每排有5個人,最後一排從左起分別坐著:我、小芹、牛十力、變色龍、班長。

之所以這麽久從沒提過變色龍的大名(對不起我又是隻記住外號,把他的真名忘了),是因為這個男生,有一種讓別人忽略他的特異功能。

對於這種人,萌一點的叫法是“小透明”,宅一點的叫法是“阿卡林”,但是由於初二(3)班以科學立國……不是,是立班,所以就給這個隨時會混同於背景色的男同學,取了個外號叫變色龍,以突出他擁有足以讓他隱身的保護色。

總體來說算是細瘦身材的他,沉默寡言,一天說不上一句話,幾乎從來不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因為會隱身),我記得他出聲最多的一次,是因為感冒,多打了幾個噴嚏。

莊妮連沈少宜都記不住,更不可能記得變色龍這種微弱的存在,她疑惑道:

“變色龍是誰?咱們班有這個人嗎?”

“哎呀你記不住他也無所謂,”大喇叭說,“我也快把他忘了。那葉麟和牛十力,兩個人裏麵你喜歡誰?”

班長的表情顯得更緊張了。

“牛十力總覺得自己像變身前的超人,就是當記者的克拉克?肯特,但是他既不肯**外穿,又不會飛……”

“誒?那你難道是喜歡葉麟嗎?”大喇叭作為八卦達人,興奮得兩眼放光,隻是看到對麵的班長臉色微變,才稍微收斂了一點。

“葉麟?”莊妮提到我的名字時,像是提到了一件雜物,“葉麟眼神凶惡,腿又短,完全就是隻導盲犬……”

“導盲犬?”大喇叭不解其意。

“就是,隻有瞎了眼睛的才會要他。”

班長略微舒了一口氣,同時又有點賭氣地望了望三條街之外的紅綠燈。

“那你喜歡誰啊!”大喇叭急道,“最後一排沒有別的男生了啊!”

莊妮突然把臉轉向班長,炙熱的眼神看得班長非常不自在。

“舒莎,我喜歡的人是你。”

“之前一直不敢說,今天終於說出來了。”

“跟我交往吧!隻要你同意,我立刻就去上學!”

班長氣得差點沒直接暈倒。

“胡說八道!咱們都是女生啊!”

“啊……你果然拒絕了,我就說咱們注定是沒有結果的嘛……不如今晚我就自殺,爭取轉世成一個更可愛的女孩,那樣班長就會喜歡我了……”

“喂喂,”大喇叭吐槽說,“就算是轉世,你也應該轉世成男孩吧?下輩子還是女孩你怎麽和班長在一起?”

大喇叭和莊妮的對話,把班長羞得滿紅耳赤的。

莊妮用刀子一樣尖刻的語調回答說:

“我最討厭男人了,他們是我所見過的最汙濁、最惡心的生物,班長,答應我,就算你不能跟我在一起,以後也別嫁給男人好不好?”

“這種事怎麽可能答應你!”班長氣道,“這明明是你的借口!你隻是千方百計地想不去上學!女生和女生之間……”

莊妮挑戰性地望向班長,“你要是肯嘴對嘴地跟我親一下,就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了。”

大喇叭起哄道:“好啊!反正都是女生也不吃虧!班長你就試試……”

班長以冰凍射線一樣的目光,令大喇叭閉了嘴。

“如果你喜歡我的話,”班長盡量冷靜地分析道,“就不會那麽蔑視我帶給你的班服了,如果我喜歡的人送禮物給我,我就算口頭上沒有感謝的話,也絕不會想著把禮物扔進垃圾堆……”

“也對哈!”大喇叭附和道,“班服怎麽說也值35塊錢呢!你不還班長錢的話,就隻能算是班長送你的禮物,35塊錢也能吃到不少東西呢!”

“胖子,我勸你從現在開始攢錢吧。”莊妮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為啥要攢錢?”

“攢錢好買個吊車。”

“吊車?”

“你不知道嗎?胖到一定程度以後,吊車就成了不可缺少的生活用具了,洗澡,翻身,出行,下葬,沒有吊車,你自己完全做不到的。”

“我掐死你!我掐死你啊!”大喇叭再次揪住了莊妮的衣領,“你等著!等我攢錢攢夠了,就雇100個男人輪`奸你啊!”

聽到大喇叭的威脅,莊妮的瞳孔邊緣如同鍍上了美工刀的刀鋒,她那冰冷得有些可怕的表情似乎表示,如果真的有那麽多男人想碰她的身體,她會毫不猶豫地劃花自己的臉,然後割斷自己的喉管,隻留下一具醜陋的屍體。

莊妮又把臉轉回班長這邊,“你送給我的班服,我很高興,無以言報,隻好以身相許了,隻要你跟我睡一晚,就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了。”

故作虛弱的,從**坐直身體的莊妮,不但拉住了班長的手,還有把班長拉上床的傾向。

“我會對你溫柔的。”莊妮保證說。

班長憤恨地甩脫了莊妮的手,招呼大喇叭說:“咱們該走了!我弟弟還等我回家做飯呢!”

一心盼望看好戲的大喇叭,有點猶豫,“那……不繼續勸莊妮回去上學了?”

“隻要你跟我交往,我就回去上學。”莊妮見縫插針地表示。

“我不管了!”班長少有地宣布放棄,“莊妮這麽胡鬧,誰知道回到班裏又要作出什麽事情?”

“我會小心,不讓教導主任發現咱倆的戀情的。”莊妮保證。

“誰和你有戀情啊!”班長怒道,“反正我要走了,你讓耿玉紅留下陪你吧!以身相許什麽的,你也幹脆找她……”

“我可不幹!”大喇叭說。

“我的床不會同意的,”莊妮喃喃道,“它不夠寬,也不夠結實……”

“你想死是不是!我殺了你啊!”

“求之不得,拜托下手時利索一點。”

被莊妮狠狠戲弄了的班長,因為對方是同學+病人,所以沒法反擊,憋了一肚子氣,跟莊妮的母親告別了。

“阿姨,我們走了,要是莊妮的情況好轉的話,希望能送她來上學。”

莊妮的母親是全職家庭主婦,燙著很時髦的波浪頭,但是臉上愁眉不展,莊妮的事情讓她很揪心。

“哎呀,謝謝你們來看我家女兒,前些天她畫一些很恐怖的畫,我正擔心呢。”

“那不是恐怖的畫!”莊妮的聲音隔著臥室門傳來,“那是牛的內髒!”

莊妮母親、班長,還有大喇叭,都滿臉黑線。

因為昨天剛剛被女生告白過,今天的班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眉頭深鎖,她既從莊妮那裏嚐到深深的挫敗感,又無可奈何。

小芹倒是很親熱地過去和班長打招呼:“班長,既然文藝委員莊妮好久不來上學……不如讓我當新的文藝委員吧!我畫畫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