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兩年(下)

我在都勻市很順利的找到了王師叔,也見到了我的師妹承真,王師叔沒有多餘的廢話,見麵我都還沒來得及和承真打聲招呼,他就對我說到:“風水之術包含駁雜,你是薑師兄的徒弟,承了山字脈,一心不能太過多用,所以我就教你關於陽宅那一部分的風水之術吧。以後你就算去給別人布個風水局,也不至於陷入太大的困境。”

我以前以為王師叔跟我師父一樣有些不正經,沒想到他認真起來竟然沒有半句廢話,倒還挺有架勢的。

“從今天晚上就開始吧,我希望你合理的安排好每一天的時間。山字脈的東西不能丟了!”王師叔很直接的說到,但是抽搐了一下,他又說到:“不管你師父,還是你師叔我們,都不能照看你一輩子,總有你自己要麵對的時候。山字脈的東西不能丟,以後不管是承清,承心,還是承真,都會幫襯著你的。”

說完,王師叔不再廢話,而是扔了一本冊子給我,那是他自己寫的一些入門的心得,大概講了一些很淺顯易懂的陽宅的風水原理,讓我休息一下就開始看,不懂的問他。

接過這本冊子,我心情有些沉重,這樣的話又來了嗎?就像在交代什麽一樣,我想起了承心哥的話,心裏莫名其妙的有種緊迫感。

倒是承真這丫頭大大咧咧的,像沒聽見一樣,或者她是真的聽進了心裏,隻是像我以前一樣,不願意多想。

跟著王師叔的日子就如李師叔所說一般,是漂泊的,我搞不懂王師叔是在追尋查探什麽,總是不會在一個地方呆太久,就會匆匆離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總覺得他每離開一個地方的時候,臉上總是會有失望的神色。

另外,跟著王師叔的日子也比較..比較波折,因為王師叔的一大愛好,就是喜歡扮神棍兒,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去給別人指點風水,那種樣子誰會信他啊?

跟著他,我才體會了承真師妹的苦處,常常被別人罵騙子,甚至被別人趕出家門的事兒,換誰都不好受吧?偏偏王師叔還樂此不疲,他說:“看盡人情冷暖,特別是冷處,心也就不那麽痛了。”

我不太能理解,倒是承真師妹給我解釋過一次:“相字脈的人洞悉人心,其實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有些事情呢,你不抱希望,那麽也就不會失望。”

“人不至於那麽不堪吧?”從小到大經曆了那麽多的離別,但我的記憶中美好的東西很多,我不覺人有那麽不堪。

“那是我師父的性格,他總是喜歡鑽牛角尖,放大人性的醜惡。而我呢,就喜歡看閃光點,所以我比她開心。”承真師妹這樣說,我倒是忽然理解了王師叔為什麽會找一個大大咧咧,神經比男人還粗的女孩子當徒弟了。

至少,這樣的徒弟去繼承相字脈,不會因為看到太多醜惡而痛苦。看王師叔那張苦哈哈的臉,我就知道,那是一副心理壓力不輕的表現。

跟著他,我雖然學習的隻是陽宅風水,可我耳濡目染,也懂得相人之術,入門就是很微妙的心理學,洞悉了人的心理,確實不是件太好受的事情。

我雖然是個敏感之人,但有時想想,我情願自己活的糊塗一些。

這樣的日子,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卻又是安寧和快樂的,我每天至少過得很有規律,除了固定的‘跑江湖’的時間,無論我是在哪個城市,或者隻是在火車上,我都可以安心的學習,吸收我所要學的東西。

恍如回到了我和師父那些年在竹林小築的日子。

而這樣的日子,也充滿了安全感,我不用擔心哪一天醒來又是我一個人即將孤獨的上路,或是誰告訴我,情勢所逼,我必須離開,我每天都能看到王師叔和承真,和他們一起過,不用擔心他們離開,這樣對於我來說就是一種安全感。

另外,這樣的日子也是享受的,王師叔真的很有錢,讓我徹底的見識了相字脈之人的‘威力’,雖然王師叔愛在民間扮神棍兒,但事實上,他有很多人脈,那些人脈都比較高端,都很相信他的風水之術,這就是他收入的來源。所以我們吃穿不愁,想吃什麽吃什麽,想買什麽也沒有太大壓力。

就比如我一直以為王師叔小氣,可是我們在東北的日子裏,他就掏錢為我收了好些野山參,讓我不能斷了山字脈的修行,這就是相字脈的‘財大氣粗’!

