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自己的命運

從強尼大爺說他看見婞婭和帕泰爾的時候,我心裏就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來了印度那麽一些日子,就算我對這裏不是太了解,但道聽途說也算知道了關於這個國家的一些事情,嚴格的種姓製度自不必說,盡管消除種姓之間的歧視與不公,已經寫進了憲法,也消除不了來自人們內心的隔閡,幾乎是於事無補,而在這其中逆種姓通婚,是非常嚴重的一件事情。

所謂的逆種姓通婚,就是指高等種姓與低等種姓之間的婚姻,在他們看來,是一件‘汙染’血統的事情,根本不能容忍發生。

那麽帕泰爾和婞婭如果真的....

想到這裏,我的表情也跟著嚴肅了起來,強尼大爺仍然在痛苦的訴說,而我的心情也仿佛和強尼大爺一起痛苦起來。

“那是一個平常的休息日,就算嚴格的修行中,也必須讓人放鬆。那一天,我原本是有安排的,這個帕泰爾也知道,隻不過他推說有事拒絕了我們集體的活動。或許是上天想讓我知道點兒什麽,那一天的安排因為臨時的事情取消了。在無聊之中,我去找帕泰爾了,可是他的房間並沒有他的存在,倒是一個一起和我們修行的人給了我一點兒線索。”

“夏爾馬,我不是想傳播帕泰爾的小道消息,但你知道嗎?我懷疑帕泰爾有了一個動人的情人,是這樣的。”有一個修者如此對夏爾馬說到。

在嚴格的印度教中,有很多禁忌,亂七八糟的男女關係,是在任何宗教都禁止的,自然也包括印度教。但那永遠是台麵上的東西,事實上對這一群頂尖人物的約束不大。隻要不是太出格,都隻是流傳在圈子裏的‘八卦’而已。

所以,對於這個消息夏爾馬並沒有多在意,帕泰爾到了這個年紀,又如此優秀,有一兩個女人自然不是什麽過分的事情,甚至夏爾馬認為簡直是合情合理的,就像他,也經曆過了一些女人。

隻是夏爾馬沒想到的是,帕泰爾竟然對他保密,這也算是關係隔閡的證明嗎?或者,自己應該去見一見帕泰爾,順便看看他可愛的情人,這樣或許他們的關係還能得到進一步的緩解,男人之間如果互相知道了一點兒隱私,是極其容易再次親密起來的。

夏爾馬是抱著這樣的心思,所以朝那個修者多打聽了一些。

自然,他也得到了答案,原來那個修者在某個高級的地方,確切的說是賓館,兩次看見了帕泰爾和一個可愛的女人在一起,樣子很是親密,但是帕泰爾並沒有注意到他。

“夏爾馬,我對你保證,帕泰爾的情人太美了,真是羨慕他。去看看吧,這個休息日,這個小子又不在,在那裏或許又能再次看見他。”那個修者這樣形容帕泰爾的情人,惹得夏爾馬在想要緩和關係的基礎上,又多了幾分好奇。

“具體的尋找帕泰爾的過程我記不得了,我隻是記得那一個下午,下了很大的雨,原本就有些髒亂的城市更是泥濘一片,我很狼狽,衣服上沾滿了泥點子,差點被那個高級賓館的外國經理驅逐出去,我隻能證明我的身份,就在我和他糾纏的時候,我看見了帕泰爾,他從賓館的走廊出來,那一刻看見他的臉,我很開心,想要大聲的叫他,但在下一刻,我就看見他的左邊,還有一個女人挽著他,他們在親密的說著什麽,笑的很開心,帕泰爾的眉眼間全是幸福,以至於在這人來人往的豪華大堂,帕泰爾也忍不住親吻他旁邊那個女人,要知道,當時印度的風氣還很保守....在那一瞬間,我就好笑的覺得帕泰爾已經真正的陷入了愛情,我該為他開心,可是當我看見那個女人以後,我差點兒瘋了...”說到這裏,強尼大爺的表情更加的痛苦,他用手抹了抹臉,然後抓著自己的頭發說到:“我看見了那個女人,是婞婭,我可愛的妹妹婞婭。”