玄學五脈,果然是一個相輔相成的關係,用一切去供養山之修行得成大道,可偏偏五脈都不是簡單易學的東西,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恐怕也隻有我師祖那種怪胎了,其餘的,確實是要五脈的同門們相互幫襯。

可是,我也常常灰心的想,是他們幫襯我一個吧。

這樣的日子從另外一種角度來說,過的算是我人生中比較快樂而充實的一段日子了,我幾乎忘了那個我一生估計都洗不掉的印記,也快忘了那些苗人並沒有放過我。

是啊,比較快樂,隻要不去想痛苦的事兒,比如不能聯係我的父母,比如牽掛師父和朋友,比如那些苗人.....

時間就這樣在指縫中漸漸的流逝,恍惚間就已經到了93的春天。

這一天,我們是在廣西的桂林,原本前兩天還是在陝西西安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王師叔一直嚷嚷:“桂林山水甲天下,我懷念起那裏了,走,去看看吧。”

然後,我們就這樣奔波到了桂林。

桂林很美,青山綠水怪石秀竹,仿佛把自然界的一切美好都濃縮在了這裏,不負於甲天下這個美譽。

可就這如此美好的山水間,王師叔對我說:“承一,我們應該要分開了。”

我的心裏‘咯噔’一下,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一顆心還是忍不住沉了下去。

我知道,我以後不是見不到王師叔和承真師妹了,但那不一樣了,就如一個人,你和他生活了一段日子,然後告別了他。這個人你知道以後會再見,但是那段日子已經不會回來。其實,有時我們告別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屬於自己的一段生活。

人,都害怕這樣的告別,所以才會在這也許冰冷,也許溫暖的世間,拚命的求一份安穩。那種離別,經曆的太多,心會傷。

做道士很好,有降妖除魔的本事很好,有精彩的生活很好,可是這份痛苦好不好?

不管好與不好,這都是我的人生吧,盡管心情不自覺的低落,但我還是很沉靜的說到:“知道了,師叔。今天就要離開嗎?”

當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承真師妹的眼圈已經紅了,難得她那麽一個大大咧咧的妞兒,還能這樣,畢竟還是女孩子啊。

不過,我很平靜,甚至還能在王師叔答話之前,安慰承真幾句,經曆了很多次這樣,我早就習慣了掩飾。

“是啊,今天就要離開,去昆明吧,到了之後,去xxx地兒的一家花鋪,自然有人會接應你。”王師叔說話的時候很平靜,我也相信他是真的平靜,多的我不想深思。

我簡單的說了一個好字,就想轉身走掉,可是看見承真師妹在一旁已經掉下了眼淚,我不自覺的走過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對她說到:“不準哭鼻子,我走了,元希師妹過幾天就會來找你們。有個女孩兒陪你,不比我好啊?”

聽見我這話,承真師妹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一些,不再掉眼淚了。是啊,我們都孤獨,自小跟著師父或漂泊,或幾乎是半隔絕的生活著,有個人陪伴是多麽不易。

就如我,就算讀書,跟同學也沒太多的接觸機會,更別提一起玩了,因為我有很多東西要學習,我那時常常自嘲的想,我的同學們踢足球,打籃球。我呢,就跟鬼玩兒....

看見承真師妹好一些了,我想轉身就走,卻不想一直很淡定的王師叔忽然叫住了我。

我轉頭,聽見王師叔對我說:“我的那些客戶你都見過,他們也都見過你。以後你可以混口飯吃的,在風水方麵別壞了老子的名聲!記得,老子可以裝神棍,因為老子是大師,你小子不能裝神棍。”

說完這話,王師叔拋了一個筆記本給我,我接過,翻開一看,上麵記得全是王師叔的重要客戶。

我的手因為感動難過有些顫抖,可是我還是把本子往褲兜裏一裝,頭也不回的走了。