在那一刻夏爾馬第一感覺是一種背叛的感覺,帕泰爾已經徹底的背叛了他,背叛了他們家族,不然為什麽會在明明知道他和婞婭身份的差距下,不顧一切的這樣和婞婭私會?這明明就不可能有結果,他的父親更不會同意婞婭嫁給他,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他是一個達利特,至少他的父親是知道的。

而婞婭如果不顧一切的下嫁帕泰爾,那後果更是嚴重之極,甚至會讓他們的家族都蒙羞百年....不誇張的說,婞婭的一生也會徹底的毀掉,連帕泰爾那個家夥也會被毀滅,不可能容忍的!

一切都像是慢鏡頭,帕泰爾寵溺的眼神,嘴角的微笑,婞婭幸福的樣子,盛開的笑顏....他們慢慢的從離夏爾馬不到5米遠的地方走過,而還在和那個經理爭執著什麽的夏爾馬生平第一次體驗到了什麽叫做天旋地轉的感覺。

“帕泰爾,我要殺了你。”盛怒之下,夏爾馬喊出了這樣一句話,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嘶吼出來的。

而帕泰爾和婞婭的幸福也在這個時候定格了,破碎了,他們同時回頭,看見了怒吼中的夏爾馬。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當時他們的表情,帕泰爾好像是很驚嚇到了,可是他的眼神卻冷靜的可怕,在那一刻甚至有一種預料到會如此的淡然。而婞婭是真的害怕了,她的眼神是那麽的驚恐,一張臉蒼白到了極限,她想哭又不敢哭,用一種甚至是祈求的表情望著我。”強尼大爺仿佛沉浸在了那一刻,我看見他的眼中竟然有了淚光。

“我發誓我是愛婞婭的,就是因為這種疼愛,讓我不忍,也讓我手足無措,在那個時候我唯一的反應竟然隻是要痛揍帕泰爾一頓...”強尼大爺吸了一下鼻子,平靜了一下情緒,繼續的訴說著。

可是婞婭阻止了他:“求求你,哥哥,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說吧,不要打帕泰爾,一切都是我的錯,哥哥....”

夏爾馬不能看著婞婭如此傷心的樣子,長久以來,婞婭都是他的天使,他生命中的陽光,和他同一血脈的妹妹,所以他放開了帕泰爾,此時的帕泰爾已經挨了夏爾馬幾拳,眼角紅腫了一片,甚至流了鼻血。

但他沒有還手,至始至終有一種驚人的冷靜,這是很久以後強尼大爺回憶起來,才得出的結論,是的,他非常的冷靜....而也在很久以後,帕泰爾證實了強尼大爺的這個想法,但這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無關當時的混亂。

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夏爾馬在極度的混亂,煩躁中,聽完了婞婭和帕泰爾的訴說,如果拋開種姓製度,這是一個簡單而美好的愛情故事,一個情竇初開的姑娘,在得知了一直崇拜的其中一個哥哥並不是自己的親哥哥以後,感覺就開始微妙的不同。

而在那個時候,那個姑娘又正是最寂寞的時候,成長的青春期,從小相伴的兩個最親密的人都離開了自己,去求學了。

在這種孤寂下,那個哥哥回來了,而且是每年回來一次的相伴,讓原本就已經有些微妙的情緒開始發酵,最終醞釀成熟,他們不顧一切的相愛了....

“哥哥,你原諒我,帕泰爾一開始是不接受的,是我執意的。”婞婭的哭泣是如此的痛苦。

婞婭的痛苦讓夏爾馬的心也碎了,他盡量冷靜的說到:“這不是我是否原諒你的問題,而是你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懂嗎?不可能!難道你不明白嗎?”

“哥哥,愛情是一件單純的事情,為什麽要和一個人的地位相連?甚至要和姓名這種事情聯係在一起?難道不荒謬嗎?哥哥,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別人不理解都可以,我隻希望能得到你的諒解。”婞婭異常的執著,而往往女人執著起來都是如此,比男人更加的堅定,更何況由於顯赫的家庭,婞婭從小就接受的是先進的西方教育,思想更為的開放,自由!

“可是你以後要怎麽辦?取得了我的諒解又如何?你認為你還能取得別人的諒解嗎?這個社會根本就沒有你和帕泰爾愛情的容身之地,這就是事實!趁事情還不是太糟糕,放棄吧。”夏爾馬用最後的冷靜勸說到,事實上心中的煩躁就快要將他淹沒,是因為對妹妹的愛,讓他還能保持這樣的克製。

“我沒想過要在這片不公平的土地上取得任何的諒解,我和帕泰爾可以離開!去英國也好,去西班牙,葡萄牙也好,我們可以離開,在那裏沒有任何的不公平,帕泰爾的優秀也會得到最大的承認。”愛情的力量是如此的大,大到婞婭竟然有離開故土的打算。

而在這場談話中,帕泰爾始終一言不發,看起來像是不安,而且又沒有立場發言,實際上,強尼大爺結合回憶還有帕泰爾後來說出的話,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在看一場好戲。

無疑,婞婭的這個決定點燃了年輕的夏爾馬的怒火,他不可能容忍妹妹漂流異鄉,隻是為了她那‘偉大’的愛情。

談話不歡而散,而夏爾馬則第一次動手打了自己的妹妹,他給了婞婭一個耳光,帕泰爾在這種時候阻止了夏爾馬,變成了他們兩個的混戰。

確切的說,是帕泰爾任由夏爾馬揍了自己一頓。

“到如今,我也分辨不出來當親情和愛情衝突的時候,哪一方是正確的,做為一個哥哥,我不忍妹妹一生漂泊異鄉,希望她能夠得到被祝福的婚姻,一生幸福,有錯嗎?做為妹妹,執著的追求自己的愛情又有錯嗎?這世間的感情交雜在一起,往往就是因為誰也不覺的自己有錯,就促成了當事人一生的悲劇。但妥協,又應該怎麽妥協?誰能保證一方妥協後,事情就是圓滿?到如今,我也看不透。”強尼大爺的聲音中充滿了苦澀。

而我則想起師父的一段話,忍不住說到:“強尼大爺,我師父曾經說過感情是債,所以隻能是付出的因由,不能是束縛的借口。而唯一能左右自己命運的隻有自己,可這世間他人往往就因為心中的一份感情,試圖去左右他人命運,這其實是不合適的。婞婭的幸還是不幸,隻能是她一生錘煉自己的過程,自己有所得,有所放,有所失,有所悟,才算圓滿。而人們常常看重的卻不是這種圓滿,看重的...不過是所謂的幸福,至於這種幸福到底是不是心靈上的幸福,越來越沒有人在意。”

“什麽意思,你能具體一點兒嗎?”強尼大爺忽然愣住了。

“我..我也說不好。”其實因為修行的歲月有限,而我修心的事情上,師父已經批注了是我的弱點,所以我的感悟或者不是那麽深,不敢妄自的對強尼大爺說出什麽。

“說不好也說說。”強尼大爺很是迫切。

我隻能硬著頭皮說到:“我想他人的祝福也好,愛情的圓滿,親情的溫暖也罷,這些都可以看成是幸福,但誰能保證這個幸福一直的持續?就比如祝福終究會淡去,愛人也許會離開,親人也不一定能伴隨著自己的整個人生。那還剩下什麽?就是心靈上的滿足和平靜...一種放下之後的釋然和無憾...如果就像你當年那樣對婞婭,她還能剩下這種心靈上的幸福嗎?我想不能!一個人的人生,我認為最大的幸福就是不管任何事,自己追尋過,麵對過,才能最終形成心靈上的圓滿...他人的不放手有時是一種殘忍,打著為了你幸福,為了你好的殘忍。”

“哈哈哈...”聽完我這段話,強尼大爺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笑的時候眼中竟然帶著淚光,笑完以後,他拍著我的肩膀說到:“當年的李,對於這樣的事,隻是這樣說過,我不放,而讓婞婭也沒有了放的機會。我不理解...原來,原來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